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父亲调到荣校工作不久,就因母亲在各项生产劳动中吃苦耐劳、艰苦奋斗、做事干脆利索而表现突出,获得了大家送给她的一个绰号“小钢炮”。不仅仅是在生产劳动中,就是在其他方面,也尽显母亲这个“小钢炮”不知疲倦、不知劳累的个性特点。
父亲很喜欢母亲“小钢炮”这个绰号。他觉得它能代表母亲的性格、个性和表现。所以在他们共同生活的日子里,虽然没有其他夫妻间的温馨恩爱,没有也不懂得浪漫,但“小钢炮”这个绰号,却带给了这对革命夫妻特有的默契与快乐。父亲高兴时叫着母亲“小钢炮”的声调和神态,早早就印在了我的心里。但年轻时我不懂得这个绰号的意思,也不懂得父亲喜欢它的涵义。长大了、成熟了,我才懂得这是父亲对母亲的欣赏与赞赏,也是他对母亲表现出的革命情谊。我认为这就是他们夫妻最深最深的情和爱。别看母亲有“小钢炮”这个绰号,又别看母亲火爆脾气急性子,可在她与父亲共同生活的日子里,却从来没有与父亲吵过架拌过嘴,他们之间也从来没有过相互的数落和瞒怨。所以,母亲“小钢炮”的绰号,在家里家外有着完全不同的含义和表现。
母亲与父亲性格不同。她待人处世没有父亲的含蓄与深沉。她有的,是自己突出和特有的坦率、外向、热情与快性。当她第一次听到别人叫她“小钢炮”的时候,她并没有意识到是在叫她。但却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与兴趣,连连叫好。后来知道是叫她,就连连回应:我可没有小钢炮那么快,那么利索。还说自己普普通通的,怎么能和炮比?就更不能与小钢炮相比了!
母亲的许多战友和同事都知道,她这个人极要强而又不服输。你们不是喊我“小钢炮”吗?好唻,我就是要跟小钢炮比一比。这可好,母亲这一比,从延安比到北京,从部队比到地方,从年轻比年老,一直比到现在93岁了还在比。虽然,母亲已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但是在和谐社会建设者的队伍里,在履行党员责任和社会公益活动的热潮中,都有她年老的身影。因为她还不服输,也不想服老呀!
1941年父亲从南泥湾军委第四生产办公室副主任的岗位,调任延安荣誉军人学校任总务科长。他除了总务后勤工作,主要是组织生产。母亲,则主要是和机关工作人员,及一些能参加劳动的休养员开荒种粮,整地种菜,伐树烧炭,捻毛线纺棉花,养猪养鸡。或者和机关后勤的一些人员,打窑洞平院子,也经常带孩子们挑野菜割猪草。各种活计又杂又多。但它们哪一样都难不倒母亲。而且只要干起来,她总是干在大伙的前头。不过,还真是有件让母亲作难的事。这件事看起来很简单。
那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纺车,而且你走到哪儿都能听到纺车的响声。我们家又不例外。所以我3、4岁时就学会摇纺车。只是纺出的线很粗。就这么个轻巧的纺棉花、捻毛线的事,可是把能人“小钢炮”给难为坏了。为什么?因为母亲小的时候,曾被地主推倒在火塘烧伤了左手,中指筋烧断弯曲成残,其它手指关节变形活动不灵活。所以她握拳拿东西都比较费劲,要把细细的棉花卷儿握在手里,还要抻出细线,那不就更困难了吗。不管母亲多么努力、怎样使劲儿,她也总是顾了左手顾不了右手。大家都让别干这个,能干的事多着呢。就连父亲都劝她说“弄不了不弄了吧。”可母亲不这么看,再说,她那个犟劲儿也让她不服啊!凭什么别人都会就我蒲文清不行?
这样,不知道母亲花费了多大力气和时间,也不知道她花费了多大代价,终于学会并成为捻毛线、纺棉花的能手。这一学会可不得了啦,只要劳动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倒鼓半天纺车再说。母亲心里那个美呀,什么也替代不了。
王群校长,看着母亲扛着工具,头发贴在脸上的样子,知道她很劳累,但总还是免不了夸上她几句:“你这个四川蛮娃子好威风呀!”“你这个小钢炮,可不要累哑了啊!家里大人娃娃还要靠你嗷!”他还特别欣赏母亲的泼辣和能干,常爱说:“别看文清个子小,什么活儿到她手里都是嘁哩喀喳、干净利落,风风火火地从不拖泥带水。这就是革命的好作风嘛!哪个那么聪明,给小蛮子起了个小钢炮的雅号?”
母亲这个“小钢炮”,实在是特别能干,特别能吃苦,而且干什么真是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她把在她大娘和在地主家当帮工、做丫头时,被逼出来割猪草、剁猪草、煮猪食的本事,都用来喂猪。所以,她喂的几头猪可肥了。逢年过节,哪头猪都能杀个一、二百斤肉。这些肉和骨头,好的送给一些不养猪的或身体残疾不能劳动的休养员。剩下的,留点自己吃。那些皮皮拉拉的就淹起来,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就有。
母亲喂的鸡也又肥又大。母鸡一天一个蛋,还有很多双黄蛋,看着可让人喜欢啦!谁家有生孩子坐月子或其它什么喜事的,母亲都会送些去。为让月母子(产妇)高兴,她还会挑选个儿大、皮薄的鸡蛋,事先用红色涂好煮熟。
母亲开荒地种的西红柿、豆角、土豆、蔓茎、回子白(洋白菜)等好多青菜,自己吃不完,送人送不完。同一排窑洞的焉秀英阿姨家.孩子多劳动力少。母亲没少帮助他们。她看着大家共同分享这些劳动果实,心里简直高兴极了!
别看母亲从小受尽苦难,可她一点都不小气。她最讨厌和最不喜欢的就是把家虎和小气鬼。她最高兴、最开心的事,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大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母亲有句自己的名言:是人,就不能吃独食!所以,在母亲眼里,她的就是大家的。而大家的可不是她个人的。东西无论大小好坏,什么都不能随便往自己跟前搂,更不能往自己家里拿。所以,母亲一贯不自私、助人为乐的言传与身教,早已形成了我们家的家风。对我们以及我们的子女后代,都有着良好的影响。
荣校好多叔叔阿姨都知道母亲的个性和脾气。他们说,文清就是有“小钢炮”的那个劲头:直来直去,一是一,二是二。弄得不好了,就给你炸一下子,痛快得很!还有的叔叔阿姨说,母亲就是文化低点。要不就她这个聪明、能干、能吃苦,关心帮助群众,带头作用又好,为大家的事和利益,自己什么都拿得出舍得下,早该当大干部了!
母亲还真是有着钢炮的作风和性格。她干活不惜力,而且总是嘁哩喀喳地利索痛快。她口头禅是“不怕慢,只怕站”。做什么事、干什么活,一定要坚持天天一个样。她还常说:人能哄地,地可哄不了人。你不老老实实地劳动生产,到时候颗粒不收,哭都找不到地方。种地讲究季节,就象打炮把握准星一样。一个疏忽就全完蛋。不快,不抓紧,就是等死。就我记事起,母亲就是这样快快快地抢时间、抢季节。
延安的春天来得晚,天气冷,风沙大。四月天才见树上的小芽芽。而母亲和劳动的人们,却早早地走到了春天的前头。每日天放亮的时候,那开荒的山地头和伐木林里,早已是人声鼎沸。而我和弟弟则还在炕上睡觉。母亲每天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们全然不知道。只是春天很短。你会感到夏天怎么一下子就来了呢。
延安的夏天,是站在太阳底下就干热干热的,躲在树阴下就感凉丝丝的。而母亲和她的战友们,每天都是冒着酷暑炎热奋战在荒山秃岭上,一天又一天地开荒种地。母亲走时,总是把弟弟放在早已挖好的土窝子里。土窝子挖在窑洞边自家菜地的地头。这儿离家近,一有喊叫声,院子里的叔叔阿姨和哥哥姐姐们,听见就会过来。母亲怕给别人添麻烦,就在土窝子边上放点吃的喝的,还不忘记往坑里铺点干草,弟弟的尿就漏到草下面去了。这样,母亲就能放心地一走一天。而我当时也是个小孩子,曾经因为弟弟太不听话,而把他推进粪坑里,弄得满身满脸都是臭大粪,差点被没淹死。而母亲全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以后的每天,她仍然是这般如此。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母亲他们一年最忙碌的时候。所以,顾及我和弟弟们的时间就更少 。我们只知道,母亲每天都特别忙特别累。她忙完了公家的劳动,还要管理自己家的生产。我和弟,几乎是在窑洞外的院子里或菜地里,从春天过到秋末。
冬天,是一年最冷、也是天最短、黑得最早的时候。别的家,会早早把炕烧得热热的。孩子们在炕上玩,大人们,主要是妈妈们,赶紧抓紧时间做针线活儿。母亲劳动生产是一把好手,可她的针线活儿却差点事。不过要说快,我们那一排窑洞的阿姨们谁比不了,就是全荣校的,也没有几个能比过她的。她要是说给我们谁做双鞋,用她的话说是;粗针大麻线、结实、不露脚指头就行。从剪鞋样、纳鞋底、做鞋帮、搓麻绳、绱好穿在脚上,你还真是看不出她费了多少时间。母亲做鞋子缝衣服能快到什么份儿上?那就是你可以穿着这只等她做那只,穿着衣服等她钉纽扣。谁都知道“小钢炮”的这个能耐和本事。好多阿姨都说,文清这个小蛮子,干什么都是速战速决。
母亲,并不因为冬冷寒天就闲下来。因为她有很多很多活儿,都是要在冬天不能出门的时候干的。即使是这种时候,母亲也不会因为不出门,就给我们更多的关爱、亲热和温暖。她对孩子的想法特别简单,那就是渴不着、饿不着、冻不着、摔不着。因为,母亲似乎就不懂得什么娇惯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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