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蒜娘相片
谢创
蔡蒜娘纪念碑
巍峨的莲花山脉在海丰县北部起伏着,绵延至平东镇虎山,在碧绿的山脚下,有一座道教庵寺凤翔观。凤翔观庵寺旁边,有一个坑口村,山村里有一位目不识字的妇女蔡蒜娘,思想却相当开朗,有着朴素的阶级情感,总是琢磨着富人为什么那么富?穷人为什么那么穷?战争时期,蔡蒜娘有着坚定的革命信仰,是村里红色堡垒户之一。
随着国民党反动派军队的血腥屠杀,1940年至1942年,海陆丰中心县委机关曾经一度驻扎在坑口村里,在此日常办公。1940年的一天,坑口村蔡蒜娘家里来了一对“香港客”夫妇,只见女客人身披一袭碎花衣裙,挺时尚。男客人则西装笔挺,茂密头发梳理出“七三式”的分头,行为举止潇洒利索。然而,这对夫妇无法听懂蔡蒜娘的海丰话,更不可能说出海丰话来沟通,恰似“鸡鸭同笼”的尴尬情形。还好,有陪同人员在穿针引线,当场翻译。蔡蒜娘乐颠颠地煮沸山泉水,泡出花生芝麻的咸茶,热情地款待远方的客人。
此后,这对夫妇就在蔡蒜娘家里落脚住宿,一起生活。夫妇俩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偶尔,他们夫妇俩会出门在外,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家。但是,蔡蒜娘却喜形于色,逢人就说:他们俩是自己的契女契婿,从香港逃避战乱,暂时返回家乡定居。暗地里,蔡蒜娘心知肚明,吩咐坑口村的放牛娃,如果在山岗上眺望到村口有外人出现,要马上报讯。
蔡蒜娘始终把“香港客”夫妇,视为己出,当做亲生儿女对待。当时,海丰县北部山区特别贫困,大米饭只有在逢年过节时,人们才有口福,才能享受到香喷喷的滋味。然而,蔡蒜娘却把米饭留给契女契婿吃,把鸡蛋和鸭蛋等好东西都留给他们俩夫妇佐饭,以便补充营养。自己却吃着“三块番薯扛一粒米”的稀粥来充饥,更多的时候,蔡蒜娘偷偷跑到山上挖野菜,勉强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实际上,这对“香港客”夫妇,就是谢创夫妇。当时,谢创在海丰担任县委书记,县委机关也曾经一度设在坑口村。谢创他们俩为了革命工作的需要,就以香港归来的女婿女儿的身份,跟所谓的岳母蔡蒜娘一起生活,其目的是作为掩护的借口。 究其实,谢创是广东省开平县塘口人,早年加入美国共产党,组织工人运动。抗日初期,共产国际派遣回国,谢创曾任开平县委书记。1940年至1942年,谢创担任中共海陆丰中心县委书记,后来,他历任粤中纵队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等职。建国后,谢创曾任广州市卫生局局长、侨务局长及政协广州市副主席。
时光匆匆,蔡蒜娘与谢创夫妇相濡以沫的两年过去了。谢创夫妇调离海丰。大家依依惜别,热泪盈眶。蔡蒜娘老人将谢创夫妇送出坑口村外四里路,方才含泪止步,伫立在山头上,翘首凝望着谢创夫妇渐行渐远的身影……
1927年,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叛变,大肆屠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同年12月,广州起义失败;海丰苏维埃也遭到国民党反动派的疯狂进攻,革命力量转入山区根据地,坚持斗争。在艰苦的岁月里,蔡蒜娘不顾个人安危,冒着生命危险,积极为红军放哨、当交通员、送信,同时组织妇女支援红军,护理伤病员。1928年,海陆丰的工农红军撤退后,形势更为险峻,党的秘密机关就设在坑口村里。凭着熟悉地形和人脉关系的优势,蔡蒜娘主动为领导干部找到掩蔽身份的社会关系,同时通知全村老幼都统一口径,掩护我党地下工作者,演绎出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故事。
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有个伤员背着驳壳枪,拖着残腿,一瘸一拐,步履艰难地出现在视野里。二话没说,蔡蒜娘马上跑过去,背起伤员,搀扶进家里。蔡蒜娘捧出一盆盐水,立即为伤员清洗伤口,用草药治疗被流弹击伤的腿脚。本来,一盆清澈的盐水,此时已经变成殷红浑浊的脏水。蔡蒜娘看在眼里,痛彻肺腑,盈眶的热泪就像断线的珠子,纷纷掉落下来。早年,蔡蒜娘的丈夫撒手人寰,她不曾流泪过;战火纷飞的年代,仅有的一个儿子李火昌,在战斗中英勇牺牲,她不曾流泪过。唯独这一次,蔡蒜娘情不自禁,潸然泪下了。
原来,该名伤员叫做吴坚。当国民党反动派军队突然包围了坑口村,吴坚和战友们奋起反击,一场突围的战斗打响了。顿时,血染的尸体横七竖八,惨不忍睹。蔡蒜娘眼前的伤员吴坚,就在战友的尸体间装死,瞒过敌人的搜索,才幸存地活了下来。此后的日子,蔡蒜娘把疗伤的吴坚藏在牛棚里,每日给他送饭,并让全村人统一口径,说吴坚是她的契儿子,以便避过敌人的盘问。
果然,几天后不出所料,敌人又扫荡来了,气势汹汹,重新进入坑口村搜捕伤员,从牛棚里搜出吴坚,要强硬带走。千钧一刻之际,蔡蒜娘挺身而出,说吴坚是她的契儿子,犁田时不慎给工具刺伤。由于有了蔡蒜娘和群众的拥护,吴坚才免被敌人带走,化险为夷,后来被部队接往香港治疗脚伤,已经成为历史的事实。
风云波诡,文化大革命前夕,吴坚曾经担任海丰县副县长,居然被打成“叛徒”。那伙坑害老革命的坏蛋,嗅觉灵敏,找到平东的蔡蒜娘展开调查。蔡蒜娘如实反映了吴坚的实际情况,却不被接受。那些坏蛋硬迫蔡蒜娘做假证,谎说吴坚在战场上故意自己枪伤自己。蔡蒜娘义愤填膺,严词拒绝,并对这群无耻之徒还以颜色,下了逐客令。
1942年1月,香港遭日寇沦陷后,柳亚子、何香凝等著名爱国文化人士在地下党的护送下,漂洋过海,转移海丰。当其时,柳亚子和其女儿就住宿在九龙峒坑口村蔡蒜娘的家里。蔡蒜娘经常采集虎山的茶叶,用山泉水泡茶,供给柳亚子父女作提神解乏之用。柳亚子特别喜欢虎山茶叶擂出来的海丰咸茶,每一次都吃得津津有味,齿颊留香。故此,柳亚子有感而发,慨然称赞虎山茶叶为世上茶之佳品。
有一天,敌人循着蛛丝马迹,突然包围坑口村。敌人连骗带吓,威胁蔡蒜娘说:“有人已经招供了,说你家里藏有柳亚子父女,交出来就没事。” 蔡蒜娘镇定自若,一口咬定说:“自己愿意以身家生命来担保。”敌人把蔡蒜娘家里搜遍了,翻箱倒柜,不见人影,又没有找到其他真凭实据,便不了了之。实际上,蔡蒜娘早已从村里放牛娃那里获悉,村口外面出现陌生人群。蔡蒜娘当机立断,赶紧把柳亚子父女转移到凤翔观后面的虎山,隐蔽了起来。 1942年3月中旬,柳亚子父女在海丰县公平地下党负责人钟娘永的精心安排下,经过陆丰县新田,转往河婆墟,护送到兴宁县。同年6月17日,柳亚子父女辗转桂林,跟何香凝重逢,无限感慨,遂吟诗道:“亡命难忘海陆丰,猖狂阮籍哭途穷。南天浪迹终年惯,醇酒清游醉乃公。”
岁月如流,如今,在平东镇凤翔观旁边不远处的简易铁棚里,即坑口村蔡蒜娘的故居遗址里,一堵灰沙墙壁上撑起两幅横标,说明该房屋曾经是彭湃避难处故址和爱国民主诗人柳亚子避难处故址,见证了烽火硝烟的峥嵘岁月。当时,在海陆丰中心县委的保护下,指定坑口村村民蔡蒜娘照料落难的柳亚子父女。临别时,柳亚子深感蔡蒜娘的恩情,即兴写下“赠我延年之大药,感君援手在穷途”的诗篇,一时传为佳话。
蔡蒜娘作为红色堡垒户,自从唯一儿子李火昌牺牲后,儿媳在解放后病故,遗留孤儿有蔡蒜娘抚养。树大分枝,孙子长大后,娶妻生子,另外居住,蔡蒜娘老人重陷孤身的困境。幸好,蔡蒜娘得到党的关怀和照顾,享受烈属、五保户优待,生活还能温饱。此后,吴坚感念着蔡蒜娘在他受伤时无微不至的照料,铭记着蔡蒜娘对革命同志无私的爱,每年都在经济上量力给予蔡蒜娘帮助,无疑是雪中送炭,温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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