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70年代初我与两位弟弟去团泊洼干校探望母亲时在独流减河畔留影(中红网红色图库)
当年团泊洼干校的劳动场景(中红网红色图库)
当年团泊洼干校的学习批判场景(中红网红色图库)
1976年母亲离开团泊洼干校时的留影(中红网红色图库)
我喜欢郭小川的诗歌,上中学时还能背诵几段《甘蔗林——青纱帐》,现在的最爱,当属文革时期他写的《团泊洼的秋天》,因为我去过团泊洼,而且不止一次。
1969年的春天,“文化革命”如火如荼,我们一家六口人流落到五个地方:父亲在石家庄市郊滹沱河畔的红旗杂志五七干校接收监督劳动,母亲随机关落脚在天津静海县独流减河旁的团泊洼文化部五七干校,我去了陕西秦岭山沟里的三线工厂,妹妹则插队落户在内蒙古丰镇农村,只留下两个十来岁的小弟弟在北京看家。
那时当工人还很吃香,3年学徒期满后就能享受探亲假,父母在干校不准回北京,我们就去探视,顺便还可以四处逛逛祖国的大好河山,何乐而不为——就这样,我去过多次团泊洼。
记得第一次去是爬上一架驶往静海县的手扶拖拉机,顺独流减河一路而下才找到团泊洼的。独流减河傍的盐碱滩地里泛着白霜,草木植被打蔫枯萎,附近的村落也人少畜稀——大自然向我诉说:这里的地理环境应该是不好。团泊洼洼地里只有三个单位,除了新建的文化部静海五七干校外,还有一所就是有年头的并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劳改农场,旁边还有一个右派劳动改造队。因此,独流减河大坝上可见荷枪实弹的解放军岗哨和定时巡逻的威风凛凛的马队,田地里穿着囚服、规规矩矩排队行走的是劳改犯,衣衫褴褛、白发苍苍但不用排队行走的则是还在继续改造的“右派分子”——人文环境告诉我,此处应该是险恶之地。选择在这个地方建五七干校,是为了增加战天斗地的难度?是为了增加对“五七学员”反省改造的肃杀氛围?不得而知。
团泊洼文化部五七干校的成员绝大多数都是知识分子,他们并不来自文化部机关,而是来自由文化部下属的剧协、美协、音协、影协、摄影学会等八大协会和中国戏曲研究院、电影研究所等单位,一共有六七百人,其中不乏有像华君武、吕骥、吴祖光、郭小川、王朝闻、丁聪等大知识分子和享誉全国的大艺术家,当时这些人,都被定为有政治或历史问题,称之为需要经过审查和劳动改造后才能够解放的“五七学员”。我母亲去干校之前只是影协的资料组长,是小人物,加之出身工农,没有被打入另类,在干校里干了7年,1976年4月被分配到了中国电影资料馆。
1975年9月,郭小川还在团泊洼接收审查,此时他听到了毛泽东关于电影《创业》的批示,激动万分,挥笔写下了《团泊洼的秋天》,表达了一个共产主义革命战士坚定不移的革命斗志。诗中写道:
“战士自有战士的性格:不怕污蔑,不怕恫吓; 一切无情的打击,只会使人腰杆挺直,青春焕发。 战士自有战士的抱负:永远改造,从零出发; 一切可耻的衰退,只能使人视若仇敌,踏成泥沙。 战士自有战士的胆识:不信流言,不受欺诈; 一切无稽的罪名,只会使人神志清醒,大脑发达。 战士自有战士的爱情:忠贞不渝,新美如画; 一切额外的贪欲,只能使人感到厌烦,感到肉麻。 战士的歌声,可以休止一时,却永远不会沙哑; 战士的明眼,可以关闭一时,却永远不会昏瞎。 请听听吧,这就是战士一句句从心中掏出的话。 团泊洼,团泊洼,你真是那样静静的吗? 是的,团泊洼是静静的,但那里时刻都会轰轰爆炸! 不,团泊洼是喧腾的,这首诗篇里就充满着嘈杂。 不管怎样,且把这矛盾重重的诗篇埋在坝下, 它也许不合你秋天的季节,但到明春准会生根发芽。”
郭小川的诗充满浩然正气,掷地有声,与其说它是一篇革命战士的宣言,不如说它是向“四人帮”反革命集团投掷的一颗重磅炸弹,是为一切反社会主义、反党、反人民的阴谋家所谱写的一曲丧葬之歌!
这年冬季,郭小川终获“解放”,离开了团泊洼干校,就在他即将走上新的工作岗位之时,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1976年10月18日,诗人郭小川在河南信阳死于一次意外事故。据当时调查组所作的结论,诗人死于临睡前服用安眠药后又吸烟,导致烟头掉落在床上,引燃被褥产生大量有毒气体窒息而亡。此时,“四人帮”被逮捕刚刚12天,郭小川57岁的生日刚过去一个半月,《诗刊》正在编发郭小川的大作《团泊洼的秋天》,就要在这一年的11月发表……在这个时刻诗人英年早逝,实在是可惜! …………
几十年后,我又出差路过天津静海县,车行团泊洼,这里已经面目全非,旧貌换新颜,变成了一个风景秀丽的郊野公园,要不是郭小川的诗作被镌刻在石碑上留作纪念,真是一点也找不到当年五七干校的踪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