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诗经》中，流传着这样一个动人的故事：一位男子在河畔偶遇了一位美丽的女子，她正专注地采摘着新鲜的蔬菜。她的美貌和气质深深打动了男子的心，让他日思夜想，甚至在梦中也不断追寻她的身影。这种深切的渴望之情，后来被人们用来形容对某样东西的极度向往，最终演化成了“梦寐以求”这一成语。

    “梦寐以求”的经历，相信大家都曾经有过。特别是那些热衷于收藏的人，对这个成语有着更为深刻的体会。他们为了追寻心仪的藏品，常常废寝忘食，从早到晚千方百计地寻找，甚至达到“痴狂”的地步。

    还记得在本世纪初，我刚涉足苏区文物收藏领域不久，由龙岩市收藏家协会在龙岩市新罗区（原长城宾馆处）的小街道，举办了一次收藏品交流大会。尽管场地并不十分如意，仅是一条狭窄的小街，但得益于精心的宣传，这里汇聚了来自闽粤赣三省的众多收藏爱好者，场面异常热闹。遗憾的是，那天因家中来客，我未能亲临现场。一位来自江西瑞金的文物商人给我打来电话，他告诉我没有在交易市场上见到我，并且询问我是否对两张苏区的米票感兴趣。由于我家离交易市场不远，我便邀请他午饭后来我家详谈。

图1

    饭后不久，文物商人准时赴约。一阵寒暄过后，他小心翼翼地从包中取出两张珍贵的物件——苏维埃中央政府粮食人民委员部发行的米票。一张为九两（图1），一张为六斤四两，两张品相皆不错。我拿起放大镜仔细端详了一番，确信这两张米票没有任何疑点，是真品无疑。随后，我询问了他出售这两张米票的价格。他先拿品相说话，说这么好品相的米票不多，市面上卖的苏区米票大多数品相不好，这两张要4000元。我当时一听吓了一跳，那时候苏区米票大多数都是六七百元一张，2000元一张算是天文数字了。他似乎知道我嫌弃价格太高，给我解释道：苏区米票是当时群众塞在墙缝里藏起来的，绝大多数都有虫洞或污渍，品相不好，像这两张已经属于很完整的了，非常难得。接着，他又说，这张六斤四两的比一斤四两以下面额的米票少很多。苏区米票有三种最难找：一斤六两、五斤十两和六斤四两。其实他说的品相和品种之事，我心里也非常清楚，在中央政府发行的八两、九两、拾两、十一两、一斤、一斤二两、壹斤四两、一斤六两、五斤十两、六斤四两10种面额米票中，他说的那三种米票确实非常稀少，比较普通和比较常见的是八两与一斤面额的。            

    六斤四两这张米票，不论品相与品种，我还是比较趋同他所说观点，心里也基本接受了他开出的2000元价格。之前我也已经买到了其他9种面额的米票，就差这一张。加上这一张，苏区中央政府发行的一套10种面额米票（图2），就算收集齐全了。能集齐一套完整的中央政府发行的米票，心里自然非常高兴。

图2   中央政府粮食部发行的10种面额米票

    于是我开口说道：“六斤四两这张米票的价格确实稍高，不过考虑到你特意送到我家这么有诚意，就给你2000块钱吧。”接着我补充道：“至于这张九两的米票，价格实在是太高了，我不要。”

    我的话音刚落，文物商人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立刻解释道：“这张九两的米票其实更加珍贵。”他指着落款处说：你看看，这是双人落款的版式（图1），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我从他手上拿过来一看，果然落款处除了“粮食人民委员陈谭秋”之外，还有一个“副人民委员张鼎丞”。我回想了一下自己已经收集到的米票，都只有“粮食人民委员陈谭秋”一个人落款，还没有见过双人落款版式的米票。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自己收藏方面的知识还是太狭窄了，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愧疚。于是，我下决心买下那张九两米票。

    自那以后，我对双人落款版的米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开始特别留意收集这类藏品。这种强烈追求的占有欲，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梦寐以求”。我常常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对这类珍贵米票的思念之中，有时甚至一整夜都睡不着觉，辗转无眠。一旦听到哪里有这类米票的消息，我便会立刻驾车前往；若是得知某人手中持有，我也会不遗余力，不惜出高价也要将其购回。可非常奇怪的是，十几年下来，不管我多么努力，只收集到九两、拾两、一斤二两、五斤十两、六斤四两5种（缺壹斤四两的）。其他（八两、一斤、十一两、一斤六两）4种怎么也无法找到，仿佛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我连它的图片都未曾看到过，就像在无边的沙漠中寻找一粒特定的沙子，令人感到无比困惑！

    有时候，人们只有在遇到问题时才会激发起学习和研究的热情。为了深入了解双人落款版米票的相关知识，我不仅向经验丰富的老藏家请教，向从事苏区文物交易的老商人询问，同时也重视从书本中获得知识。我的书橱上几本关键的工具书已经被我翻阅得破烂不堪，正是这些书籍为我提供了宝贵的信息和对苏区文物深入的理解。

    目前为止，刊登苏区米票版式最多的书，除了我自己于2017年12月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红色粮票》之外，就是由福建博物院编的《红色遗珍》，该书由福建教育出版社于2009年9月出版，比我的《红色粮票》早6年3个月。是我常常学习的教科书。此书有中央政府发行的米票图片18张，包括10种面额的各种版式。其中双人落款版式有拾两、一斤二两、壹斤四两、五斤十两、六斤四两5种（缺九两的）。

    至于双人落款版式米票品种究竟有几种面额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发现专门的著述文章。福建博物院编的《红色遗珍》一书所刊登的面额品种，除了没有九两面额和多了一张壹斤四两的之外，其余4张与我收藏是同一面额的。这就说明，中央政府发行的双人落款版式米票应该就只有九两、拾两、一斤二两、壹斤四两、五斤十两、六斤四6种（图3）。

图3    双人落款版6种面额米票

    回顾当时的情况，中央政府粮食人民委员部发行米票其实是一种无奈之举。1933年9月以后，蒋介石调集100万国民党军队向苏区进行第五次“围剿”（其中“围剿”中央苏区的国民党军队就达50万），中央苏区的形势开始发生逆转变化，红色区域范围越来越缩小，经济状况越来越差，红军的供给越来越困难。

    为使苏区粮食工作面貌有更大改观，1934年1月下旬，毛泽东在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作政府工作报告时强调：必须增设必要的人民委员部，即如粮食人民委员部等，使苏维埃政府这部大机器能正常运转。大会期间，按要求在中央人民委员部原有10部1局的基础上，增设了中央粮食人民委员部，为主管国家粮食工作的行政机关，领导中央苏区粮食的征收、保管和分配工作。委任陈潭秋为部长，张鼎丞为副部长，下设备荒科、仓库保管科、粮食调剂局、红军公谷管理委员会、土地税谷管理委员会和合作社指导委员会等适应战时粮食工作的机构。从此，苏区的粮食工作步入统一管理的正规化道路，使中央苏区粮食工作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粮食人民委员部成立以后，主要任务是收集粮食供给红军。除此之外调剂粮食价格也是粮食人民委员部重要职责。粮食部下辖的粮食调剂局，早在1933年3月4日苏维埃中央政府人民委员会就已决定成立，1933年4月28日，中央人民委员会又决定成立国民经济部，将粮食调剂局划入国民经济部，粮食人民委员部成立以后，粮食调剂局划入中央粮食部。

    在这么困难的时期，怎样调剂粮食价格，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据1933年5月10日《斗争》报统计，长汀县稻谷每担为18.2元，而万泰县、公略县仅为6.6元。随着战争形势的发展，这种剪刀差虽然通过建立苏区粮食调剂局进行调剂平衡，但无法解决根本问题。为解决红军战士、政府人员出差执行任务就地供应粮食问题，中央政府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粮食人民委员部”的名义，从1934年3月1日起发行了各种面额的米票，由此开创了共和国政府发行粮票的先河。

    在米票发行过程中，为什么会产生单人落款与双人落款两种版式？目前没有找到明确的文献依据。不过，按正常逻辑推理，中央政府粮食部制作米票，一开始的设计是陈谭秋、张鼎丞两个人落款的，并且已经印制了一小部分。但在1934年2月初福建省苏维埃执行委员会第二次扩大会议上，张鼎丞同志由于受到党内“左”倾路线的打击，被戴上“机会主义、官僚主义”的帽子，撤销了他福建省苏维埃政府主席职务。从张鼎丞同志的大事年表看，张鼎丞任命为中央粮食部副部长以后，并没有实际到位，而是一直在基层及红军部队中做粮食储备与运输工作，直至红军主力部队长征后还留在闽西坚持游击战争。刚开始印制的双人版米票发行之后，可能领导认为不妥，不能把受到撤职处分人的名字写上去，很快就改版了。从目前发现的米票实物看，双人落款版绝大部分的号码只有3位数，少数4位数，最大号码也只是006649。双人落款版米票的印数之少，从一个侧面充分证明这一历史事实的客观存在。

    纵观陈谭秋、张鼎丞双人落款的6种版式米票，有一定的规律。我们来看看下面这张表格的情况。

图4

    首先应当说明的是，表格中的这些标准额度与现在是不同的。那时候，使用的是16两为一斤的叫“司马秤”。八两就是半斤，五斤十两就是90两，其余以此类推。

    从图4表格中可以看出，6种面额的双人落款版米票正好在中间位置，也就是每餐吃九两、拾两标准人使用的。这应该是中央政府粮食部刚开始只制定了每餐吃九两、拾两种标准，只印制了每餐吃九两、拾两种标准的系列米票。

    米票改版之后，情况后面又发生了变化。1934年3月18日，中革军委发出关于减少后方部队食米数量的命令。26日，人民委员会发布第14号命令，批准各级政府，红军后方机关，国家级企业，学校等每人每天减发食米2两的请求。对红军部队每天食米数作更加严格的规定，从4月1日起减少粮食供应，如总部机关每人每天由1斤4两，减至1斤2两。原来的米票由于已经于3月1日前就印制好并发行使用了，为了执行中革军委的命令，又重新设计印制了每餐八两标准的米票。对已经印制好的米票，则采用加盖改值章的办法（图5），减少出差人员的粮食供给标准。这也是苏区开展节省运动的历史见证。

图5   三种改值版

    至于图4表格下方为什么还有每餐十一两的标准，应该是在执行一段时间之后，发现有些工作特别辛苦的人，确实感到标准过低而特别发行的。从外观看，十一两及其一斤六两的米票也比较特殊，近似于正方形。这些标准比较高的主要对象是挑夫及其撑船工人等从事艰苦行业的人。

    由于每餐吃八两与十一两标准的系列米票，是后面补充发行的，所以没有双人落款版式是很自然很正常的现象。这也是找不到八两、一斤、十一两、一斤六两4种面额双人落款版米票的真正原因。

    双人落款版米票究竟有多珍贵？我们来看看下面的统计资料就清楚了。目前仅发现九两面额的3张，编号是000768、000784、000801；拾两面额的6张，编号是000181、000208、000366、000427、000479、000495；一斤二两面额的2张，编号是000024、001789；壹斤四两面额的1张，编号是000196；五斤十两面额的4张，编号是000185、006020、006646、006649；六斤四两面额的4张，编号是000027、000202、000355、000375。全国总共就发现这20张，有一部分还藏在政府博物馆里，能在社会上流通的寥寥无几。难怪粮票收藏界的人把这种双人落款版称之为“米票皇冠上的明珠”，就算看上一眼也是一种享受，能拥有一张更是莫大的幸运！

    至今，我对双人落款版米票的追求依旧如初，尤其是壹斤四两面额的，让我二十多年无法圆梦。如果哪位朋友有相关消息，烦请不吝告知，我将不胜感激，真心感谢您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