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梁村,母亲的泡菜是做得最好的。她有五六个大小泡菜罈子,萝卜、白菜,和其他品种分别各泡一个罈子。最大的两个罈子是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男子汉大力士才搬得动,镡肚子鼓起活像个胖罗汉,但总是躲在窖屋的一角。用的时间久了,罈口磨得发光,他俩是我家泡菜罈子中名符其实的老大,受到母亲爱戴。
那年秋天,日本鬼子大扫荡,把全村的粮食全抢光了,我们家的粮食、猪、鸡没了,连那只可爱的小狗因咬了鬼子一口,也被打死了,只剩下泡菜镡子和地里未收的红薯。因此,那年冬天,全家五口人只有吃红薯和泡菜,还吃了不少野菜。
一天傍晚,武工队李队长来到我,家,对爸妈说:“听说你家有大泡菜罈子,我们借一下,以后还你们。” “这是祖传的,再说,刚装满泡菜,过冬用。”母亲有点不同意。 “几天就还,泡菜嘛,暂时腾一下。”李队长不便明说。
爸爸低头在想,村长大会小讲,要支持武工队开展工作,打鬼子是大事..。于是,他抬头对妈说:“支持李队长,借,有困难自己克服。”
妈一向听爸的话,只是点头,嘴里嗯一声就进屋把泡菜腾放在竹席上,心里还是不乐意,因为她不明白李队长借两个大泡菜镡子的用意。
“谢谢,这是借条。”李队长把早写好的借条递给爸爸,高兴地提着两个空罈子就走。爸爸见他吃力,就接上一个罈子一同有玩有笑地去了。他们好像知,道这两个大泡菜罈子的用途。
过了三天的一个晚上,只听得三里外鬼子的砲楼处轰隆隆震天响,全村老百姓高兴地传颂,鬼子的砲楼被武工队端掉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端掉鬼子的砲楼是武工队的作战安排,一直秘密地进行着。
砲楼周围几处和室内几个拐角都埋了炸药,但乘重墙下需要两处大药量。
梁小三是村里的出了名“老实人”,又做得一手好饭菜,鬼子选中了他,长期给鬼子砲楼做饭,讨得信任后,进出方便。
李队长借走了妈的两个心爱的大泡菜罈子后,和同志们连夜装“东西“。下面各装了一百多斤炸药,上面装满了泡菜,引线从泡菜里引出,并经得起检查。
那天,梁小三用马车拉了一车莱、面、肉和杂七杂八的用品。两大坛子的泡菜坛子放在中间,散发出诱人的!酸味,逗得人们闻着就流口水。到了砲楼下,梁小三故意弄得西长嘶一声吗,仿佛在说,快放下掉桥,我太累了。岗哨例行公事地作了检查,一切平安无事。就这样,两百多斤炸药就大摇大摆地进到了砲楼底下。
一天夜里,李队长又到我家,拉着爸妈的手说:“我代表武工队和三个村的乡亲们,谢谢你们了!”说着,还掏出一叠钱放在桌上。
我妈妈,人称张二嫂,她知道两个泡菜坛发挥了大作用,会心地笑了,笑得活像一朵刚露放的战地黄花。接着,她来到堂屋,面对神位,向祖宗叩了三个响头,嘴里还说些什么,肯定是把泡菜坛子的事,向列祖列宗作了汇报。我看见,母亲的笑脸上,淌着热泪,滴滴浸入老屋的土地。
武工队李队长的借条进了博物馆,因为它记载着一个抗战故事。
从此,百姓间流传着,我妈妈两个泡菜罈子的故事,久久的,远远的,在后孙,在心里。一代接一代,我们在传颂中温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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