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的姥爷张立业,1918年生,籍贯河北武安。今年是抗战胜利70周年,家人都察觉到了他的思绪万千。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建立、文化大革命等一段又一段历史岁月的他,今年对他来说意义重大。苦孩子出身的他只上过两年私塾,1938年参加革命,同年入党。之后仍不忘学习,坚持做一个有文化的革命者。所以姥爷在1982年离休后开始将自己毕生的经历整理成册,包括《难忘的岁月》、《张立业诗集一》、《张立业诗集二》。然而离开了工作岗位的他并没有闲下来,属于离休干部们的党小组和党支部在他的领导下红红火火的成立了,姥爷连任了三届组长与两届支部书记。
工作之外,大家一直觉得他是个幸福的老头儿,儿孙满堂的他在2013年与姥姥田金沙携手走过了他们的白金婚(结婚70周年),并因此应邀参加了由市妇联、武汉电视台、武汉晚报和市民之家联合举办的“十月金婚盛典”活动。2014年,姥姥田金沙被评为了“武汉十大最美母亲”之一,该活动由市文明办、市妇联与武汉晚报联办。姥爷为此十分高兴,即兴写下一副对联送给了与自己相守一生的老伴。
“日耕作夜纺织侍奉双辈高祖,吃糠菜供乳汁养育两代儿孙”。横批:“劳苦功高”。
如今,在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9月3日庆典来临之际,受外公再三嘱托,摘录下《难忘的岁月》中的第一篇文章,投稿于贵报,谨以此文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深切缅怀在抗战中牺牲的革命先烈,牢记老一辈革命家为建立新中国立下的不朽功勋,也算是了结这位97岁高龄老党员的一个心愿。
艰难的岁月(武安抗战记实)
武安位于太行山东麓,连接晋冀豫。抗战前隶属河南彰德(安阳),抗战胜利后划归河北邯郸。抗战期间由太行六分区所辖,武安北通河北,南达豫北,西抵上党(山西),东临邯郸。同时又是太行山的重要门户和经济口岸,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因此,卢沟桥事变不久,日军用飞机为先导,狂轰乱战,于1937年12月13日占领武安。大汉奸李品三,卖国求荣,认贼作父,无耻的当上汉奸县长,并相继成立了顾问团、警备司令部、宪兵队等镇压和残害人民的机构。37万余勤劳善良的人民被践踏在日寇的铁蹄下。
1937年9、10月间,驻河北保定一带的国民党53军、孙殿英的新5军、冀察战区第8支队的牛瑞亭等部,先后南撤,退到武安县境,他们各霸一方,派粮派钱,搞得人民群众怨声载道,民不聊生。还有风涌而来的数股地主武装,名为抗战,实则浑水摸鱼,继续维持封建统治。国民党县长吴明龙,因局势混乱,难以应付,携巨款潜逃。为不留真空,控制武安,新5军军长孙殿英,在不到1年的时间,接连委派了3任县长。同时,日本侵占武安后,随即开始了治安强化运动,把魔爪伸向武安人民。正当人心惶惶,不知所措时,刘伯承、邓小平领导的八路军129师,奉党中央之命,开赴抗日前线,以太行山为依托,创建抗日根据地。在人民群众最艰苦的时刻亮起了抗日救国的明灯。给人民带来了希望,给祖国带来了光明。司令员张贤约、政委杨树根率先遣队,于11月来武安活动,次年春,陈赓领导的386旅,也来到武安开辟工作。当时政治形势严峻,斗争尖锐复杂。日伪军控制了半个县,有相当实力的孙殿英支持国民党县政府,我方陈赓领导的只有两个团和先遣队,一国三公,我为最弱。如何打开局面,站稳脚跟,是当时最为紧迫的任务。
1938年5月21日,陈赓在一篇日记中这样写道“计划在武安附近对敌打出三手:第一手是肃清东西孔壁及庄宴之伪军,集中力量准备可能由武安来援之敌;第二手势在武邯公路伏击汽车运输,破坏交通;第三手是肃清武安附近的伪军,相继占领县城……”。“各部领受任务后,开始战斗,772团已经将东西孔壁之伪军全部解决,计缴获枪支70余支,俘获伪大队长李萌先及手下约四五十人,并将汉奸李品三财产没收,分给群众。771团1营攻击庄宴之伪约七八十人,敌退守碉堡,顽强抵抗,经我1营层层包围,饮水困难,估计至多1日,即可围下……”。从日记中不难看出,尽管敌强我弱,情况复杂,困难重重,但由于我党我军肩负着抗日救国的历史重任,因此,抗日最坚决的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在抗日战争中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1938年夏,我军一方面积极活动,打击敌人,扩充队伍,壮大力量;一方面在军区成立地方工作团、战地动委会,创建根据地的工作。在一些村庄先后组织起自卫队、农救会、妇救会、青年抗日先锋对、儿童团组织。与此同时,开始发展党员,建立党组织,我就是在这时参加革命的,担任了自卫队副队长、联防指挥部副指导员等职。同年冬在基础较好的村庄,实施减租减息、推行合理负担、清理旧债等,解决群众最迫切的问题,借以发动群众,提高觉悟,改善群众生活,为发动全民抗战打基础。
反顽斗争,是伴随着抗日战争进行的,8年间,蒋介石发动过3次反共高潮,小的摩擦不断。驻武安的97军军长朱怀冰、牛瑞亭等部,制造了大翁岭、贾壁事件,杀我地方干部,摧残抗日群众组织,吊打群众,破坏生产,围攻八路军先遣队、新兵中队,袭击我青年总队2团,我伤亡250余人,物资损失2.7万余元。为团结抗日,共御外敌,刘伯承司令员,除写长信给朱怀冰外,还亲临朱处,与朱谈判,但朱置若罔闻,公然叫嚣“收复太行山,消灭八路军”。我忍无可忍,被迫反击,在磁武涉地区,发起讨顽战役,经过三天激战,将朱怀冰驱至林县以南,歼其1万余人,俘获朱怀冰师参谋长蒋希文、鹿钟麟部参谋长王斌、国民党特务组织“蓝衣社”雷鸣远、武安抗敌自卫团司令胡向乾等多人。孙殿英部退到豫北汤阴(1943年朱、孙、牛部都公开投降日本)。我军在坚决打击日伪军的同时,适度地进行了反顽斗争,并积极开展了统一战线工作。先后争取了国民党冀察游击战区二路指挥范子侠(后担任了6分区司令员,1942年扫荡中牺牲)、国民党冀察游击军王天祥,这对开辟武安工作,形成有力局面起到了重要作用。先后建立了武北、武南、武东三块根据地,收编、瓦解、消灭了地方武装,国民党最后一任县长李国宝携巨款逃跑。1939年冬,成立了抗日民主县政府,领导全县人口的1/2。边区政府的各种政令,都能顺利地推行。
1942年,敌后抗战进入最艰难的阶段,天灾(旱灾),人祸(扫荡)一齐扑来,为摧毁根据地,扑灭抗日烈火,敌人调集重兵,拉网式地深入腹地,反复扫荡。继1942年2月扫荡后,又于同年5月进行了更为残酷的“五一”大扫荡,重点是太行6分区,企图消灭我八路军主力和捕捉我党政军首脑机关。扫荡20多天,搜遍每个山头,不少村庄变成废墟,根据地遭受极大损失。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将军牺牲在山西辽县,太行6分区司令员范子侠牺牲在河北沙河。为粉碎敌人扫荡,主力跳到外县作战,少数地方武装及民兵与敌周旋。活动在武涉公路的我13团、武安独立营;半个月作战29次,歼敌300余人,组织民兵挖公路、填壕沟、割电线,武工队深入敌战区搞反抓丁等活动,经过半个多月的战斗,迫使敌人退走,我们抓紧时机,下大力气,重整和深入开展根据地的各项工作。
1942年的扫荡,教育了人民,也锻炼了人民,针对大扫荡暴露出的问题,进行总结,教育群众,因势利导开展各项工作。全面训练民兵,整顿群众组织,实行全民皆兵。开展除奸反霸、反维持等,在群众觉悟提高的基础上,普遍搞空室清野,柴草不进村,粮食不进门。在山区开展地雷战、麻雀战,在平原开展坑道站、青纱帐站,利用地形地物,巧妙地打击敌人。1943年反扫荡,我担任保护后方机关干部、掩护群众转移的任务,配合分区特务连阻击敌人。我带领民兵、埋设地雷,为群众转移赢得了时间。我13团主力和地方武装一部分在太行腹地活动,一部分在外县打击敌人。打掉敌伪3个据点,袭击敌运输队,歼敌20余人,2个重机枪连,打伏击歼敌80余人,因老巢吃紧,敌人撤退,反扫荡结束。因战备工作充分,这次扫荡,未受大的损失。
正当敌后军民同敌拼杀之际,遇上历史罕见的特大旱灾,赤地千里,寸草不生,河水断流,树枝干枯。不少村庄饮水困难,所能食用的树叶、野菜、花生皮、包谷棒等都成为主食充饥。因营养不良,站勤任务重,普遍出现浮肿,中青年妇女停经几年没有正常生育。为战胜灾荒,发动群众生产自救,组织妇女纺织,制定安家计划,逐户落实。各级政府实行精兵简政,降低供应标准,开荒生产,节衣蓄粮。1943年春,我参加县里培训,县长李成文、专员杜润生和大家一样,吃糠菜充饥。由于党政军民同甘共苦,共同奋斗,终于战胜灾荒,渡过难关,保住了根据地,保住了我军的有生力量。
日本侵略者占领武安8年间,实行野蛮的“三光”政策,犯下了滔天罪行。据不完全统计,被敌杀死的有7925人,杀伤打伤的有5890人,被俘或下落不明的有12750人,由于日寇摧毁,封锁致死的有19170人,总计达45735人之多,占根据地总人口的24%。781区柏草坪村,烧房屋950余间,小冶陶村一次就杀死47人,该村康满贵一家9口、祖孙三代,无一幸免,全遭杀害。不少妇女是奸污后被杀的。武南虹桥村教堂被封,财产被抢,将18名教徒全部活埋。武东矿山据点日军,设“留置场”(地窑)残害群众,使不少人被活活折磨而死。武安境内有大小炮楼65个,占良田19顷。敌站区人民生活更苦,受着重税盘剥,生活苦不堪言。沙沟村捐税达27种之多,青壮年被抓去做苦役,老弱妇女种地。因劳力缺乏,土地荒芜。1942-1943年的特大旱灾,不少群众断炊,无人问津,但各种捐税照样摊牌,逼着保长上门收取。马庄村赵姓,一家5口,卖衣物买回16公斤小米,刚把米背到家,碰上保长催粮,16公斤小米被日本人抢走。赵家生活无着,求生无门,先将3个小孩溺死,夫妇两人上吊自杀。保长闻讯,悲痛至极,亦于当日,自缢身死。这样的悲剧在敌占区不胜枚举。因此,当时流传四句话:“抬头是炮楼,迈步是壕沟,村村带白孝,户户有哭声”。这是历史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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