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克清(右3)与延安洛杉矶托儿所当年工作人员右起朱德的女儿朱敏、郭云轩(郭颖新)、李文芳、王茜萍、韩浩。1985年5月12日
家在文化沟
革命圣地延安有著名的三山二河——三山:宝塔山、清凉山和凤凰山;二河:延河、南川河。延安还有两条非常特殊的沟:大砭沟和小砭沟。“砭”字音“边”,本是很文雅的字,却被有些人叫俗了,叫成“大便沟”、“小便沟”,令许多初到延安的人十分不解:为什么叫了这个名子?多难听呀!于是很多人张罗着给她起个新名子。毛主席知道了这件事情,他考虑小砭沟党政机关多,边区政府、西北局都在 那里,就为小砭沟定名“民主沟”,意为民主政府所在地;考虑到延安民族学院、泽东青年干部学校、军政学院、军事学院都在 大砭沟,就为大砭沟定名“文化沟”。1943年,我出生在延安文化沟。这里是我的诞生地,也是我魂牵梦绕的家园。
正如贺敬之叔叔诗中写的那样:“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遥想当年,中国共产党在这片热土上休养生息;又从这里出发,走向全国,走向胜利。如今,高楼大厦取代了土窑洞,高速公路取代了羊肠小道。但延安依然是延安,她仍令我心驰神往。1951年8月我们家从内蒙古迁至首都北京时,我母亲发了一个心愿,:“将来你长大了一定要回一趟延安,而且要骑着毛驴回去,当年你就是骑着毛驴出来的。”1966年大串联,我终于有机会回到了延安。遗憾的是,很多幼时的伙伴是步行回去的,而我是坐火车坐汽车回去的。那一年我23岁,距1945年9月离开延安,已经过去了整整21年。到今天,又是40多年过去了,这期间我多次回延安,你若问我还想不想延安?想不想回延安?我的回答是:我时时刻刻想延安,时时刻刻想回延安。延安是我儿时的家,延安是我心中的精神圣地。
一个笸箩五个娃
我的父亲刘春,在延安时亲自参加创办延安民族学院,历任研究部主任、副院长、院长。我的母亲伊力,和父亲结婚前在西北文艺工作团当演员。1942年二人结婚,住在桥儿沟天主教堂东面山坡上的窑洞,我出生前又搬到文化沟延安民族学院的窑洞。
我1943年3月11日(阴历正月二十五日)出生于延安中央医院。战争年代,孩子养大不容易,母亲伊力为了我好养活,就给我起了一个小名“牛劲”,意为象牛一样有劲。
延安民族学院里,和我父母先后结婚的有克力更叔叔(蒙古族)和乌兰阿姨(蒙古族)、寒峰叔叔(蒙古族)和云曙芬阿姨(蒙古族)、霍流叔叔(回族)和苏冰阿姨(回族)、宋友田叔叔(汉族)和海涛阿姨(回族)。四个蒙古族、三个回族、三个汉族,真可谓多民族的大家庭。五家生的都是男孩,让父母们万分惊喜。我最大,其次是寒峰叔叔和云曙芬阿姨的儿子思蛋(韩云斌),1943年4月出生,霍流叔叔和苏冰阿姨的儿子蒙儿(吴蒙儿)5月出生,宋友田叔叔和海涛阿姨的儿子毛孩(宋涛)7月出生,克力更叔叔和乌兰阿姨的儿子阿斯愣(成索思)7月末出生,五个孩子相差都不到半岁。
1943年正赶上大生产运动,父母都要参加生产劳动,每个人都有300斤小米的任务,妇女同志也不例外。怎么办呢?于是五个妈妈成立了“妈妈班”,用换工的办法,一个妈妈在家带五个孩子,其余四个妈妈下地干活,依次轮换。在家的妈妈不但要带孩子,还要给孩子轮流喂奶。我母亲和苏冰阿姨的奶水好,每当她俩带孩子,孩子们基本能吃饱。乌兰阿姨、云曙芬阿姨、海涛阿姨的奶水不好,孩子们吃不饱,哇哇地哭,她们急得没办法,就到大食堂打来小米汤喂孩子,或者把红枣嚼碎喂孩子。好容易孩子们吃饱了,她们就把五个孩子抱到窑洞外边,放在一个喂牲口用的大笸箩里晒太阳。我们五个孩子就是一个笸箩里长大的亲兄弟。
女同志没有男同志劳动力强,何况还要带孩子,妈妈们只好另想办法。延安民族学院在伊克昭盟乌审旗有生产基地,经常从那里贩运回来一些生羊皮和羊毛。梳理羊皮、羊毛的活又脏、又累、又味,没有人愿意干,但折成小米的折算率最高,容易完成生产指标。妈妈们选择了干这个活,还缝皮袄、纺毛线、织毛衣。
刚开始缝皮袄,我母亲连个顶针都没有,经常扎破手指,鲜血直流。想到每多交一件皮衣,前方的八路军将士就多一件御寒的衣服,就能多杀日本鬼子,她就咬牙坚持。
母亲织毛衣织得最快,曾经创下一天一夜织完一件平针衣服的最高记录。母亲因为吃苦耐劳,发挥了党员的模范带头作用,被推选为陕甘宁边区的乙等劳动模范。
寒峰叔叔解放战争时期是骑兵师的政委,解放后任内蒙古自治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云曙芬阿姨一直做妇女工作,解放后曾任内蒙古自治区政协副主席,她老人家现在还健在,已是92岁高龄。他们的孩子恩蛋(韩云斌)曾任内蒙古自治区国土资源厅厅长,现在和我一样也退休了。
克力更叔叔和我父亲一起参加了内蒙古历史上著名的四三会议,解放后担任了内蒙古自治区政协副主席;乌兰阿姨解放战争时期是著名的草原女司令,解放后担任了全国总工会书记处书记。他们的孩子阿斯愣(成索思)和我从小玩到大,他有个有名的弟弟叫安吉斯,是电影小兵张嘎的扮演者。于兰 阿姨当年参加拍摄电影《小兵张嘎》,千挑万选找不到张嘎子,她到乌兰阿姨家里去玩,看到一个淘气的男孩,于兰阿姨眼睛一亮:这不就是我们要找的嘎子嘛!安吉斯扮演嘎子果然非常成功。
宋友田叔叔解放战争时期一直没有离开陕北战场,解放后他担任陕西省副省长;海涛阿姨非常能干,解放后担任西安市副市长,可惜她在“文革”被迫害致死。他们的孩子毛孩(宋涛)毕业于解放军第四军医大学,是一名军医。
霍流叔叔长期在宁夏工作,曾担任宁夏自治区办公厅副主任;苏冰阿姨曾任宁夏自治区统战部副部长。她身体非常健康,已经98岁了。他们的儿子蒙儿(吴蒙儿)是个非常热心的人,可惜几年前去世了。当年的五个小伙伴如今只剩下四个,我们都非常怀念蒙儿兄弟。
阿洛夫接生
1944年底,父亲去了三边,母亲就搬到西北局统战部花石泛 的新窑洞住。条件越来越好了,但我却经常出现险情。花石泛窑洞后面有个猪圈,我看见过猪吃食,很是羡慕,那时候我走路还走不稳,居然从门板底下的缝隙爬出,爬到几十米外的猪圈里偷吃猪食。妈妈下班回来,孩子不见了,急得不行,以为是给狼叼走了。好多叔叔阿姨漫山遍野找我,忽然隐隐约约在猪圈方向听到孩子的哭声,这才发现我满身猪食躺在猪圈里。母亲又生气又可怜我,哭笑不得。
还有一次,我妈妈在窑洞墙上放油灯的洞里,晾了一碗挂面在那里,我用勺子去够,一下子把面打翻了,一碗热汤全泼在前胸,被深度烫伤,被送到中央医院救治。抢救我的是苏联大夫,叫阿洛夫,人们叫他阿大夫。他金发碧眼睛,我很害怕他,怕他给我打针,见到他就哭。妈妈说:“你别哭啊,阿大夫最喜欢你了,你还是阿大夫接生的呢。”在延安,大部分在中央医院出生的孩子都是金茂岳大夫接生的,我妈妈生我时也希望金大夫给接生。她嘴里念叨着千万别让阿大夫接生,结果还是赶上他,但我非常顺利地生下来了,母亲非常感谢阿大夫。
我还被野狗咬过一次,手指头鲜血直流,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可能会得狂犬病,幸好无事。
最要命的一次是前方打了胜仗,战士聚餐庆祝,喜欢我的战士把我也抱去了,喂了我一块肥肉。我太小了根本不能吃肉,何况是肥肉,回到家就拉肚子,连拉几天,人也昏迷不醒。我妈第一次养孩子,没有经验,急得直哭。后来南汉宸夫人王友兰阿姨知道了,就让我妈把我交给她,王友兰阿姨说:“我生了12个孩子,个个活,你就下部队去演出吧,回来以后保证还你一个大胖小子。”果然,几个月后,我妈回延安,心里嘀咕着我还能不能活下来,没想到我不仅病好了,而且长得又黑又胖。
那时候王友兰阿姨筹办第二保育院可以接受孩子了,王友兰阿姨就把我送进延安第二保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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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共产党人在延安究竟办了多少个保育院、托儿所,现在也缺乏一个精确的统计,如果再加上各部门和各学校办的托儿班、妈妈班,那就更多了。其中最著名的有第一保育院、第二保育院和洛杉矶托儿所。
1937年3月,高岗当时的夫人杨芝芳阿姨在延安城南柳林子办起了延安托儿所 ,共有20多名儿童,时间不长就停办了。杨阿姨说:“我是个老党员,没有文化,干不了别的事,就让我为革命带孩子吧。”这样,杨芝芳阿姨又重新开办了延安市托儿所。毛主席的女儿李敏,还有谢丁丁、陈小胖、傅继男、贾丽丽 、罗小金(李铁映),都在这个托儿所里。1938年10月经过整顿、扩建,改为战时儿童保育院。毛主席亲自为保育院提词“儿童万岁”。《新中华报》还发了社论《保育我们后代的战士》。
以后保育院又与延安女大托儿所、中央统战部招待所 合并,正式称为延安第一保育院,杨阿姨担任了很长时间的院长。西北解放后,杨阿姨把保育院带到西安,改名为西北儿童保育院。杨阿姨为我们党的幼儿教育事业奉献了一生,她96岁时去世。
第一保育院有工作人员19人,边区保育分会的秘书丑子岗 阿姨参加了筹建工作,第一批接收了57名儿童。李芝光、陶汲波、丁彤、凌莎、黄杰 都在保育院担任过领导工作。最早的保育员有李惜春、王玉兰、白如壁 等,她们都是陕北的女红军。后来的保育员还有韩俊理、郭玉萍、黄海明、王莤平、曹私锦等。
中央托儿所是1940年成立的。1941年,在宋庆龄女士的主持下,从美国洛杉矶募得一笔款项,以及大量生活用品和医疗器械,由宋女士组织战时保育委员会 的人员,通过国民党层层关卡运到延安,赠给中央托儿所。为纪念和感谢海外友好人士的支援,中央托儿所更名为洛杉矶保育院。1946年6月,毛主席亲自到保育院看望孩子们,亲笔题词“已有进步,更求进步”。新中国成立后,她发展成为总政幼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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