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需要”
1987年至2004年(66-83岁),是罗洪珠手足风湿渐渐不方便的十七年。
前七年脱离了田间生产,他勉强在田界上双脚跪地刹鱼草喂鱼,子女多次把镰刀偷偷藏起来,他又偷偷找到,悄然出了门……几次人和一担鱼草摔倒在地上,被人发现才背回家……
后十年腿难以移步了,有轮椅他不肯坐,宁肯用手搬着凳子移步,或扶着墙壁移步。手能动,在家做手能做的事。嘴能动,发挥出嘴能唱歌的技能,去龙脊山为亡者唱丧礼歌为乡亲送行。
乡间死了人,开个追悼会,龙脊山把为亡者唱丧礼歌(当地叫“唱号歌”又称“闹夜”)纳入重要追悼仪式,孝家决定,短的唱一晚,长的唱两三晚,这些年,洪珠便成了这一片乡间的“歌星”。
村里有人离世了,做白喜的孝家会派人来一定背他过去,儿子难阻,有空也只好陪他去,这洪珠不到场,似乎歌场就开不起来、唱不响亮……
他不识字,没有歌本,不懂好词,只图顺口,歌在心里,自然流出:
亡者勤劳心灵善良,说话举手像过姑娘。 孝敬父母官陂第一,夫妻和睦教子有方。 左邻右舍亲如一家,乞丐上门有吃有装。 强门不怕弱门不欺,森林失火挺身而上。 不是党员胜似党员,长相斯文意志刚强。 你若当兵生死战友,心细胆大碉堡敢闯。 为了胜利敢堵枪口,继光第二中华儿郎。
“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
“轰隆---轰隆隆---……”
洪珠每唱到动情处,流泪满面,哭唱凄凉,锣鼓手吹打来劲,铁铳也为他唱到高潮惊天鸣响,孝子深深感动、跪地行礼哭爹喊娘……
因他唱得响,还不仅因大炮喉咙洪亮,龙脊山老人他个个了解,尤其同他相处过的乡亲。洪珠性格直率,唱得真切,该骂也骂,让后人吸取教训,该奖则奖,让好人倍受鼓舞,唱到细微处,唱得人人心服口服,他还常借唱“号歌”思念浴血奋战牺牲的战友,又想起了为黄继光收整尸体的场景,战友走时体无完尸,也没有这种歌场,只有大反攻的炮声,和战友们冲锋陷阵“为黄继光报仇”的喊杀声,他借悼念乡亲追思战友,怎不让他唱得失态痛哭?
总结亡者,启迪后人,劝孝家节哀,送幸福吉祥……
有一次夜里快唱完了歌他又逞强,为不给孝家添麻烦,独自悄悄勉强移步离场,回家半路上倒在公路旁,一身泥水,等夜半有人路过认出他,才又背他送回家中。
他四个子女,在外面的子女得知此事专程赶回家劝他再不得外出唱歌了,他也只管“嘿嘿”答应:
“爸是党员,群众需要,还可用上,爸就开心。远处不再去了,你们都放心!”
没多久,洪珠又被龙脊山人背着,出了远门……
最后口气
1987年至1993年(66岁---72岁)七年间洪珠脱离了田间生产,这期间是他勉强出门跪地杀鱼草的七年。1994年至2004年(73岁---83岁)十年间是他只能出门在平地移步的十年。2005年至2007年(85岁---87岁)这三年间背出门唱歌已是困难,心力开始衰竭,气力明显不足,最后一年嘴巴里渐渐只能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来……
组长吴丰文和别的干部来看他,他同组长谈门口的公路、水圳不通、山塘坝垮了……他心里担忧,嘴里反复吐出“集体、集体”。
在外工作的子孙回来看他,嘴里吐出:要请假,不要影响工作。
2007年最后垂暮年,老人食欲正常,头脑也还清醒,知道长子重走了红军长征路后又在赶写一本《人的价值学》的书,他已三次心力衰竭之极,三次差点一口气上不来,长子回来一见面又恢复正常,呼吸正常后又会断续吐出几个字来:“读党章,读好书,写好书……”
感觉父亲还可挺过一阵子,并给儿子心里也鼓了一把力。
4月14日儿子干脆来到长沙蹲在省图书馆一边查资料一边写,写完回去好专陪父亲。
4月27日,《人的价值学》写完了前言后记,当天晚傍晚7点又赶紧把书稿从网上发给了出版社。
儿子总算松了口气,当晚在长沙家睡得很死。大约睡到凌晨4点钟,儿子也差不多睡足了吧,这时,儿子猛然感觉有人在使劲拉他靠床外边的右手,一次、两次……硬把儿子从沉睡中拉醒过来为止……
第二天,这位老党员、老兵,带着他的“红本本”,再也撑不住儿女都赶回身边了,咽了在人世间最后一口气……
一对战友在人生信仰“高地”上展现出两种不同“铁流曲”的风彩:
黄继光为信仰奋斗,生命在一瞬间喷射出鲜红的“铁流”,唤起志愿军大反攻万炮齐鸣,发出了人生信仰的最强音!
战友罗洪珠却在用自己生命的每一个器官在追随着继光战友的“铁流”向前,为不因自己生命终结而扰儿子重走长征路之后的理论写作,竟让人生最后这口气断断续续支撑长达十天半月……最后也由儿子的一部纪念红军长征的哲学专著《人的价值学》在人民教育出版社和人民出版社出版、再版,去发出党员信仰的时代强音!
这位普通老党员、老兵走了。一位普通党员发出特有的七音阶所谱就的信仰“铁流曲”已伴党建流存世间一百年,他只是中国共产党全体党员中的一个缩影,一个信仰铁流咆哮向前的光辉缩影,九千万党员九千首战歌,汇集成铁血信仰滔滔洪流,奔腾咆哮,中华复兴,铁流滚滚,高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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