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楚女(图片由万州区委党史研究室提供)
来到万县执教
1923年,初春。一艘从重庆开来的下水船驶进万县码头。
乘客中,一位浓眉大眼年近三十的壮汉,布衣布鞋,左手提个小书箱,右手提着行李卷,向人们打听去远郊亢家塆四川省立第四师范学校的路径。
这个年轻人,就是共产党员肖楚女。1922年下半年,党派他到重庆参加创办重庆公学。不久学校被反动军阀强行解散,他受到反动派的监视。于是,便应设在万县的四川省立第四师范学校(简称省四师)校长刘明扬之聘,来万县任教。
当时省四师是下川东最高学府,实行的是封建奴化教育,在“读书救国”的口号下,要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整天埋进故纸堆。
肖楚女来校后,刘校长要他担任国文课的教学,并向他介绍在校的国文老师有前清拔贡程鸿藻,还有北京大学高材生李曼成。
肖楚女同国文老师们见过面后,在同学中一了解,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程拔贡教的全是子曰诗云,还专选长达六十多卷《明儒教案》作教材,要学生钻进故纸堆,去学习300年前明朝学者的著作和思想。
李曼成又是怎样教学生呢?事也凑巧,一次肖楚女路过教室,见他正在教南唐李后主的词《望江南》,只见他摇头晃脑地读着“多少恨,昨夜梦魂中……”教完这首词,他立即在黑板上出个作文题目:《昨夜梦魂中》,让学生逃避现实去说梦。
肖楚女面对这一群饱受封建文化毒害的青年学生,心里很不平静。作为共产党员,他深感责任重大,决心把课堂当战场,对封建势力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
课堂就是战场
四川省立第四师范学校(省万师)旧址亢家塆。(图片由万州区委党史研究室提供)
学校分配肖楚女担任旧制师范班第七期的国文课,同时任这个班的班主任。
肖楚女给学生上的第一课,是鲁迅的小说《狂人日记》。
为引导学生走革命的路,他废弃了统一的国文课本,自编讲义,反对八股,提倡白话,并且熬更守夜刻钢板、印讲义。
课堂上,肖楚女满含激情开始了他的讲授。他通过对《狂人日记》中人物的分析,使学生认识到鲁迅这篇小说,深刻揭露了中国几千年来的封建统治,和为其服务的封建礼教的吃人本质。
肖楚女教《狂人日记》,在省四师这所封建势力占优势的学校,犹如在一潭死水中投下一块石头,激荡起不小的波澜;更像在陈腐的故纸堆里放了一把火,燃烧起反封建的烈焰。
《狂人日记》这篇战斗的檄文,激起了同学们满腔热情,欣然奔走相告。
李曼成却到处散播:“姓肖的思想过激,好吹牛皮!”
程拔贡更是剑拔弩张,大兴问罪之师:“肖君!你站立神圣讲坛之上,却大讲狂人之妄语,这种课文,岂能登上下川东最高学府的大雅之堂?谁不知狂人者,疯人也!使孺子学狂人,岂不引人入歧途,其目的安在!?”
肖楚女理直气壮地说:“鲁迅先生笔下的‘狂人’,在你们眼中是十足的疯子,在我们眼里,却是真正的战士!我讲课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对青年学生大声疾呼:起来!作‘狂人’一样的战士!挣脱千年的封建枷锁,冲破黑暗的牢笼!”
号召学生反帝
章太炎撰写的校训碑。(图片由万州区委党史研究室提供)
一天,肖楚女和班上的学生在教室里讨论时局。大家从帝国主义加紧瓜分中国的侵略行为,谈到国内特别是四川各路军阀的连年混战。说到激愤时,有个叫吴心仁的同学问:“肖老师!如今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在这危急存亡之秋,我辈如何才能救国安民?”
“过去,学校和老师是如何教育的?”肖楚女问。
“老先生说,要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宗旨,只有‘读书救国’……”
朱亚凡同学一嘴接过来,“但通过您这段时间的教学,我们认识到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肖楚女频频点头,正准备进一步引导同学,忽然,另一位老师闯进来参与讨论。他大谈要救国救民,只有“内除国贼,外抗强权”。并毫无顾忌地说什么“所谓‘国贼’,就是共产党;所谓‘强权’就是社会主义的苏联。”他甚至荒谬绝伦地把中国贫穷落后的原因,归罪于共产党“倡乱”,胡说什么只要中国“赤化”、“共产”,就会招致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一致共管”。
原来这位老师,是国家主义派的骨干。作为共产党员的肖楚女,一到学校就公开表示自己的立场:反对国家主义!想不到今天这位国家主义派的骨干,竟然披挂上阵,为争夺青年一代来卖他的狗皮膏药。
肖楚女针锋相对,对同学们说,要治国安民,当务之急,是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他引用大量的事实来批驳国家主义派所散布的由于“赤化”和“共产”,才使帝国主义一致侵略中国的反动观点。
肖楚女说:“关税自主的呼声,该不是共产吧?为什么列强一致拒绝?义和团反抗帝国主义,谁也知道不是共产革命,为什么八国联军要打进北京城?帝国主义的‘一致’,与‘赤化’何关?只要你与帝国主义的共同利益有妨碍,对不起他们便会‘一致’起来侵略你。”
肖楚女号召同学们:“我们只有旗帜鲜明地走革命的路,进行反帝反封建的斗争,才能救国救民。”
肖楚女不仅口诛而且笔伐。他组织吴心仁、朱亚凡等思想进步的同学办墙报,并带头用横扫千军如卷席的一支笔,声讨国家主义的罪行。墙报不仅贴在学校,还贴到万县城里,向青年和民众宣传:要救国救民就必须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
恽代英来万助战
当肖楚女带领进步学生与国家主义派战斗正酣的这年初夏,共产党人恽代英离开成都出川,去党创办的上海大学执教,路过万县,会见了肖楚女。恽、肖两人早于1918年就在武昌中华大学相识。中国共产党成立不久,两人都入了党,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结下了深厚的战斗情谊。两人一见面,肖楚女便邀请恽代英向省四师的学生作一次反对国家主义的报告,恽代英欣然应允。
学校的大礼堂挤满了青年学生,大家都想看大名鼎鼎的“恽大炮”,怎样在这里放“炮”。
恽代英讲演的题目是:“中国向何处去?”
他真是个“大炮”,一开口,便大骂军阀殃民祸国,并历数军阀的罪状后,极端愤慨地说:“军阀,简直是在吃人!”他更痛斥帝国主义的侵略。他说,北京东交民巷就是中国的“太上皇”皇宫。因东交民巷是各国使馆所在,各帝国主义通过它的使馆统治中国的总统,使馆更通过军阀及一切傀儡操纵中国内政,使中国成为半殖民地。
接着,恽代英摆出许多事实来痛斥国家主义所鼓吹的“外抗强权”、“内除国贼”。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国家主义派要“抗”的是支持中国革命的苏联,要“除”的是中国共产党。他说,今日有眼睛的人都看见苏联是最以平等对待中国的国家,共产党人都艰苦奋斗在帝国主义和军阀的压迫之下。恽代英怒视在场的国家主义分子,并愤恨地质问:“你们今天不努力攻击正在侵略中国的帝国主义及卖国军阀,却专门无理取闹,胡说中国共产党卖国,攻击苏联和共产党,究竟有何道理?这不是在为帝国主义、卖国军阀作帮凶嘛!”
“中国向何处去?”恽代英旗帜鲜明地指出:“中国的出路只有一条,就是进行反帝反军阀的革命。我们必须打倒军阀,才能组织革命的人民政府,好引导全国的民众去反抗帝国主义。”他号召同学们积极参加革命活动,参加反对国家主义的斗争。
撒播革命火种
省四师校园边有座屈子湖,湖上有小亭。肖楚女常常借观赏湖光山色,在小亭内邀集同学们开展政治活动。
学校的第一个读书会,就诞生在这小亭里。肖楚女曾在这里指导学生学习《新青年》、《向导》、《共产党宣言》等进步书刊,引导同学讨论革命道理。学校的学生自治会,也是肖楚女在择师运动取得胜利的基础上,在这小亭内酝酿组织起来的。他在为学生自治会起草的章程中,明确规定:“学生必须参加社会活动,参与学校重大事情的决策”。
在一次小亭聚会时,学生自治会负责人小吴,天真地问肖楚女:“老师,我真不明白,你的名字为何取个‘女’字,而且还叫‘楚女’?你还没来学校就传开了,说要来个姓肖的‘处女’哩!”
肖楚女哈哈一笑。在同学们的要求下,肖楚女便谈了取名的来由。
肖楚女原名肖树烈。又名肖秋,湖北汉阳人。辛亥革命前夕,他曾英勇地参加湖北新军的反清战斗,但革命没成功,革命党人惨遭杀害或被迫流散。他隐藏到乡下,刻苦自学,读了许多古今中外的书,极力想从书本中寻找一条能使革命胜利的新路。当他读到屈原《离骚》里的“朝吾将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碟马,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两句时,非常同情冤死的屈原,愤恨昏庸的楚怀王,决心要做二十世纪的革命“女神”,加之他的家乡湖北,是古时楚国之地,因此,他才改名“楚女”。肖楚女满含深情地说:“我改名‘楚女’,是以此随时鞭策自己,永远不忘革命。”同学们听了他的讲述,深受感动和鼓舞。
小吴说:“我也要改个名,把我这个‘吴心仁’的名字改掉。心仁,心地仁慈,怎能在革命中和邪恶斗争呢?老师,你看改个什么名字好?”
肖楚女想了一阵对小吴说:“革命要坚决要果敢,那就改名‘吴毅’吧!希望你坚毅不拔,勇敢地走革命的路。”
革命斗争出人才。在肖楚女的影响下,学生中涌现出不少思想进步积极要求走革命道路的青年。有一天,肖楚女躲开国家主义派和程拔贡之流的眼睛,在屈子湖的小亭内,秘密地介绍吴毅、吴心俊(吴逸僧)、朱亚凡(朱泽淮)、郑叔伦等参加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在下川东最先撒播下革命种子。这几位团员,以后都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为革命作出不小贡献,直至牺牲自己的生命。
被迫离开万县
1923年,初夏。万县城防司令部里,在筹划一场政治阴谋。
军阀杨森手下的师长兼万县城防司令唐式遵,正彬彬有礼地接待省四师教师程拔贡。
程拔贡满脸委屈地向唐某诉苦:“唐将军!请你给老朽做主呵!”
唐式遵连忙说:“您老德高望重,谁敢欺侮你我定要严惩不贷!”
“司令官!我校来了个肖楚女……”
“一个女的?女的竟敢欺侮你,那真是岂有此理!来人呀……”唐式遵动了点肝火。
“不!不!不是女的,是个又高又大的男子汉,姓肖名楚女。他来我校教国文,故意与我搞摩擦。看来此人来头不小,定有背景……”程拔贡滔滔不绝地说开了。从肖楚女教《狂人日记》说到反国家主义派;从读书会说到学生自治会,最后说:“此人思想过激,把学校闹得乌烟瘴气,想把青年孺子引入‘共产’歧途。有人说他来万县负有特殊使命。唐司令!你负治安之责,能不进行撤查惩处吗?”
“哪该怎么惩处,抓来拘押或是把他干掉?我都听您的。”唐式遵做了个杀人的动作。
“这……那……你看着办吧!不杀掉也要驱逐出境。不拔掉这眼中钉,难除我心中恨。”
“好!我马上通知姓肖的来城防司令部,再相机行事。您老的事如同我的事,对肖某的惩处,一定包您满意嘛!”
第二天,在城防司令部里,军阀唐式遵问肖楚女:“你是什么党哪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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