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八零年,春到安江丽日天。 婆嫂二中庭院坐,携童娱戏众皆欢。 居中老妪初谋面,貌正风淸略减颜。 开口方音非本地,为当保姆来校园。 我询大婶家何处,但答“大崇新马路”。 “何以口音非本乡?”欲言又止生凄楚。 我言大婶莫哀愁,若有困难愿相助。 老妪邀吾至内房,凝神良久方倾诉: “我籍株洲王十万,种田世代靠租佃。 年方十八到夫家,女织男耕相与伴。 生一娇儿足爱姿,亲昵爱抚不离腕。 可怜吾子襁褓中,即遇日军来作乱。 鬼子当年打芷江,经吾故地扰吾乡。 奸淫杀掳无人道,千里逃奔众凄惶。 流落桂林方歇脚,幸吾娇子尚安详。 欣然哺乳又亲吻,暂递丈夫上厕房。 欲上厕房途半里,人山人海难民集。 未行厕事队成行,倏尔长鸣警报起。 数架日机掠长空,狂轰滥炸血如洗。 我随难友急逃奔,溶洞栖身命未息。 鬼子狂轰咋一停,我沿旧路觅夫君。 尸横遍野哀鸿泣,察死观生未睹人。 又至周边偏远处,铁鞋踏破迄难寻。 呼天抢地额流血,塌地崩天欲断魂。 僵卧长愁昏睡觉,见夫抱子终来到。 醒来方悟梦黄粱,难友相拥同照料。 素昧平生恤暖寒,好言相劝齐开导: ‘既然死者无尔夫,但可放心莫烦躁。’ 众语解颐释我怀,谅夫无恙小儿乖。 欲将他处重寻觅,枪炮声传鬼子来。 难友劝吾西向走,东逆鬼子必遭灾。 我心牵挂夫与子,欲走且停久徘徊。 难友频频急催促:‘迟行即落虎狼口!’ 临行无奈空寻观,一脸泪花一挥手。 此去西行苗侗乡,山高林密坡更陡。 同行难友携家人,我独孤身痛失偶。 漫漫征程千里遥,幽幽古径野狼号。 屋檐露宿当旅舍,野果充饥作佳肴。 偶得苗家残羹食,屡居侗寨风雨桥。 一途浪迹千行泪,万种忧愁汇心涛! 抵达安江方入夏,虽人似鬼足尴尬。 一身褴褛饥肠色,二十人如六十八。 正遇雪峰会战时,欲回故里翅难插。 无衣无食浪街头,潦倒穷愁泪泣下。 偶遇一男茅渡人,家贫未娶欲为婚。 观其面善心肠好,为保生存愿托身。 婚后方添一爱女,丈夫暴殄惨归阴。 我叹老天不公道,孤儿寡母怎生存! 本心不欲再婚匹,怎奈女儿难可弃。 遂嫁大崇堆子坳,又添二子夫家喜。 自从解放无战争,动荡生涯变安逸。 唯有久来一愿心,牵肠挂肚齿难启。” 我云“但说且无妨,大难无虞后福长。 百废待兴鸿运至,今朝遂愿不荒唐”。 妪云“最苦故乡情,长子故夫梦里萦。 三十五年足牵挂,昔情历历总分明。 生离死别非吾愿,万错皆因鬼子兵。 求尔通音达故里,见夫会子目甘瞑!” 成人之美遂吾意,立马修书当下寄。 抗战我方三岁童,炮声惊吓常号泣。 日机掠过断吾魂,胆小一生由是起。 委屈虽难比阿婆,家仇国恨同根系。 一书投去二旬间,即有佳音送校园。 长子回书发豪意:“梦中亦盼有今天! 人家皆有娘亲爱,我独孤身无母怜。 择日启程来探母,吾心似箭到娘边。” 又云其父娶后娘,育女生儿亦成行。 常忆前妻足贤惠,感伤多病已身亡。 信来数日大儿至,母子相逢泪汪汪。 相视相拥浑不足,天荒地老此情长。 此情万古谓天伦,乌鸟尚知怜子亲。 日贼当年灭人道,今图翻案昧良心。 岂容浪女悲重演,骨肉相连永不分。 安得和平千万岁,普天幸福乐无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