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玉兰结婚半年后,有次她回东留善固,仍然坚持起早贪黑参加劳动,不几天流了产,才知道怀了孕。河北省委有的领导同志考虑到便于照顾玉兰的身体,建议我从北京调到石家庄工作,可以在省直机关担任个职务。我和玉兰商量了几次,觉得我基本上属于从家门、学校门走进机关门的“三门干部”,年纪又轻,到省直机关工作不一定合适,应该到县或公社第一线去锻炼几年,或者到新华社的最基层——省分社当记者。我征求了新华社总社和河北分社几位领导的意见,他们欢迎我到河北分社工作。于是,1975年10月,我调到了河北分社。
当时,玉兰还是住在带有套间的办公室里,我在分社要了间房,实际上还是分居。玉兰在机关时,我就到她办公室住。那时,省委大院有供普通干部用餐的大食堂和省委常委用餐的小食堂。按规定,玉兰应该在“小灶”吃饭。可她刚到省委时,曾在这里吃过几回,发现饭菜太贵,就常到大食堂排队买饭吃。我在玉兰办公室住时,也都是在大食堂用饭。
1976年初,玉兰怀孕了。因为在上年流过产,医生便嘱咐她一定要十分注意,千万不要干体力劳动,以防习惯性流产。然而,这年却是个多事之年,周总理、朱委员长、毛主席先后辞世,保定动乱不已,唐山发生大地震……一件大事紧接着一件大事。玉兰也一直忙于工作,挺着大肚子,多次跑保定、上唐山、进北京,坐汽车、乘飞机、搭火车,上街参加庆祝打倒“四人帮”的游行。期间,玉兰几次喊肚子疼,经过医生治疗,有惊无险。这年的11月18日,通过剖腹产,我俩的第一个女儿江河安然降生。就在这前几天,省委办公厅为我们在省委机关医务室所在的平房里,挤出了两间房。我们向公家借了张双人床,买了锅碗瓢勺等几件常用物品,算是第一次有了家。
当时,玉兰户口还在农村,没有正式工资,报酬实行工分加补贴,工分就是村里每天给记一个工,补贴就是由省委机关发给的每月40元钱。村里记的工分,主要用于给玉兰和她的父母拿口粮,年底“分红”分到几十元钱,给她父母做零用钱。我那时的工资级别是26级,每月36元。所以,我和玉兰每月的经济收入加起来也只有76元钱。孩子生下来后的第一个现实问题是由谁来带,有人建议,我们俩工作都很忙,应该请个保姆。但是,这一点点工资,根本请不起。这样,我们一边想着办法,一边由我带孩子,同时照顾正在坐月子的玉兰。我们考虑到玉兰经常出门开会,带着孩子不利于工作,同时小孩吃奶也不方便,尽管玉兰奶水很足,还是让孩子一生下来就开始吃牛奶。后来玉兰给我说起没有让孩子吃上一口母奶,总是感到十分遗憾。
吕玉兰高兴地举起大女儿江河。
我带了两个月的孩子后,便请在我老家江苏武进农村的妹妹江勤芳来帮助带孩子。当时,国家计划生育的政策是“两个最好”,而且允许35岁以上的妇女可以连生两个孩子。我们考虑到玉兰工作忙,晚生不如早生,于是第二年的12月1日,她又剖腹生下了我俩的第二个女儿江华。为了照顾第二个女儿,玉兰的母亲从临西来到石家庄。玉兰的父亲也经常来住。
说来可怜,省委书记却过着石家庄市民最低层的生活。我们俩76元的工资,要负担大小7个人的生活,其艰辛不堪回首。就在这时,省委几次动员玉兰,让我们从平房搬到了省领导住的石家庄市红军路一栋二层楼里。房租先是一个月两元,不久就涨到十几元,后来又涨到了20多元。这样,我们每个月的生活费,人均还不到10元钱,生活显得非常紧张,小算盘打了又打。
由于家庭经济紧张,玉兰就动员我们“开源节流”。开源,就是拣废旧物品去卖,家中所有的废纸,都装起来卖掉了,5分钱一斤。节流,就是千方百计节省开支。我不抽烟不喝酒,生活费用比较低。玉兰就常说:“江山这个对象找对了,光烟酒得省多少钱!”我们成家后有十几年,买不起一件家用电器,包括收音机。在红军路的时候,我们想看电视,就到别的领导家里去看。玉兰开玩笑说:“这样既省电,又充分利用了电视。”
我从北京往石家庄调,全部“财产”就是两床被子一床褥子、一纸箱书和一提包衣服。玉兰从县里往省上调,也基本上是这些东西,只是多了一个从老家带出来的暗红色木头箱子。我们刚在平房建立小家庭时,没有一件自己的家具。我们搬到红军路,屋里由公家配备了双人床、书桌和坐椅。后来,因为交不起房租,我们在这里住了两年,又搬到位于维明街上省政府宿舍的一栋四层楼的一楼,红军路的家具没让带过来。搬家时,被褥和锅碗瓢勺,连同饲养的一窝小鸡,只装了不到半卡车。
吃饭也十分俭朴。玉兰每次回老家,都要往石家庄带粮带油。为了节省菜钱,玉兰带领我们全家人,在门口开了一块菜地。我们除了种菜,还养了好几年的鸡,吃鸡蛋基本上没买过,一直养到石家庄市区禁止养鸡。玉兰的父亲在农村过惯了苦日子,在城里看到人家扔的白菜帮子可惜,总说:“哎呀,这么好的菜呀!”就从街上拣回来吃。每天,我们家的主食就是蒸馒头和窝窝头,副食就是炒一两个素菜。平时,很少买鱼买肉,油条也难得吃一回。当时,我们住的红军路这个大院,逢年过节,都要供应一些鸡鸭鱼肉和高级烟酒,而且是平价,但我们也常常买不起。平时,院里还代卖一些雪花梨、深州蜜桃等土特产品,我们家几乎没买过。
玉兰更是带头节约。她怀孕了,我有时买点带鱼,买一回她说一回:“买这个干啥,挺贵的!多吃点蔬菜就行了,俺就喜欢吃菜。”每逢开会,是她改善生活的时候。许多领导不在会上吃,可她却在会上吃。她说:“在会上吃饭,既便于接触从基层来的同志,还可以改善生活。”怀二女儿时,她就想喝点桔子汁,没钱买,我说只买一瓶,她也不干。后来,我父亲来石家庄看望玉兰时买了一瓶,但她说要留给大女儿喝,自己实在想喝了,就轻轻地在瓶口舔一下。
全家福:坐者为吕玉兰父亲吕天聪,母亲谈庆田,他们手中抱着的两个外孙女江河(右)和江华。后排站者自左至右为:江山妹妹江勤芳,江山,吕玉兰,吕玉兰妹妹吕玉霞。
那是个星期天,有个服务员端了一盆蜜桃到我们家,对玉兰说:“来蜜桃了,一家10斤,一毛五一斤。”
玉兰看着那又大又红的桃子,咽了咽口水,说:“我们家不要。”
服务员说:“这么便宜都不要?等于白送了!”
玉兰摇摇头:“真的不要!”
服务员知道我们家生活困难,十分体谅:“暂时没钱,以后给也行,不给也不要紧。”
玉兰说:“不要钱,俺更不敢吃了!”
最后,还是请服务员把蜜桃端走了。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吕玉兰虽然到省上工作了,可对临西县委的同志们仍然平等待人,没有一点架子。自左至右为:县委副书记张崇远,县委常委曹同权,县武装部部长杜建勋,县委常委张福祥、范春阳、周保卫,河北省委副书记兼临西县委第一书记吕玉兰。右一为县委副书记焦振友。
玉兰的穿着也很朴素,平时老爱穿蓝白相间的粗布方格褂,的卡蓝布裤,的确良衬衣。脚上一直是平底布鞋。就是到北京开会也是这套服装。她衣服不多,刚够换洗的几件,到哪儿去,打个小包袱就装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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