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七亘村附近,忽然对面传来枪声,越来越近,山谷口冲出一股日军,向我们猛烈射击。刘师长当即命令还击,打退了敌人。过了一会,又来了一架日军飞机,在我们头顶上盘旋。大家劝刘师长早点离开,刘师长却像没事一样,仍然镇定地继续察看地形。这次出发前,参谋处长李达曾指示我,要寸步不离刘师长,一定要保证安全。我暗自捏着一把汗,死死盯住敌机动静,一旦需要,我就准备用身体挡住敌机的扫射。
好在有惊无险。七亘村是日军第20师团进犯平定、太原的必经之路,地形利于设伏。刘师长决定在这里伏击日军。
当天下午,日军第20师团开始向平定方向进犯。其后续是辎重部队,1000多人,在距七亘村10公里的测鱼镇宿营。刘师长命令第772团副团长王近山带领第3营设伏在路南的土坎上,任务是切断日军第20师团的交通,夺其辎重。
26日拂晓,第772团3营进入伏击地区。第11连的阵地设在村南通向平定大道的南侧,第12连及团特务连一个排在道北坡上占领地,第9连、第10连为预备队,控制七亘村南侧高地。各伏击部队的位置,距大道最近的只有二三十米,远的也不过四五十米。9时左右,日军掩护部队200余人,先通过了我军伏击区;辎重部队见没动静,便跟进到了我军伏击区;其后尾掩护部队100余人,则还在东石门地区。刘师长命部队突然发起攻击。在一阵机枪、手榴弹的猛烈袭击下,敌人大乱,仓皇向东石门回逃,又遭我军截击。不到两个小时,战斗结束,共计毙敌300余人,缴获骡马300余匹和大批军用物资。我军仅伤亡30余人。这一仗,干净利落,打得非常痛快。
刘伯承师长在七亘村的“重叠待伏”
七亘村战斗仅过两天,我们又在七亘村打了一次伏击。师首长分析,日军西犯,急需补给,其后方辎重部队肯定需要继续西进;而一旦西进,就别无选择,只有走七亘村这唯一的道路。这就为我军再次设伏提供了机会。
果然,28日晨,测鱼镇日军辎重部队,在100余名骑兵和 300多名步兵掩护下,再次出动西进。我们提前已经探知情报,又设了埋伏。日军虽有警惕,但没想到仅过两天我们会再次设伏。上午11时,敌先头部队通过我伏击区时,并没发现我们。等辎重部队进了伏击圈后,我们突然展开猛烈火力攻击。敌人这次比上次准备得充分些,掩护火力很强,一时未能将敌打乱。天不作美,战斗到黄昏,下起大雨,支援部队也没赶上参战。敌一部向平定窜去,后续部分逃回了测鱼镇。这次战斗毙敌100余人,缴获骡马数十匹,我军伤亡20余人。又是一个胜仗。
10月底,日军先后占领了阳泉、平定,沿正太铁路及南侧几条主要平行的大路向榆次、太原逼进。八路军总部率部从五台山地区进至寿阳以南地区,我第129师奉命率第386旅转至昔阳附近。11月初,在刘师长指挥下,又在昔阳以东的南、北界都和黄崖底,打了一场伏击日军的战斗。
刘师长判断:日军第109师团第135联队的一个大队,由九龙关进犯昔阳,必然要经过南、北界都和黄崖底。这一带是河谷山间地形,便于设伏。遂决定第386旅第771团埋伏在黄崖底以南风居村,第772团埋伏在黄崖底以东巩家庄,师指挥所设在黄崖底附近。11月2日,日军的一个大队进入我伏击区,我军集中机枪、迫击炮猛烈杀伤敌人,3次打退敌人向我阵地的冲击。此役共击毙日军300余人,射杀及缴获战马200余匹,我伤亡 30余人。11月4日,第769团先后两次配合第343旅在昔阳的广阳以西伏击日军,毙、伤日军300余人,射杀及缴获战马60余匹。11月7日,我师3个团与第115师主力又一次在广阳、户封地区设伏,毙、伤日军250余人。刘伯承师长把这三次成功的伏击战称作“重叠的待伏”。
第129师抗日初期的这些战斗,我一直在刘伯承师长身边,耳濡目染,受益良多。刘师长的大将风度,统帅之才,让人肃然起敬。刘师长用兵足智多谋,机动灵活,富于创造性。他非常重视战前准备,把“任务、敌情、我情、地形、时间”称作“五行”,常对我们说:“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只有“五行”做好了,才能下决心,定计划。他还非常重视通信联络,说:“没有通信联络,就没有指挥”。当时,连日本军事家及蒋介石也不得不承认刘伯承“确实厉害”,是“神机军师”。1942年,刘师长50寿辰时陈毅曾写诗祝寿,其中有两句评价刘师长是“论兵新孙吴,守土古范韩”,我觉得恰如其分。
当时,在国民党一些将领眼里,八路军就是“土八路”,只会打游击战,但游击战在抗日战场无济于事。可我军运用游击战取得了一个个胜利,给瞧不起八路军的国民党将领以响亮的回答。当刘师长集中了一批日军的战马、军刀和大衣、军毯,送给国民党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卫立煌时,卫亲自过目收下,并对刘师长指挥的七亘村连续伏击战,叹为奇迹。与此成鲜明对比的是,国民党在山西的数十万大军却在日军进攻中,稀里哗啦向南撤退,一直退到晋南中条山、黄河以南地区,山西、河北等地已见不到国民党的部队了。11月上中旬,太原、上海相继失守,华北形势进一步恶化。
我护送邓小平政委到第129师上任
1938年1月5日,中共中央军委任命邓小平为第129师政治委员,我在洪洞县马牧村八路军总部接受了护送邓小平政委到辽县第129师上任的任务。当时,和邓小平政委同行的还有彭真同志,彭真同志时任中共中央北方局组织部长。
从马牧村出发时,总部搞了台汽车,全部人员都坐车出发。这是两台烧木炭的卡车,日本造,质量很差,走着走着就抛锚。幸好几个司机都是老“把式”,总能对付着开动。
离开总部时,我问总部管理人员,我身上没带一文钱,路上吃住怎么办?管理人员说他也不知道。我一时想不出办法,就匆匆忙忙上路了。
我们一路要经曲沃、冀城、阳城、晋城、高平等地,才能到达长治。山西的路窄窄的,坑坑洼洼,走了3天,才好不容易到了长治。这几天吃饭住房都由彭真安排,他是山西人,地方政府人员比较熟,走到哪个县,都有人招待吃住,而且吃得好,住得好,我们警卫人员省事省心。到了长治,彭真就到了目的地,不跟我们走了。这下我抓瞎了。
我们继续坐汽车到了武乡县。武乡县没人接待,我紧张极了,邓政委的行动要保密,不能找县长。我在武乡东村找了一家地主的房子,先请邓政委住下来。吃饭问题却无法解决,我真后悔,出发时要是从师部领点钱就好了。我只好硬着头皮报告邓政委,说身上一文钱都没有,首长吃饭的事不好解决。
邓小平政委瞅我一眼,说:“我身上有钱,你同我一起去吃,其他人你找村干部商量。”
我心里想:没有解决首长吃饭的事,怎么还能用他的钱吃饭?便说:“邓政委,你带你的警卫员去吃饭,我和其他人员找村长安排。”邓政委同意了。
晚上,我们挤在一间房子里。大家路途辛苦,很快睡着了,我却难以成眠,想着明天怎么搞,尤其是汽车千万别出事。天还没亮,我就提前起来,看司机发动汽车。果然汽车发动不着,捣腾好多遍,司机垂头丧气地告诉我,汽车坐不成了。
请示邓政委后,我去县政府找马。县政府一个负责人说:“多了不好搞,只能解决四五匹。”我带回4匹马,请邓政委和警卫员骑马先行,其余的徒步行军。剩下的都是山路,不算太远,只一天时间便赶到了辽县西河头第129师师部。
邓小平政委受到刘伯承师长的热烈欢迎,从此,刘伯承、邓小平便战斗在一起,统率着第129师这支抗日劲旅。此后不久,第129师在刘、邓首长的直接指挥下,先后进行长生口、神头岭和响堂铺三次伏击战,均取得胜利。
(本文摘自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军委副主席刘华清上将回忆录《太行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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