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匆匆。不久前经过长汀,虽然只是人生的一瞬,但那里的“秋白之韵”至今还在我的心里绵延,禁不住,我要新唱一曲关于“多余的话”的老歌了。
“话既然是多余的,又何须说呢?”对于稍微有一些红色阅历的人来说,76年前,即 1935年,瞿秋白烈士在长汀被囚处所写《多余的话》这句开篇之语,不管何时何地或闻或见,立刻都会引起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
红色记忆不死,但有时候,烈士的鲜血也会“被”改变颜色。曾几何时,瞿秋白曾经被全党视为“大叛徒”,《多余的话》曾经被全民视为“大毒草”。那是一个无比疯狂的年代……
物换星移。既是历史名城,又是客家首府的福建长汀,那天独以“红军故乡”的亲切面孔,迤迤然,引领我们探访“秋白之韵”最悠长的所在——
那是一道“门槛”,正如屠格涅夫所曾写过的:正面一道窄门大开着。门里一片阴暗的浓雾。高高的门槛外面站着一个女郎——一个俄罗斯的女郎。浓雾里吹着雪风,从那建筑的深处透出一股寒气,同时还有一个缓慢、重浊的声音问着:“啊,你想跨进这门槛来做什么?你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你?”“我知道”,女郎这样回答。“寒冷,饥饿,憎恨,嘲笑,轻蔑,侮辱,疾病,甚至于死亡?”“我知道。”“跟人们疏远,完全的孤独?”“我知道,我准备好了。”“不仅是你的敌人,就是你的亲戚,你的朋友也都要给你这些痛苦,这些打击。”“是,就是他们给我这些,我也要忍受。”“好。你也准备着牺牲吗?”“是。”“这是无名的牺牲!你会死亡,甚至没有人——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尊崇地纪念你。”“我不要人感激,我不要人怜悯,我也不要声名。”“进来吧。”女郎跨进了门槛。一副厚帘子立刻放下来。“傻瓜!”有人在后面嘲骂。“一个圣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一声回答。
我以为,屠格涅夫 1881年写的这位“俄罗斯女郎”,就是1935年的瞿秋白。真的很像。就在那一年的6月18日,曾经两任中共最高领导人的瞿秋白昂首跨进了那道“门槛”,并用他所熟谙的俄罗斯语言高歌“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当时长汀市街上的人们纷纷注目为他送行。至中山公园内的八角亭拍照后,瞿秋白泰然自饮并慨然有曰:“人之公余稍憩,为小快乐;夜间安眠,为大快乐;辞世长逝,为真快乐也!”然后,瞿秋白又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共产主义万岁”走向刑场,最后在罗汉岭下的青青草坪上盘膝而坐,并对行刑的刽子手微笑点头:“此地很好。”
毫无疑问,瞿秋白如此就义自是“圣人”之举。或者用我们共产党人的专门术语来说,他不愧是一位“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人”。但这毕竟是一首老歌了,当中国共产党早已从革命党变成执政党的今天,我们不仅要保持一个共产党员的先进性,我们尤其要更加注重与广大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首先要成为他们中最没有“特殊权益”的一员,或者说,我们共产党人首先要成为一个最普通的“人”,这可能才是我们今天继续把那些老歌唱“新”的关键所在。没有时移势异的唱新,哪有再接再厉的唱红?
就这样边走边看,边看边想,在长汀,我们深感“秋白之韵”最悠长。这里不仅有刚性的直击,使曾经的“大叛徒”在“一个俄罗斯女郎”的“门槛”前止谬;这里还有一部字字真诚、句句坦荡的“临终告白”,就是瞿秋白于当年5月17日至22日写就的那部2万多字的《多余的话》。
长汀归来,“瞿秋白之歌”自是余音绕梁,但更为蕴藉的《多余的话》也更方便我灯下细读了,你瞧:
“我愿意趁这余剩的生命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写一点最后的最坦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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