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人民海军建军七十周年。在4月23日“海军节”到来之前,为纪念在人民海军建设和战斗过程中做出贡献的自己的父亲和其他老前辈们,笔者从拙作《从当兵到带兵—父亲康烈功的故事》一书中节选四篇与海军相关的章节奉献给读者。并借此机会向文中所有提到名字的老前辈们致敬。
枪法
电视剧《亮剑》中团长李云龙的形象给人以深刻印象,好像工农干部就是李云龙那个样。父亲就是工农干部,但他利利索索干干净净绝不邋遢(你想,他是从首长身边出来的人)。父亲是八路军386旅772团培养出来的战将,他到哪就把他的团队带成了另一个772团。几乎整个解放战争,他都在当团长(临汾旅的主力团),他告诉我山西的城墙,他亲自带团队登了17个。所以,称他的团队为康团一点也不为过。一个团队是有灵魂的,这个灵魂的领军人物就是团长。有好的团长就有好的团。父亲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有缺点。他有点像电视剧《亮剑》里的李云龙,但又不太像。他打仗有时也骂人,嘴里也会带个“妈的”的口头禅,他和李云龙身上都有一股“杀气”,这一点他们倒是有几分相像。
1951年,父亲任绵阳军分区司令员,住在一个小院里的二层楼上。院子门口有个石门洞,哨兵就站在门洞里,门洞上面有个石梁,石梁中心有个老虎头。一天,父亲站在小楼上,突然,他拿着手枪对着门洞上的老虎头就是一枪,哨兵吓了一跳,探出头来问:”谁?”“妈的,不要命了”!父亲嘴里骂着,接着又是一枪。吓得哨兵紧贴着门洞里的墙边站着一动也不敢动。父亲当当当的用手枪打的老虎头火星四溅。直到把枪里的子弹打完。这样做很危险,也不应该(时年35岁,还锐气正盛吧?)。什么原因让他突然发了飙?父亲自以为枪法好?打不着人?我们不得而知。全国解放了,没仗打了,他憋的慌?手痒痒了?我们也不得而知。不过,没多久,他就调到海军去了,他说他要解放台湾!以他这个文化水平学当海军,那叫知难而上,了不起!学了,他就是能够适应战争形式变化,既能指挥陆军,又能指挥海军的现代多兵种合成军指挥员。多年以后,尽管他已改任政治委员,但福州军区皮定均司令员临阵换将,一句话就指定他为1976年东山岛登陆演习第一副总指挥(总指挥是陆军第31军宋忠贤军长)。皮司令员了解康烈功的履历,这个故事另说。
1967年在福建三都岛,一天父亲带我去看机关干部打靶。见父亲来了人们让出一条道,父亲并不多说话,看了一会,有人说司令员打一个吧,父亲没回应,继续看。又过了一会,又有人说司令员打一个吧。父亲环顾一下,没有接递过来的手枪,要了一支56式冲锋枪,单腿跪地,无依托据枪射击。一口气打完弹夹里的30发子弹。大概25米远的胸环靶被他打得像马蜂窝一样。父亲没说话,放下枪就带着我走了。
建设海军
关于父亲何时到海军,我有些疑惑。1952年5月20日海军青岛水警区组建,同年7月,父亲由陆军绵阳军分区司令员调任海军青岛水警区任首任司令员。但是,1953年又派他到志愿军50军149师去观战。父亲的影集里有当时和149师领导的合影。又有1953年和水警区领导班子的合影,他到职不久,1953年又派他去朝鲜干什么呢?这里面会有什么故事呢?父亲的影集里每张照片下都有他的亲笔标注,在时间上是准确的。父亲到海军时带来一个干部警卫员叫宋明晨,我小的时候和他晚年时我都见过他,他告诉我说,本来是要调父亲去朝鲜打仗的,走到北京朝鲜停战了,军委征求康烈功意见后,就把他分到海军来了(父亲说过,他要当海军解放台湾)。宋明晨的说法和父亲照片上标注的时间有矛盾,时间久远,这事成为不解之谜了。
1986年70岁
刚来海军,一切从头开始。水警区首长吃饭就是打一桶饭来,围起来一块吃。家也没地方安,就在机关楼里给一间房子,那还是因为父亲是司令员。后来父亲到南京海军学院住学去了,所以家就在那住了好几年。相比之下,父亲在绵阳军分区,住小楼,坐“黑包车”(妈妈的话,就是现在说的黑色轿车) ,差别太大了(当父亲再次坐上“包车”的时候那已经是十几年以后了)。
1953年青岛水警区领导班子,前左刘洪陆、前右苏民,后左李荣彩、后右康烈功
海军建军之初,条件这样差,要求却非常严格。父亲从陆军带来的警卫员宋明晨是打过仗的干部,老资格老兵,但他不适应。管他?他才不放在眼里。他着装不合要求,皮鞋擦的不净等等稀稀拉拉的事整天有,谁说他他就和谁吵,不服管。他骂骂咧咧的向妈妈发牢骚,他们一块从陆军调来,妈妈是他唯一可以倾述的人。没几天,事情闹大了,反映到父亲那里,父亲把他狠狠批评了一顿。不要说他,就是父亲也在被规范被纠正之列。不管你是谁,每个人都要军容整洁,严格按条令办。
母亲王淑英
父亲治军自己首先是榜样。那时,就是水警区首长,三个人站在院里一起说话,都要双手后背,跨立,围成圈小声说话。全面学苏联!别说这是形式主义,建设海军就从这里开始的。解放了,解放军全面进入正规化建军时代了,海军首当其冲 。
自1952年调入海军青島水警区,到1956年离任,去南京海军学院住学;到两年后毕业,再次被任命为海军青島水警区司令员,到1964年离任升职。父亲为海军基础建设,为青島水警区这支新组建的海军部队呕心沥血倾注了全部精力。到他离任时,海军青島水警区从无到有,已经成为拥有驱逐舰大队(今驱逐舰支队,当时拥有父亲亲手接收的四艘苏联给的驱逐舰),扫雷舰大队,猎潜艇大队,登陆舰大队,辅助船大队等80多条舰船的海军实力最强的水警区。
这期间他数次参与代表中国签字接收苏联舰艇。他率舰船出海训练、演习,下海島,上观通站,深入每一个连队。
南京海军学院同学1957年9月14日受勋合影 前左起:任汉章上校、邓龙翔少将,后左起:张元培少将、康烈功大校、陈雪江上校。
所轄部队到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把他在陆军的带兵风格,带到了海军。他的基本经验就是干部要以身作则,要懂兵爱兵,这样兵才会尊干。他当兵时没有什么文化(当兵前他仅上过列宁小学半年。他靠自己的努力不仅有了文化,而后还成为海军军事学院海军指挥专业高级速成班毕业的大学生),但是,他却出了书。他把自己的经验写成了《怎样当好班长》一书,当时在部队引起极大的反响,所辖部队,尊干爱兵蔚然成风。他在干部战士中享有极高的威望,他关心干部的生活,为他们解决实际困难,有的干部亲切的说他像老妈妈。他关心战士的冷暖吃住。到哪都要深入连队,他慰问部队时和连队官兵同吃同住同乐留下许多佳话。在他调走多年后,水警区的干部还在传颂老司令员的故事。作为师级干部当时他也被评为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岁月匆匆,1964年,他48岁了,他年近半百,但他仍精神饱满不知疲倦。他走到哪,他的心里还是装着他的部队。他在福建十几年,没有休过一次假,住过一天医院,那个年头政治风险大,但他不知道耍滑头,就是硬顶在工作的第一线。他就知道以身作则,用行动说话。正是这种吃苦在前,遇事自己首先做表率,一心为公,毫无私心,不考虑个人得失的做法,使他错失了指挥海战再立新功的机会。
易耀彩少将(左)和康烈功大校(右)
1962年青岛水警区领导班子:右起孟守义、武毓桐、康烈功、林凤山、焦宾海、谢登晨
错失战机一
前面说过,父亲愿意调到海军就是为了了他解放台湾的宿愿。1964年8月,他奉调海军福建基地任司令员。他的前任是海军东海舰队副司令员兼福建基地首任司令员彭德清。我们家搬福建厦门就住他的房子,房子后门一开就进防空洞,那气氛就是告诉你这里是前线。来海军十多年了,现在终于来到福建前线,可以和国民党海军面对面的在海上干了!正是一显身手的好时机。父亲是个“干家”,到任后,他马上就象过去一样下部队、看地形、熟悉所属部队情况,抓部队战备训练、抓干部素质养成,培养部队的战斗作风,时刻准备打仗!在他的办公室、宿舍、我们家里都挂着台湾海峡形势图。他要求自己对辖区港湾、海域、军事地形、海空气象要素了如指掌。1965年正是台海军事形势激烈对抗的一年,为争夺制海权双方频繁过招,海军福建基地辖区敌情不断,国民党海、空军不断的袭扰福建沿海。我记得那时暑假跟父亲到三都岛住(海军福建基地于1965年初由福建厦门市搬到福建福安地区宁德县(今宁德市)三都澳三都岛上,父亲刚到任不久就赶上基地搬家这样的大事,一忙就是几个月),每天都听到码头上战斗警报声不断,只要国民党的军舰和飞机一出动,这边立刻就发战斗警报。到1965年5月1日 ,就发生了一次较小规模的海战,史称“五一海战”。这时,离父亲到任还不足一年。这次战斗,因为战机来的突然,来不及调集更多的舰艇,仓促间只有附近的两条高速炮艇参战(另有两条因故未能赶上参与战斗),因而未能击沉敌舰。战后,父亲做了“五一海战”总结报告。
康烈功作五一海战总结报告
他的报告除了肯定部队作战勇敢顽强的精神和成绩的一面,他还着重总结分析了“五一海战”的不足之处。他指出:一个教训就是未能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我方护卫艇吨位小、火炮口径小,国民党方面则军舰吨位较大、火炮口径大,因此必须集中多条舰艇利用我护卫艇、鱼雷快艇速度快尽快接敌,火炮以小打大、以多打少、以快打慢形成火力的压倒性优势方能击沉敌舰;另一个教训就是战机转瞬消失,出现敌情再出航往往来不及。因此,必须事先在预定战场附近设定隐蔽待机点,提前进入埋伏,才能实现一举捕捉、击沉敌舰的作战目的。根据这个打海上歼灭战的作战思想,父亲指挥所属部队磨刀霍霍,不断地认真演练。他像战争年代指挥他的团队一样,深入到基层艇队,他强调基层干部要会带兵,干部要一级抓一级。而他自己则注重对下级各级干部的培养和教育。他知道指挥员的决心需要靠下级干部正确贯彻。要想战时打得好,全靠平时把干部培养好,把士兵训练好。当时基地海上主要作战力量是护卫艇29大队、护卫艇31大队,鱼雷快艇31大队等100吨级护卫艇和50吨级木壳鱼雷快艇。这些部队里就有很优秀的干部,用现在的话说叫做人才,父亲很看重人才。例如著名的战斗英雄、人称海上爆破手的张逸民,父亲就非常欣赏他。张逸民时任舰队直属兵力快艇6支队副参谋长,职位不够高,1962年他就已随艇队转战到福建,父亲到任就知道他是快艇战术专家,下部队时非常留意张逸民,见到他总要问长问短,虚心学习和听取张逸民对快艇专业独到的见解。数年后父亲还在基地的位置上,仅由基地司令员改任基地政委,而张逸民此时已经破格提拔为舟山基地政委,和父亲同级,两人开会时经常遇到。父亲私下里仍对张逸民赞赏有加,说:“不是张逸民,崇武以东海上那一仗就打糟了”!父亲作为基地司令员他当然很了解崇武以东海战的实际情况。父亲喜欢下级干部中像张逸民这样有独立见解的人(就像他当年当连长时喜欢调皮捣蛋的兵一个道理)。平时和战时他都不会忽视张逸民的意见。他喜欢张逸民这样的实干家,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实干家,他必须依靠他以下各级干部中的实干家才能做好自己的工作,当好司令员。他是一个善于思考会动脑筋的人。他很注意听取下级中少数人的意见,他对干部做到一碗水端平,公道公正,所以他在基层干部中很有威信。他告诉我,在下作战决心前要注重听取下级中少数人的意见,这在关键时刻对指挥员正确地下决心往往很有帮助。道理就是毛泽东说的“真理往往在少数人手里”。就这样,父亲就像是在调试一部机器一样不断地抓他的部队的战备训练和建设,就等着下一次战机出现了。然而,当1965年11月14日崇武以东海战战机来临时,他这个司令员却因故不在位,机会留给了副职,基地副司令员张朝忠代替他指挥。海战打赢了,但父亲没有寸功,这大概就是他几十年军事生涯中最为可惜的一件事了。他干什么去了?他正在农村参加“社教”,即中共中央搞的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本来,父亲做为主管军事的司令员是可以不去的,但是该去的人找理由不去,父亲则起表率作用带头去。这一去,吃苦受累不说,令人遗憾的就错失了指挥崇武以东海战建立新功的机会。战后,父亲是从迟到的报纸上知道发生了崇武以东海战的,他搞社教的那个村落信息闭塞不通电话,基地来车把他接回去,因为他是部队长,而后在福州开祝捷大会仍由他代表参战部队接受上级的表彰。而他是寸功未立,那滋味在他心里是难以平复的。参加社教这件事情看起来偶然,其实也有它的必然性。现在我们知道,1965年的社教运动和1966年发生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是有关联的。党内斗争越演越烈,哪一级的干部都不可避免地要被卷进去。父亲作为军事指挥员,想专心致志的抓部队、搞军事斗争已不可能。
和平时期立战功的机会相当少,1965年以后大型的海战再也没有发生。1966年还有一次反小股战斗(之前1965年在福建省长乐县漳港海区也发生过“反小股”作战)。此后,台海改变了斗争形式,双方不再海战,我海军取得了福建沿海的制海权。
反小股作战俘获的敌海狼艇标志。笔者1966年从俘获的海狼艇上扒下珍藏至今
要说不走运海战时未能一展身手的,也不是只有父亲一人。例如,海坛水警区司令员吕瑞亭虽海战时在位,但也未得表现机会,战后也未提拔,1938年的抗日干部,最后调到舟山基地以副参谋长职离休。上级指定的海上编队指挥员是水警区副司令员魏垣武。魏垣武在海战中身负重伤立了战功,后提拔为福建基地副司令员,当时属于年轻干部。对基层干部来说,海战不仅是立功的机会,同时也是要流血牺牲过生死关的。指挥艇上牺牲的中队政委苏同锦是父亲在青岛水警区时的老部下,随艇队南下调到福建的。战斗一开始,一发炮弹打进驾驶台来,编队指挥员魏垣武站立着被弹片击中胸部负重伤,而苏同锦坐在高脚椅上被弹片击中头部直接倒地牺牲了,同时牺牲的还有副大队长李金华。而艇队副中队长Y恰好探家休假,没赶上海战,否则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不要以为他很幸运,他可是英雄气概了不起的人!赶不上海战,他只有遗憾没有庆幸。为什么这么说他? 因为五十年代他原来是父亲的公务员(相当于警卫员,当时父亲是师级干部,建国后不再配警卫员),我们叫他小Y叔叔。他当时对父亲提出来他要上舰艇部队,但是父亲出于对他的爱护而不同意。为此,小Y叔叔做出了一件英雄般的举动,父亲看他如此坚决被深深地感动了。就这样,小Y叔叔如愿以偿进了舰艇部队,后来他们艇队南下调到福建,到1965年他已经干到副中队长了,这样的人还怕打仗吗?
不光个人有遗憾,海战也有遗憾。父亲参与了战斗总结。他还是像他过去打仗一样,每战必反复思考寻找问题所在,以利再战。这一仗虽然不是他指挥的,但他也一样严谨的对待战后总结。事实上,这一战很险,差点打糟,幸亏有了张逸民。张逸民机动灵活,在失去指挥的情况下,主动出击,率领四条鱼雷艇拦住了企图逃进敌占岛乌丘屿的敌“永昌号”(临淮号)护航舰。敌人舰长并非等闲之辈,几次都成功的规避了张逸民艇队发射的鱼雷,见敌舰长是个高手,张逸民马上改变战术。他命令145艇保持航向不变,自己亲自率艇攻击,敌舰在规避张逸民发射的鱼雷时,舰体横向暴露在145艇面前,这时145艇艇长谈遵树立刻果断发射鱼雷两发,其中一发命中敌舰尾部,造成敌舰失去动力尾部开始下沉,张逸民见得手立即率领鱼雷快艇编队高速撤出战场返航。这时588和589护卫艇闻讯赶来,一阵猛烈炮火,将敌舰打得爆炸起火加速沉没。张逸民是崇武以东海战的首要功臣(这一点是不容抹杀并载入史册的),战后,罗瑞卿总参谋长在上海锦江饭店按功臣名单顺序排列,第一个接见了张逸民。
这次海战开始时我编队接敌时的战斗队形和敌人的双舰纵向编队形成了逆向旁侧对进的态势。编队指挥员的意图是什么?是企图接敌后从中间穿插将敌“永泰号”(又名山海号)和“永昌号”(又名临淮号)分割开来(敌两舰相距0.7海里)分而歼之还是企图以围一歼一作为作战目的我们不很清楚。结果护卫艇编队侧面受到敌前后两舰炮火轰击,且敌舰一炮命中了我打头阵的指挥艇573艇驾驶台,造成我编队指挥员重伤倒地,大队、中队指挥员牺牲的严重后果。这时,护卫艇编队失去了指挥,573艇发不出指挥关系转移的信号。而预备指挥艇未能主动接替指挥,造成整个护卫艇编队脱离战场向远离战场的反方向行进,时间达一个多小时,如果不是张逸民主动出击“救场”,那此战是败仗无疑。据张逸民讲,双方炮战交火不足一分钟即因为脱离了射击距离而停止。我们分析一下:敌舰逃命时的最大航速是10节(1节=1.852km),我舰如按20节计算,则敌我双方相对速度是30节,换算后为每分钟926米,就是我艇航速按10节算、敌舰全速也会有每分钟617米的相对速度,这样高的相对速度,可能有的艇火炮还来不及瞄准就错过开炮的有利时机了。所以,逆向打绝对是个败招。而如果能按张逸民的意见对敌两舰编队采取“打拦头”,即拦住敌两舰去路的打法。如果再能再加上运用鱼雷艇首先对敌舰攻击或偷袭,那么敌两舰都难逃被击沉的命运。在我指挥艇受伤后整个护卫艇编队跟着指挥艇默默的脱离战场的一个多小时里。上级各级指挥所也因通信联络中断对海战失去了指挥。这时,位居护卫艇编队右后方的鱼雷艇编队指挥员张逸民马上判断出问题了,但通信联络中断得不到行动命令。这时,护卫艇编队的主攻目标敌指挥舰“永泰号”(山海号)带领敌“永昌号”(临淮号)一前一后正在逃向乌丘屿。而我护卫艇编队正随着指挥艇作反向运动与敌舰越离越远。不能眼看着敌舰逃脱!不能再等待命令!张逸民决定立即率鱼雷快艇编队拦截攻击,正在快艇接敌行进中,护卫艇编队指挥艇上受伤的海上编队指挥员魏垣武苏醒过来,马上命令打出两发白色信号弹。根据战前约定,两发白色信号弹表示的意思是敌舰已被我(护卫艇)打瘫了,呼唤鱼雷艇速来围攻扩大战果。张逸民分析1分钟炮战不可能将敌舰打瘫,逐将率领的6条鱼雷艇中分出2条鱼雷艇执行命令前去护卫艇作战地点看看,自己仍率余下的4条鱼雷快艇,向正在逃向敌乌丘屿的敌舰实施拦截(这6条艇分别是:132,124;131,152;145,126艇)。到了跟前,一看是两条敌舰,根据鱼雷快艇战术规范,用6条鱼雷艇才有把握击沉两条敌舰,而分兵后剩下的4条鱼雷艇只有击沉一条的把握。在这种情况下,张逸民出色的发挥了他的指挥艺术,他命令放过前面的一条(事后知道是敌“永泰号”(山海号)),集中指挥4条鱼雷快艇对付后面一条敌舰“永昌号”(临淮号)。敌舰长也十分优秀,但好狗架不住一群狼!双方激烈缠斗40分钟,张逸民率4条鱼雷快艇三进三出,反复捕捉有利阵角,并改变战术,迫使敌舰在规避中无法不露出破绽。终于由145艇谈遵树艇长抓住机会发射鱼雷命中敌舰。张逸民规定了鱼雷“三不放”的原则:即目标没看清、敌我没分清不能发射;敌舰首尾没看清不能发射;战斗航向没稳定不能发射。他直接指挥的4条鱼雷艇在他的指挥下严格贯彻了“三不放”原则而命中了敌舰,而那两条执行命令派出去的鱼雷艇没有捕捉上机会,在战斗中未能命中敌舰。
这次海战军委总参下达的任务是全歼敌两舰。周恩来总理在此基础上叮嘱指示:“要抓住战机集中兵力先打一条,要近战夜战发扬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组织准备工作要周密,夜间能见度差,不要误打了自己,天亮前撤出战斗”。总理的意思让你先打一条,不是只歼灭一条。和军委总参的指示并不矛盾。总的作战目的还是想全歼两舰。为了全歼两舰,如果确定的作战方案,能先让鱼雷快艇偷袭,偷袭不成再用护卫艇强攻,并对敌舰迎头拦击而不是“打逆向”,那打掉敌两条军舰完全有把握。然而,张逸民的正确意见没人采纳,真是家中有宝无人识。也不知道他的老上级原快6支队支队长,代替父亲指挥的基地副司令员张朝忠是怎么想的?反正是批准了下级上报的作战预案。海上编队作战会议确定的还是护卫艇先上的作战预案,不打算首先使用快艇。这是南海舰队八.六海战的打法。以至会上确定鱼雷快艇编队布置在护卫艇编队后方80链(8海里)处跟进。散会后张逸民不甘心,对编队指挥员魏垣武说:“看来你就是不想用我了”?魏否认,张逸民马上说:“80链肯定不行”(意思就是离得太远),魏只好答应张逸民说:“那你看情况自己机动吧”。就是有了魏垣武这句话,张逸民才率鱼雷艇编队和护卫艇编队保持了合适间距,能在失去指挥的情况下及时的率鱼雷快艇主动出击拦住并击中敌舰,从而扭转了不利战局。张逸民不愧为一员海上最优秀的指挥员、战将!
海上作战,让护卫艇先打还是让鱼雷艇先打,不光是个战术问题,还存在谁先立功的问题。下级有一点本位主义是可以理解的,况且积极求战是我军光荣传统。但是,这时就需要上级首长能从全局出发,按有利于完成任务,有利于取得最大战果、伤亡最小来确定作战方案。象张逸民那样有闪光点的想法就不应该放过。很遗憾,没有人赞同让鱼雷艇先偷袭,护卫艇再打、迎头拦着打的作战方案。海上编队的作战预案报到基地也没有异议的获得批准。而根据海战的实际情况看,完全应该用这种打法。海战当夜气象和海况十分有利于偷袭作战。魏垣武率护卫艇编队在0.5海里的距离上仍未被正在正常航渡的敌舰发现,然后先敌开火。而速度比护卫艇快的鱼雷艇如果能放在前面,这时完全可以率先冲到0.3海里的距离内施放鱼雷,一举偷袭成功。
1965年11月20日,陈毅元帅在福建基地所在地福建省宁德三都岛参加崇武以东海战战斗总结大会。会后与会首长合影:前排为陈毅元帅和夫人张茜、福州军区政委刘培善、海军副司令员赵启民、周仁杰、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左一为基地司令员康烈功。
崇武以东海战过去50年了,海军福建基地官兵创造的光辉战绩永不磨灭,崇武以东海战张逸民首功毫无疑问。当我写此文时得知张逸民刚刚于2016年3月17日去世,他让家人把自己的骨灰安葬在舟山。1955年1月,他在舟山海域创造了单艇独雷击沉国民党海军“洞庭号”的奇迹,这里是他的骄傲所在地。大海作证,这里安葬的是一位人民海军作战史上的英雄。我仅以此文,为他多着笔墨,缅怀他,纪念他。当然,也纪念自己的父亲。他自1964年8月到1977年7月,他在海军东海舰队福建基地先后担任司令员、政治委员共任职13年。期间几乎指挥了海军福建基地所有的重大军事行动。同样的,他把自己的后半生献给了海军事业!
错失战机二
2018年6月我拜访了一位熟知崇武以东海战实情的人,根据他的讲述,我就以故事里的第一当事人Y老的身份来讲故事。
Y老讲述的故事与我上篇里的描述有很大不同,一些情况甚至否定了我在上篇的叙述。为了历史的真实,我这里忠实记录Y老原话透露出的真实情况,避免外界再以误传误,为后人研究崇武以东海战战史提供一份最真实、最宝贵的历史资料。对本篇与上篇《错失战机一》文章里说法不同的、矛盾的情节,读者可以自行判断哪种说法更接近历史的真实。
话一开始,Y老就告诉我他也是“错失了战机”未能参战。50年后说起这事,Y老的心里对自己当年错失了战机仍充满了遗憾:“我们(Y老和他的580艇)艰苦训练等了(敌人)一年多,没想到等来这么个结果”。我们就从这里聊起。
当时Y老是参战艇队的副中队长(没有中队长),负责中队的训练和作战(他还是这次海战战术方案6个研究制定人之一)。战前艇队已经处于紧张的临战准备状态,只等战机出现。偏不巧艇队580艇主机故障需要返港修理,请示大队后,Y老就带着580艇和另一条要去上海执行任务的581艇于11月12号夜间编队北上。
几个小时后,两艇走到三都澳澳口互发信号告别。581艇继续北上,580艇则进港到达码头靠泊,这时已是11月13日天亮前。本来还是有机会参战的,11月13日上午,大队作战值班室一共来了三次电话找Y老但都没找到,一次是Y老在洗澡,还有两次是赶上Y老拉肚子上厕所,因为大队也没说有什么事,接电话的兵也就没向Y老报告。直到Y老看到旁边护卫艇29大队的码头上都在备战(Y老属于护卫艇31大队),感到有情况,主动打电话问大队有什么事没有?才知道大队来过三次电话找Y老。但这时以近中午了,580艇的主机已经全部拆开,无法立即复原返回平潭岛参战了。就这样Y老和他的指挥艇580艇错失了参加1965年11月14日凌晨崇武以东海战的机会。
战后当天,11月14日夜里,Y老立刻率580艇赶回平潭岛竹屿码头,负责战后总结和善后工作。中队政委苏同锦牺牲了,Y老和他是感情很深的老战友。战前11月13日白天,Y老知道自己无法参战了,特意就这次作战和苏同锦通电话交流、交待。毕竟Y老是中队的军事干部,训练打仗要更内行些。谁曾想这就是永别!对Y老这些年轻的基层干部来说,现实生活就是这样残酷。每天都可能遇到战斗,谁也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在战斗中牺牲……。Y老现在享受正团职待遇安度晚年了,他虽然错失了参加崇武以东海战的战斗,但是在崇武以东海战发生之前,他参加并指挥过海上“反小股”作战。打得非常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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