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毛主席的炊事员——李开文的长征故事
每当有人当面说李开文是毛主席的炊事员时,李开文都忙着摇头,解释说,我是在毛主席身边工作了十一年,但毛主席从不搞特殊化,自己的职务是中央特灶班的班长。虽然,李开文已经离开人世多年了,但是,大家每每提起他,都还是这样称呼他。
一、弃家参军、泪别金寨
李开文离开大别山,一别就是十七年。
离开大别山的时候,他已经三十五岁了。三十五岁的李开文,终于成为了一名红军战士。其实,在这之前,他早已在为红军做事,不过那时只是一名赤卫队员。
李开文所在的红二十五军七十三师二一九团,撤离大别山时,走得太匆忙。记得那一天是一九三二年农历八月十九日,黄昏时分,部队接到了命令,说声走,当即开拔。要去哪儿?他不知道,团长也不知道。只知道蝗虫一般的敌人,一下子从四面八方向大别山扑来。团长说,中国的山,都是东西走向的,黄河和长江才会由西往东淌,从青海高原流经十几个省,最后归入大海。唯独这座大别山,横在中原,群山中又突然冒出了一支数万人的红军队伍,这便成了横在蒋介石喉咙里的一根硬刺,于是他亲自坐镇汉口,发动这次“大围剿”。红军战士虽在七里坪、河口、胡山寨几地浴血奋战,但终因敌众我寡,不得不挥泪西撤,强行突围。
这次的强行突围,使李开文获得了成为一名红军战士的机会。这机会,来自他的一双铁脚板。这双铁脚板是他从小烧窑练就的,更是到燕子河租田种地时练出来的。别看他个头不高,不到一米六,但人壮实,担子一上肩,一天可以走上一百多里的山路,早把脚底板的老皮儿练厚。因为脚功硬,吃得苦,人又忠厚,接到突围命令时,他就被团长从赤卫队里挑出来,正式转为红军的担架兵。当兵的同时,也就当上了担架一班的班长。
“那一天,也巧,大部队从金寨县的板棚出发,正是从我家屋后经过。我不敢进屋。只偷着望了几眼,就跟着队伍走过去了。”一九七六年,李开文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这样说。
“队伍就从你家屋后经过,你也没有进家里向爱人告个别?”记者有点不理解。 “爱人?”李开文一怔。 “啊,我是说,你没去同老婆打声招呼?” “没有。” “来不及?” “是不敢。” “——为什么?” “你想,”李开文说,“她刚生下了一对双胞胎,才十六天,我一进屋,准当俘虏。我这个人不怕白狗子的子弹,就怕老婆的眼泪。”
就这样,他心一狠,已经走到自己家屋后的竹园子里了也没停步。
谁知,他却被跑出来看过队伍的大儿子李锦旭发现了。八岁的李锦旭哭着、喊着,奔到他的跟前,说:“爸,妈妈天天念着你,等你回家呢!”
他不敢看孩子,更不敢停下。
“李班长,你还是回去看一下吧!”边上的担架队员也忍不住地劝他。
李开文这才停下来,回了一下头,望一眼哭成了泪人的儿子。但他马上又折过脸,走得更快了。他再没有停下,但眼泪已经把视线模糊了。
这时儿子疯了似的冲过来,一下抱住他的一条腿不放。李开文不由一惊,不敢再犹豫了,一脚把儿子踢开。
被踢了一脚的李锦旭,呆在了地上,他没再追。李开文也没再回头。就这样,他离开了板棚,离开了金寨,离开了大别山。
回忆起这段往事,虽已过去了半个世纪,李开文仍然禁不住眼圈发红。他沉默了半晌,才对记者说:“革命是不能回头的,我的命大,当年许多战士就牺牲在西撤的路上。”
二、西征路上、死而复生
西撤的路,是杀出来的一条血路。成为红军战士的李开文,一天没有摸过枪,枪声一响,他就带着他的担架一班,两眼不眨地盯住火线上的战士,战士们冲上去了,他们就地卧倒。有战士倒下了,他们就冲上去。战士负伤了就抬战士,他们就同负了伤的战士一道与死亡赛跑。首长负伤了就抬首长,这时他们的肩头便成了一个流动的“指挥所”。
为甩掉围追堵截的敌人,部队忍痛丢掉了笨重的武器,轻装前进;但担架上躺着的战士,不可能丢掉。担架上负了伤的首长,更丢不得,因此,李开文带领的担架班,每一天都在负重前行。
离开了大别山根据地的红军部队,如同离开亲娘迷了路的孩子,突然打响的遭遇战越来越多。因此,常常要不停地冲锋,连天连夜急行军。大路都让给敌人了,红军只能走小道,走那些没人愿走的山道。李开文脚上的草鞋早就磨破了,一走就留下了一个血脚印。
七十三师数千名干部战士都害上了烂脚病,一边赶着路,一边龇牙咧嘴,忍不住地叫。有些战士吃不消,都绝望了......担架班里的一个老乡,这天要溜走,被李开文发现了,上去一把将他抓住。
老乡苦苦哀求:“李班长,我撑不住了,放我回家吧!” 李开文问:“回大别山去?” “是。” “你咋这么糊涂?你以为你还回得了大别山?” 老乡不解地望着李开文。 李开文开导说:“你参加了革命,就成了离弦的箭,没有了回头的路。现在大别山已经落在敌人手里,你回去就等于去找死。既然回去是一个死,不如跟着队伍杀一条活路来!”
老乡哑巴了半天,最后跟着李开文归了队。
在穿过敌人最后一道防线时,李开文抬着伤员一口气跑了六十多里山路都没有换肩。直到听说终于冲出敌人的封锁线了,他才敢喘口气。想不到,就在放下担架的那一瞬,他猛地觉得,一股巨大的热浪从胸中喷射上来,吐出了满口的鲜血。
三千里枪声不断,三千里浴血苦战。李开文跟着队伍从皖西一直走到川北。这天刚到汉中附近,他们又被尾随而来的侦察敌机发现了,数十枚炸弹扔进了躲闪不及的担架队的人群中。随着山摇地动的爆炸声,尘土弥漫,血肉横飞,还没等李开文反应过来,他一下就被埋进了碎石泥土中。
战士们把他扒出来的时候,见他已面如土色,不省人事,大家都认定他已经牺牲,把他拖到死人堆里,准备找个地方统一安葬。
那一天,也就好了那个被他劝回归队的老乡,听说李开文在这次敌机的空袭中中弹身亡,他怎么也不相信,在死人堆里,硬是扒出了李开文。他哭喊道:“李班长,我是你老乡,你可不能就这样走了啊,我还要跟你奔一条活路呢!”
老乡一边抹泪、一边下意识地将手指头伸到李开文的鼻子跟前去,竟发现还有气。
老乡大吃一惊。连忙跑到炊事班,找来小半碗米汤,掰开李开文的牙齿、喂起来。谁知,李开文竟被他喂活了过来!
这消息被团长知道了,团长说:“这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以后,抬了一路别人的李开文,躺在了别人的担架上。队伍到达四川省的通江县驻扎下来,他被送进了医院。
这一住,就是一年。
开始,他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动,哪儿都痛。最痛的,还是他的心。当他知道他的两个耳朵,在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震聋了,痛苦得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感到自己成了一个大废人,当不成红军战士了,难过得要死。
但是医生告诉他,除了两耳伤残,他的五脏六腑都还没有问题,这才渐渐平静下来,于是开始数着日子过,盼望着出院的那一天。
不久,他就能自己动弹了。能动,他就不愿再麻烦别人,就一点一点地溜下床,从地上爬,自己去解决大小便。再后来,可以站了,他就咬牙切齿、扶着墙,一步步、一天天,练习走路,盼着早日康复,回到担架班去。
三、草地行军、身焐湿柴
终于熬到了出院的这一天,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找到自己的部队,找到团长说:“给我一支枪吧,我要当个真正的战士!”
团长说:“你早已经是个真正的战士了!”说罢瞅着李开文哈哈大笑。
这把李开文笑傻了。他不知道自己要求扛枪上前线打仗,有什么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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