我差点儿阴阳两隔了
    谢永春

    近几年对于我来说是流年不利。自打2008年因肺炎引起心衰入北医三院，查出有冠心病和陈旧性心梗后，就开始不停地住院；于是，2012年又为调整血糖住进北大医院；随后，2013年突发脑血栓进了中日医院。今年（2015年）更够呛，从年初春节过后就一直住院，由一个医院出来没几天，就又住进另一家医院。死神两次敲响了我的门，我则在阎王殿前走了两遭，被拒收后才回来的。

    4月4日，因肺炎引起心衰，120将我送到协和医院急诊，在留观病房住了8天后出院。

    4月19日，因好几天不吃不喝而又不排便而疑是肠梗阻，进了第二炮兵总医院（简称二炮，下同），每天两次的灌肠，每次近1000毫升的液体灌入，几天下来仍未能通便。照了个增强CT发现肠道内有个东西，准备手术。先做肠镜，没给用麻药，操作的是个小伙子，很有把子力气，把肠镜管子玩命地往里插，痛得我汗如雨下哆嗦不止，随后出现了心衰，肠镜也就才进了一半后作罢了。

    插胃管时，引起呕吐，吐出来2000多毫升的液体。

    从协和到二炮的20多天里一直在手上扎输液器输液，我的两只手和胳膊又青又肿，基本上输不进去了，尤其是输含钾的液体对血管刺激很大，输脂肪乳氨基酸营养液是为吃不下东西补充营养的，颜色像牛奶，我们都称：输牛奶，其渗透压特别大，一输就是24个多小时，我的手和胳膊几乎都抬不起来了。医院征求意见安个PICC输液管（是从外周静脉置入的中心静脉导管），我只有同意的份了。这东西就是在大臂内侧的静脉处开个小口子，将一根细塑料管插入静脉至胸部，长度近30公分。这种PICC分单腔和双腔，二炮只有单腔的。给我安PICC也是为了手术后的输液用。

    手术的一切准备都就绪了，该做的检查也都做了。然而，在做超声心动时发现我的心脏功能不全。

    医生说我在手术麻醉时可能发生心脏骤停，活着下手术台的可能性仅有百分之二十，也许更低。

    听罢，我老婆立时哭的泣不成声。

    最后二炮的麻醉师到我的病床前哀求着说：“我求求你们了，赶快转院吧，去阜外或者安贞都行，反正我是没有把握，让我做我也不敢做。”

    看来没办法，只能转院了。可当时已经是4月28日了，距“五•一”仅有三天了，几乎所有的医院过节期间都要放假休息，不收病人更不做手术。我女儿打电话四处托关系找门路，开着车整天奔走于各大医院。一直到4月29日的早晨才通过熟人联系上了安贞医院的外科。外科主任听了我的情况后说，这里是心脏专科医院，我们给90岁的老人都动过手术，你这样的没问题。由此可见医院间的水平差距如此巨大而显著。好医院就是不一样。

    4月29日上午我住进了安贞医院的SICU，即外科重症监护室，（由于当时病房没有床位）。我在二炮已做完了手术前的所有检查，到安贞就不用再重复了。4月30日下午进入手术室，手术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切开肠子取出一团组织，被认为是癌，后经活检确认为是“大肠印戒细胞癌”，二期（共分四期，二期属早中期）。因为肠道还未通畅，故决定给我做个结肠造瘘，好在切开肠子取出肿瘤的位置距肛门较远，不用做那种一辈子在腰上挂着粪袋的造瘘，只是在肚脐左部开个擀面杖粗的洞，再将截断的上半节肠子从肚子里穿出来，把肠子的开口端缝在肚皮上的洞口处固定住以代替肛门，并用一个特制的塑料袋固定在洞口上，接放排泄物。手术中发现我的阑尾已坏死，遂割除同时插了根管子穿出肚皮（以利肠道通便，被称为“盲肠造瘘”或腹部引流管。后因无用而封闭留存）。如此一来，我的肚子上左边就留下了一个擀面杖大小的造瘘口洞，肚子的右边留下了个小拇指大小的引流管洞，手术还在肚脐右侧留下一条20来公分的刀疤。

    “醒醒啦，天亮了！”

    5月1日早晨8点来钟，我被从手术麻醉后的昏睡中唤醒。

    我还活着，没有死。劳动节早晨的阳光格外明媚、新鲜、温暖。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太好了！

    5月2日，医院格外开恩，让我的老婆和女儿进入SICU来看探望我。悲喜中来、一时间，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是我的女儿救了我，问她为什么时，她说：“我只有你这一个亲爸。”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这回我可真切地感觉到了“小棉袄”的暖和舒适了。

    我在SICU一直住了四天，5月2日才转入普通病房，住在二十二病房二十七床。

    我肚子上的刀口开始疼了，但更为严重的是，插尿管的时候，弄破了尿道，疼得我睡不着觉。打了一针杜冷丁才睡着，一连打了四天的杜冷丁，最后拔掉了尿管才彻底解决问题。

    每天里，打针、吃药、输液，补充营养的、增强免疫力的、补钾的、补血小板的、补蛋白的、补铁的、消炎的、去痰的……

    终于我的肠道通了，开始通过造瘘口排便。

    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不吃不喝不拉，每每别人吃饭的香味，都把我馋得够呛，最要命的是不让喝水，只能用棉签沾着水擦一下嘴唇，以至于做梦都在喝水，上甘岭的感觉我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可以进食了，首先可以喝水，但每次不能多喝，但总比不让喝强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吧。

    还可以喝汤了，于是，鸽子汤、乌鸡汤、牛尾汤、鲫鱼汤、甲鱼汤等等的汤喝的我都快淹死了，倒是想吃点米饭炒菜了。

    先是让我吃小米粥，粥上面浮着的那层米油其香无比，感觉是今生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一直到什么饭都可以吃了乃至今日，我依然对小米粥情有独钟，每天早餐一定要喝上一碗。

    出现了新的情况，我的刀口下边一直没合口，还在旁边长出一个栗子大小的脓包。不能不服外科医生，他用镊子一下子就挑破了脓包，用带着乳胶手套的手指伸进脓包把浓水都抠了出来，浓水淌的到处都是，然后用碘伏和双氧水消毒后盖上一块纱布就完了。问是否要缝几针，答道：不用，会自己长上的。第二天，我发烧了，高达41℃。又是打针又是往肛门里塞药片又是敷冰袋，终于在第五天温度降了下来。为排除感染源把我右臂上在二炮安的单腔PICC管给拔了出来，又在我的左臂上插了一根双腔的PICC管以便继续输液。

    我每天早上除了吃饭还吃着在同仁堂药店买的“肠内营养粉剂”和一种美国的蛋白粉（ISOLATE欧普特蒙分离乳清运动蛋白粉），这种蛋白粉味道不错，医院发的蛋白粉药简直没法吃，一股子泔水味，而美国的蛋白粉不但味道好（巧克力味的），效果也很好，不几日刀口就合上了，挑开的脓包里面也长出了新肉，连医生都感惊讶，要去了这种蛋白粉商标的照片。从美国回来的亲戚都说美国这种蛋白粉很多人在吃，一般都是健身后吃了效果好。而风靡中国的安利蛋白粉他们不知道，对安利这个牌子更是闻所未闻。不能不佩服安利抢先占领中国市场动作的速度。

    6月10日，在住了四十二天院后，我终于出院了。院方早就催着我出院，我老婆不同意，一是被挑开的脓包处还没长好，每天都得换药；二是阑尾造瘘的引流管外壁一直出着浓血，也得每天换药。外加上造瘘的糞袋，一天里必须清放数次，三四天还要更换一个，若是回家后，每天都要给我做饭和擦身（当时已到夏天了），如此多的工作，若都由我老婆一人承担，恐难以应付。

    在我肚子上挑开的脓包基本被新肉长满，又找好一个护工随我回家可以协助我老婆护理我，这才同意出院的。

    经过前些天饿了近一个月，再加上手术的消耗，我瘦下去了差不多四十斤。医生说，让我在家养上三四个月后，来做第二次手术，把造瘘还原回去，恢复正常的肛门功能。

    回家后，每日里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不管白天还是深夜，造瘘袋一满了就要清放；用碘伏和双氧水擦拭化脓处，然后敷上纱布贴上胶布；换着花样地给我做饭，以补充营养；擦身泡脚；推我坐轮椅下楼……一直调养了六个月的时间，体重才升到120多斤（我最重时曾达到160斤）。家里和医院根本没法比，安贞的病房是个老楼，硬件设施十分落后。在家住得我都不想再回医院做手术了。

    现在回想起来，不知那六个月是怎么过来的，而且还过得特别快。一

    想到还要回医院做第二次手术，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恐惧、希盼、犹豫、迟疑、担忧、茫然、侥幸，真是五味杂陈。

    然而为了保证今后的生活质量；为了让我的家人减轻负担；为了让亲戚朋友减少挂记；也为了能多看看出生不久的小外孙，好好享受含饴弄孙的感觉，我住进了安贞医院普通外科第二十二病房二十四床。

    因为担心我肠内的癌区出现扩散或转移，医生建议做一个全身的PET/CT。这种CT就是向你体内注入放射性显示剂，然后再用CT扫描。结果没发现扩散和转移，只是发现前端肠子上有个包块，但不是癌组
织。这CT太厉害了，不但看到了我曾经的病灶留下的痕迹，连我的牙龈炎都照出来了。

    10月26日上午我被推进了手术室，据说这个手术叫“结肠造瘘、盲肠造瘘还纳术”。本来说是用简单的微创手术，也就是在我的肚皮上开三个洞，分别插入电视腹腔镜和高频电刀等。打了洞后发现我的肠子已经粘连了，只得沿着结肠造瘘口向上剌开了十多公分长的一个刀口。

    为防止肠子上的包块再产生癌变，将那段肠子切除了。这样一来，第一次手术已经截成两段的肠子就成了三段，分别用吻合器吻合起来了。原来的结肠造瘘口在长时间的粪便浸泡中，洞口边的肉都糜烂了，被削掉了，两边的肉被拉到一起缝合上。盲肠造瘘引流管被拔除，缝合洞口。刀口缝合线的针脚就跟北大荒晒场上缝麻袋的针脚一样，缝合线硬的像铁丝。我的手术一共进行了五个多小时，然后又被推进了SICU。

    当天晚上的六七点钟，我被从麻醉中唤醒，这次没有让我多睡。医生让我用力握他的手，我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儿，只能软塌塌地贴在医生的手掌上。

    可我的意识很快就清醒了，我又活过来了。动了动身子，才注意到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根本就动弹不得。鼻子里插了胃管和氧气管；口鼻上还扣了氧气面罩；脖子上插了根手指粗细的通向深静脉的输液管，防止管子脱出，将管子缝在了脖子的肉上；手脖子内侧的动脉处被切开个口子插上根取血样的管子；肚子的新刀口下开了个长洞，并排插了两根手指粗细的引流管，引出肚子里手术的血水；这回还是插了根尿管；另外还插了根“钢管”，不知为何物，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肛管”，其实就是个肛门塞子，防止手术中肛门排放，怕脱出也和肛门边的肉缝在一起了。另外，身上还接着心电监护仪、麻醉泵、生长因子泵等。

    在SICU的第一天晚上，因为咳不出手术后产生的痰，我发生了心衰，立刻紧急抢救，我才又起死回生了。

    虽然全身插满了管子，但我的神志还是清醒的，整个SICU病房里，不是昏迷不醒的，就是昏睡不醒的，就数我的状态好了。但就是不让喝水，我恳求护士给我一点水，护士见我的上下嘴唇都干裂的脱了一层皮，用注射器给我每两个小时注入了5毫升的水到嘴里，那股子甘甜劲儿就别提了。我想，上甘岭要是每人每天都能这么喝水，大概要救活不少人吧。后来我又要求增加水量到10毫升时，被医生制止了，连5毫升都不让喝了，绝对不能喝。我又回到了上甘岭。

    在SICU住了四天后，我要求回病房，病房的床位还给我留着呢。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拔掉了胃管和尿管以及肛管。很快我的肠子就通气通便了。也让喝水了。当我第一次用吸管贪婪地喝着水时，感觉喝的不是一般的水而是圣水、神水、仙水，一股清凉的感觉迅速沁入燥热全身的各个角落，体会到了久旱甘霖的畅快。

    11月1日，手术后的第六天，我第一次艰难地下了床，所有的刀口都发出剧烈疼痛，引流管和静脉输液管也牵拽得疼，在地上只站了一小会儿就无奈而屈服地上床躺下了。

    这次我要求提前出院。病房的条件实在是太差啦，病人多的连走廊上都摆满了床住上了病人。病房里又是病人；又是家属；又是来探望的亲友；又是护工；又是打针输液测体温的护士；又是查床的医生，从早到晚都处于一片混乱的喧闹中。每天还要抢洗漱室、抢厕位。每顿饭要排长队等待。一会儿要整理床铺；一会儿要换病号服；一会儿要擦地，简直像个集市。关于我的治疗也就是输液、打针、换药了，基本上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回到家里就只剩下换药了。

    出院前医生拔掉了我肚子上的两根并排引流管，留出一个长洞口，擦过碘伏用纱布一盖就结了，问不要缝几针吗？回答：会慢慢长上的。脖子上的静脉输液管和手腕上的动脉抽血管拔掉后，也就是按压了一会儿就完了。还被告知，一周后来拆线。

    11月6日，我在北京的第一场大雪中回到了家里。再也不用回医院住着了，哪儿都不如家里好呀！虽然手术刀口的疼痛时时折磨着我，但身体和精神上的完全放松，是前所末有的愉悦。

    一周后正好大降温，没能去医院拆线，第二周后又是严重的雾霾天，不能再拖了。拆线时医生发现刀口处长出一些小肉芽，就一边让我忍着点，一边用手术刀给削掉了，疼得我差点儿喊出来。

    最近看到微信里有一个关于刨腹产的视频，估计就与我的手术相仿，只是我的刀口更多更长。我开玩笑说过，按我的刀口可以刨出个五胞胎来。

    关于我患的这种癌，用放、化疗都不起作用，只有手术切除的效果最好。一般肠道内的癌都不会从外面传进来，只能是肠道内的癌向外转移。经医生检查我的癌组织切的很干净，目前，不会有什么问题，几年后应再复查。

    在我这大半年的住院期间，我老婆始终看护在我的床边。我深切地体会到还是亲老婆好呀！我曾改了段歌词：世上只有老婆好，有老婆的男人是个宝，没老婆的男人是棵草。老婆一定要是原配的。

    我还有个体会，有病一定要上最好的医院看，以防耽误了。北京有全国最好的医疗条件，我们为什么不用呢？留着便宜谁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一病，动了两次手术，简直生不如死，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再经历如此的磨难了。也希望各位朋友，珍惜健康活着的每个日日夜夜、每时每刻。一旦身陷病魔的囹圄，将万劫不复、追悔莫及。

    今天是个大晴天。白云、蓝天、丽日、清空。人生的每一天都不一样，教人如何不向往，不留恋呀！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更日新吧！

    祝健康者安福，祝患疾者早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