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人的诙谐风趣,与文人才子大有不同。文人才子的诙谐风趣雅中有俗,多少带点酸味,还让人觉得有些轻浮。毛泽东的幽默风趣俗中含雅,玩笑话里常常有哲理,既可乐又令人回味,不是那种让人笑过即忘的玩笑。纪晓兰是清朝文人中公认的机智才子,流传最广的当属“巧解‘老头子’化危机”这一段。故事中的纪晓兰确实机巧有才智,三言两语就轻松化解了当面误说乾隆皇帝是“老头子”的话语危机,但也不过是脑筋急转弯式的机智而已。毛泽东开玩笑时诙谐风趣的语言创造的气氛,透着惟毛泽东才有的大气,虽风趣,却厚重。再博学机智的文人,也营造不出这样的气场,打死都学不来,因为谁也没有毛泽东的心理优势、思维高度和风格独具的语言。
毛泽东闲暇时和身边工作人员斗嘴开玩笑,智商情商都很高。1970年代初,毛泽东来到长沙,住在湖南九所3号楼。有一天,毛泽东和张玉凤、汪东兴和吴旭君等在大院里散步。当他们一行走到后山的桔园时,林子里的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护士长吴旭君就和毛泽东开起了玩笑:“主席,你看,麻雀这是欢迎你哩!”
吴旭君是毛泽东的护士长,为毛泽东服务已有几十年,在毛面前说话很随便。
毛泽东知道护士长这是在逗乐,便回道:“我看是欢迎你哩!”
“你是主席,人家当然是欢迎你的哩。”
毛泽东笑了,回敬道:“我最初提出除“四害”,就包括了它,它怎么会欢迎我呢?”
吴旭君和毛泽东开这个玩笑的本意就是为了让老人家开心,毛泽东笑了,吴旭君大笑,汪东兴等随行人员欢快地哄笑。
毛泽东几乎每天都坚持的休息形式是睡觉前和值班卫士一起散步。他给自己规定的散步时间是十分钟,每次散步时,常会交待一声:“看着表,十分钟。”
卫士们心疼主席,知道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很长很长时间,总想让他多活动活动,于是就不约而同地瞒时间,到点了也不叫停。
毛泽东身上似乎有个生物钟,十分钟左右时必问:“怎么样,到钟点了吗?”
卫士答:“还差2分钟。”
毛泽东就上纲上线地批评:“你那个表啊,总犯路线错误,要改也难。”这句话,后来在批判林彪反党集团时,被他改成“犯了路线错误,改也难。”
毛泽东还有一种引而不发式的幽默。有一次,毛泽东让卫士们把书房里的沙发搬到另一个房间去,李银桥指挥大家试了几次,都搬不出门,只好把沙发放回原处。
毛泽东从外面散步回来,见沙发还在老地方,便问:“怎么没搬出去?”
卫士封耀松说:“门太小,出不去。干脆留在屋里吧?”
毛泽东看看卫士,又看看沙发,作严肃思考状:“唉,有件事我始终想不通呢••••••”
李银桥忙问:“什么事啊?主席。”
毛泽东皱起眉头,面露不解之色:“你们说说,是先盖起这间房子后搬来沙发呢?还是先摆好沙发再盖这所房子?”
答案是当然肯定的,李银桥们都红了脸。毛泽东幽默打开了卫士们的思维,几个人左试右试,终于把沙发搬出门了。
毛泽东的这种幽默引而不发,却开人心智。
李银桥感慨说:“毛泽东的幽默,绝不是哗众取宠,也不只是为了活跃气氛,他的幽默总是能给人信心、欢乐、启发、知识和力量。”
毛泽东贵为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人,在普通人看来,他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想干啥就干啥,其实不然。建国后,党中央和有关部门为了安全,对他出外活动的限制越来越多,他回民间、接地气的自由越来越少。他视这些规定为枷锁,曾经屡屡抗争,甚至发过脾气骂过娘,却基本无效,他还得遵守纪律,也深感无奈。
但有一次,毛泽东还是成功地做了一回“漏网之鱼”,痛痛快快地过了一把与普通百姓同欢共乐的瘾,也过了一次向往已久的正常人的生活。
在权延赤的《红墙内外》中,保健医生徐涛回忆道:
那是1954年在北戴河游泳的时候。那一天,毛泽东游得很远很远。我们跟随的人便轮番上船休息。快望不到岸了,仍劝不住主席。幸好,遇上一条渔船,打鱼的老渔民全身晒得漆黑,衣服半敞,露出嶙峋的锁子骨、肋骨和紫黑发亮的胸膛。他的脸孔和他的劳动的大手一样棱角分明,筋骨暴突。那一对微陷的眼睛格外亮,目光里露出纯朴、智慧和善良。我们在船上,先发现渔船和渔民,便招呼毛泽东上船。
毛泽东一听说有渔民,立刻痛痛快快爬上了船。不等擦干身体便迫不及待跟老渔民喊话聊天。
老渔民没有认出毛泽东。这不奇怪,他何曾见过毛主席光着身子的形象啊?于是那聊天便完全是社会上普通人聊天的气氛了。我的记忆中,再没见过毛泽东如那次聊天那么开心,那么兴奋,那么乐而忘返。从年龄身体聊到吃喝穿戴,从鱼龟吓鳖聊到五谷杂粮,从小小渔船聊到锅台炕头,从老婆孩子聊到国民党共产党。你问我答,我问你答。正经话玩笑话都说,又逗又喊又笑。毛泽东高兴得手舞足蹈。这正是他盼望已久的生活啊!
老渔民赔不起功夫,要走。毛泽东不放,追着喊:“多聊聊,多聊会儿我把你船上的螃蟹全买了。”
“你别拿我开心,”老渔民不信。
“老同志你别不相信人哪,你跟我一道走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毛泽东认真着急。
“真的?我这可是活蟹,”老渔民动心了。
“活蟹死蟹我全包了。”毛泽东拍响大腿。
“现在螃蟹可是不便宜。”
“你老人家还能骗我?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行啊,我跟你走。随你唠嗑什么都行。”
“我就要听听你那个互助组为啥不团结?”
就这样一路聊来。上得岸,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同老渔民握手告别。老渔民直嘀咕今天走运,却始终不知道让他走运的人是谁。
毛泽东让卫士把螃蟹送到伙房全蒸了,在第五浴场弄个大长桌子,倒满一桌。毛泽东开心地喊着:“来来来,今天我请客,我请客啊!”我们二三十个人全是泳衣泳裤,跟毛泽东来到长桌旁。毛泽东抓起一只螃蟹,一掰两半,张嘴就是一口,蟹黄淋淋漓漓沾了满手满脸,他一边大嚼一边喊:“还不动手?别装正经了。”
大家哄然而笑,立刻上去抓螃蟹。官不分大小,年不分老少,人不分男女,学着毛泽东扯开螃蟹便咬,一边大嚼,一边互相逗闹,再没那么开心的了。一个个都吃成了大花脸,互相你看我,我笑你,你捅他,乐个没够。
毛泽东心血来潮,高声喊道:“嘿,咱们合个影吧?照张相!”
嗷!大家一哄而起,立刻包围了毛泽东。簇拥着,就那么光不哧溜,随随便便,热热闹闹地合了一张影,一张难忘的影。
在徐涛的这一段生动至极的回忆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天然去雕饰的毛泽东,一个返璞归真了的毛泽东。他无拘无束,天趣盎然;他口无遮拦,无话不说;他纵情逗乐,放怀大笑;他霸气买蟹,豪气请客;他“自毁形象”,吃相如同土包子。
这时的毛泽东,像一个狂放的诗人,如一个顽皮的老头,又像一个豪爽的朋友。而这一切的背后,是一位大政治家急于也乐于深入社会底层调查体验政情民意的拳拳之心,也不乏彻底冲破了清规戒律的洋洋得意。
从陕北延安到杭州武汉,从中南海里的舞场到北戴河边的大海,休息时的毛泽东走到哪里,欢声笑语就在哪里响起。毛泽东的每一声欢笑里,都洋溢着“毛式幽默”的特有风格和独特气息。
曾经与毛泽东在大庭广众里打过嘴仗,遭到毛泽东痛批的著名学者梁漱溟,直到晚年依然对毛泽东心存敬意,他评价毛泽东时说过一句影响甚广的话:“毛泽东不只是一个毛泽东,有多个毛泽东。”那意思是说,毛泽东有多个侧面,多种变化。
休息中的毛泽东,有时极目天外,有时思接千载,有时纵情山水,有时沉入民间,有时“尼姑思凡”,有时“菩萨低眉”,有时赋诗填词,有时信口闲聊,有时率真顽皮,有时浪漫恣肆•••••无论是游走于江海山川,还是悠然在散步跳舞,亦或是静静地沉思黙想,他的心,他的情,他的意,他的忧乐和爱恨,一刻也没离开他挚爱一生的祖国和人民,还有他开创的伟大事业。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毛泽东看似在休息,其实,他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在工作。他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工作。无论在工作还是在休息,他的心,一直在为一个宏大的目标而热烈跳动,无分昼夜,也无分劳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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