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伯母邓颖超是河南人,她的家乡在河南省光山县。
由于伯父周恩来在周家大排行中行七,所以我们子侄辈习惯称伯母为“七妈”,而称伯父为“伯伯”。
2011年5月20日,我跟随西花厅·红岩儿女联谊会参观团前往河南信阳地区寻访红色革命遗迹。当天下午到达光山县,参观了邓颖超祖居纪念馆。
七妈的祖居位于光山县司马光中路贡院街白云巷,是一座具有清代徽派风格的民居。其房屋布局中规中矩又富于变化,无论格扇门窗还是桌椅床柜都刻有精致的雕花。后院不大,却花木繁茂、活泼有生气,碑廊的墙上依次展示的,有毛泽东、周恩来给邓颖超的手书,有邓颖超本人的一段讲话,还有李瑞环、李铁映等国家领导人和几位文化名人的题词,其中最精彩的一副则是毛泽东在1965年9月25日写给邓颖超的信:
“邓大姐:
自从你压迫我写诗以来,没有办法,只得从命。花了两夜未睡,写了两首词,改了几次,还未改好。现在送上请教,如有不妥,请予痛改为盼。
毛泽东 9月25日”
毛泽东送给七妈的那两首诗是《念奴娇•鸟儿问答》和《重上井冈山》。“邓大姐”是七妈生前全党全国人民对她的敬称,年纪比七妈大11岁的毛主席也称七妈为“邓大姐”,几十年革命战友的情谊,领袖的认真与幽默跃然纸上,令人不禁会心一笑。
因为曾学过几年美术,我注意到了这栋房子中有一处设计别致的角落,那是在绣楼前的天井内有一方小水池,水是活水,清澈透明,波光点点,正映着头顶上方的一小块天空。恍然间,似乎有一柱雾气正从池中缓缓地直直地向上升飘,穿过一楼的廊柱,穿过二楼的闺房,直抵高高的蓝天。这样的建筑景观,在我国目前仅存的古民居中怕是也不多见了。
1904年七妈出生在广西南宁,那是她父亲前往任职的地方。由于父亲后来被贬谪发配去了新疆,七妈从6岁起便跟随她的母亲前往天津居住。1919年,16岁的她积极投入了天津的爱国学生运动,并由此开始了她波澜壮阔的革命生涯,直到88岁高龄去世,终其一生,她都没有回过自己的故乡。
知道七妈是河南人,大概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记得是一个周末,我去西花厅看望七妈,七妈高兴地告诉我,她刚刚去参加了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她分在河南组,属于河南地区代表。我听了却感到不解,心里想:“七妈一直都住在北京,又在北京工作,她应该是北京地区的代表才对呀,怎么却成了河南地区的代表呢?”可是看七妈说话那神情,她分明对这次的安排十分满意。这时,七妈的秘书张元阿姨在一旁插话说:“你七妈是河南人,她的老家在河南。”原来如此,原来在北京工作的人大代表也会根据自己的籍贯被分配在地区组。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七妈的老家在河南。
那么,七妈她回过她的家乡吗?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我没有去问七妈。西花厅有纪律,伯伯、七妈从不对我们这些子侄辈讲他们的历史,更不允许我们乱打听。如今想来,这应该是他们在长年的艰苦危险的革命斗争中养成的习惯吧。
我从幼儿园到小学三年级,又从高中到大学,在伯伯和七妈的身边生活了许多年。多年的生活让我认识到:西花厅并不是一个普通意义上的“家”,它是伯伯和他的秘书们办公的地方,它的全名叫国务院总理办公室。伯伯做为新中国的大管家,他昼夜繁忙、殚精竭虑、忘我地工作。为了确保伯伯的工作不受干扰,七妈给我和同样住在西花厅的哥哥秉钧规定了一系列纪律。从此,年复一年,我们就一直生活在七妈的这些纪律之下。
注:邓颖超大姐1953年9月和侄子、侄女们的合影,前排左边周秉钧,右边周秉宜;后排左边周尔辉。
那时伯伯每晚都要在办公室工作到第二天凌晨,上午则是他睡眠的时间,七妈规定西花厅要保持绝对的安静。无论室内室外,大家走路办事说话都不能出大声。记得我刚上幼儿园时,有一个周末的上午,我跑到院子里,把小朋友借给我的橡皮筋栓在树上,高高兴兴跳起了皮筋。谁知刚跳了两下就被卫士张树迎叔叔听见了,他立刻从值班室跑出来,轻声阻止我:“咪咪,咪咪(我的小名)不要跳了,你伯伯在睡觉。”晚上我回到幼儿园把橡皮筋还给了小朋友,从此我再也不敢在院子里随便蹦跳了,并且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处处轻手轻脚,尽量保持安静,不去打扰伯伯,七妈对我还是满意的。但年轻人也难免会偶尔出点小偏差。印象深的是在我上高中时,暑假的一天我在值班室和张树迎叔叔聊天,讲我学校的趣事。值班室和伯伯的办公室门对门,伯伯在里面办公。我说着说着便忘了身在何处,不自觉提高了嗓门,张叔叔却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立刻用食指按住自己的嘴,提醒我:“嘘——小声点。”如今,几十年过去了,这些小事,当时的场景,包括张叔叔认真的表情,依然还清楚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