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八一建军节刚过,惊悉百岁老红军、开国将军李中权不幸病故,噩耗传来,心潮起伏,沉痛中写下了这些字,以记念将军。我和将军,素未谋面,但对我们来说,将军并不陌生,其坚定的理想信念、传奇卓越的功勋、真挚感人的孝心、大爱无疆的精神,无不给我们留下了高山仰止般丰碑。
“长征路上遇亲娘,欲表孝心哪有方?只好狠心别母去,引来内疚永悲伤。”谁会相信,这是一位戎马倥偬的将军的长征诗,也是一位年近百岁的老人为怀念母亲,所写下的饱含亲情的七言绝律呢?
一、初上高原,接受红色教育。2007年7、8月间,中共天全县委组织部份预备役官兵到甘孜州开展爱国主义传统教育——为天全第一任县委书记、开国将军李中权的母亲——红军烈士王理诗扫墓.当时我任县民政局局长,有幸筹备和参加了此次活动。盛夏的高原正是艳阳高照,鲜花盛开的美好时节,我们一行人沿川藏公路西行翻二郎山过康定越折多山到了新都桥,又沿省道303线北上经道孚住炉霍,次日便到了甘孜县奶龙神山下的四通达乡冬咕拉寺庙附近,当年王理诗烈士就牺牲在这里。这不是我第一次上高原,但却是第一次坐汽车上高原,这次的感觉就是高原的空旷和路途的颠簸,地广人稀的高原上,汽车在风尘仆仆中跑上半天,目之所及,除了偶尔有三三两两的牧民,悠然自得地尾随牛羊蹒跚而行,路上再难见到有几户人家,像样的村庄就更不用说了。甘孜的交通也不太好,几乎是沿途都在修路,大马力的越野车跑在上面也显得很是力不从心、气喘吁吁。高原的气候是变化多端的,虽然已是夏季,但在海拔4290多米的折多山顶依然寒风凛冽,甚至偶尔还有鸡蛋大小的冰雹,而高原缺氧的感觉就是头晕脑胀、胸闷气喘,稍大的劳动量便会让人上气不接下气,同样的地方,和平年代,我们借助于现代科技和交通工具,都感到狼狈,更何况是当年缺衣少食的红军?通过这次活动我才知道天全早在1935年红军长征时就成立了红色政权,李中权时任第一任县委书记,其母亲随红军三翻雪山,倒在了雪域高原。
二、重上高原,为烈士修葺陵墓。随着时间的流逝,王理诗烈士的墓地荒草丛生、墓碑风化、字迹模糊、急需修葺。2009年县上安排民政局维修,我带队重上高原。我们在甘孜县民政局的全力配合和协助下, 物色施工队,按照藏汉风俗结合方式设计、修葺了烈士墓:砌筑了墓地围墙,增添了祭典台,油漆和翻新了碑文,种上了特意从天全带去的松柏,最后还扯上了经幡,安放了玛尼石。特别需要说明的是,这次的修繕费是李中权老红军事前寄来的,尽管我们多次恳这钱由县上出,老人还是执意不肯,并说老区困难,老百姓生活不富裕,再说为母尽孝孝是他的责任,因为年事已高,不能亲历亲为,拜托地方、麻烦大家,就很是过意不去了,咋能还要国家出钱呢?此次进藏区,我们前后在甘孜县逗留了近一个礼拜,在与当地同志的接触中我才了解到,当年红军也曾在这里发动群众、宣传革命道理并建立过红色波巴政府。红色史学知识告诉我,波澜壮阔、气壮山河的长征不仅是一次战略大转移,更是一次刻骨铭心的精神洗礼。在历时两年的时间中,红军纵横二十多个省、跋涉二万五千里路,作战无数,不能不说是披肝沥胆,尤其是在到达康藏地区,长征即将迎来曙光的时候,不可谓不是黎明前的黑暗,是红军“内忧外患”极度艰难困苦的时候,一方面是因为敌人的围追堵截,长期的作战、不停的跋涉,部队减员、给养缺乏,队伍普遍缺医少药,缺吃少穿;二是高原上雪山草地等恶劣的地理气候条件的严峻考验;尤其严重的是张国焘错误路线干扰,红军面临分裂的危险。许多红军战士就是在这时候两过草地三翻雪山,无数的烈士就倒在了这漫漫征程上,长眠在雪山草地,此时的李中权正担任红军金川独立师政委,戎马倥偬中,母亲病危,也不得不含泪而去,不久母亲便长眠在了雪原。这次由于耽搁时间稍长,对高原风光和藏民族的民风民俗有了更深一步了解,实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大漠孤月,什么是落日余晖,也真正品尝了地道的藏餐,领受了酥油茶青稞酒韵味,更亲身感受了藏民族的热情豪放和能歌善舞.也许就是因为高原地广人稀的地理环境和独特的气候,造就了藏民族同胞的粗犷彪悍和豁达乐观.但在七十多年前,针对一个年老体弱、离乡背井、携儿带女的老人来说,这绝非是一件容易之事,她需要克服多大的艰难和需要多大的精神支撑啊!更何况这位老人自幼被缠足,已这样苦苦走了两年,自己双脚肿胀、疾病缠身。身临其境、触景生情,我不得不为王理诗烈士崇高的母爱和坚定的信念所折服.难怪多年后,李中权要在百忙中和弟弟李中衡合著<<母亲万岁>>一书,以纪念母亲;也难怪半个世纪后,身为共和国将军的李中权要不远万里从北京出发重上高原,找寻母亲安息之地,祭奠母亲英灵;更难怪现在已年近百岁,早是子孙满堂的李中权每当提起母亲就会情不自禁、怆然哽咽、老泪纵横……
三、再上高原,祭祀烈士。2009年8月李中权老人的小儿子李洋,秘书王钢受将军委托从北京到四川代表全家为王理诗老人上坟,县上安排我参与接待和陪同.此时的李中权已是95岁高龄,很多时间都住在北京301医院,尽管已是风烛残年,老人丝毫没有减弱对母亲的怀念之情,当得知母亲王理诗的坟茔修葺一新后,如释重负,欣然派二人到实地祭拜.年过半百的李洋大哥肩负父亲重托,怀着对奶奶的无限崇敬之情,一路风尘从北京赶来,顾不上歇气,第二天就上了高原。热情的甘孜县委县政府用藏式的最高礼遇接待了我们一行,第二天,县委宣传部部长和县政府分管县长还亲自陪我们到墓地祭奠。
四、拜读著作、接受红色洗礼。数日的接触和交流,我又从李洋大哥和王钢秘书那里了解到,将军是四川达县人,早在七十多年前的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中,全家九口就在父母的率领下投身革命,大哥李中泮当过红军团长,后遭人污陷被迫害致死,父亲李惠荣长征前夕牺牲,其余七人全都参加了长征,到达陕北仅剩下兄妹四人,正因如此,所以若干年后,曾任中央军委副主席的迟浩田上将要提“满门革命赤子”相赠。李中权将军自小受家庭的曛陶和恩师张爱萍的引导,很早就参加革命,在枪林弹雨中戎马倥偬几十年,涉足陆空两个军种,可谓文韬武略、文武兼备,将军长期担任部队政工干部,不仅善于做政治思想工作,而且长于带兵,深谙军事,还著作颇丰,出版了《母亲万岁》、《李中权征程记》、《李中权诗词集》等,于是我提出索要将军文集的请求,俩人欣然应允,答应回京就办并请将军提款。之后不久,我便收到了从北京寄来的书籍,打开后,扉页上是将军亲自提词,字如其人:饱经沧桑、虬劲有力,令人肃然起敬。怀着崇敬之情,我把寄来的书籍进行认真拜读,在书中,将军不仅叙述了自己南征北战、激宕起伏的一生,字里行间还充溢着一种浓浓的亲情,一种对亲人,尤其是对母亲的无限怀念之情。下面就是我从将军书中所作的一些断断续续的摘抄:
父亲牺牲后,母亲在1933年那个血雨腥风的岁月里,拉扯着全家走上了革命的道路。红军开始长征后,因为受财主的迫害,我们一家无法在当地立足,母亲带着3个弟妹跟着红军队伍一起参加了长征。
长征路上,我见过母亲3次。
第一次是1934年4月在通江县茅峪镇,我正准备带领部队撤离,忽然发现村口上走来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是母亲。
我快步迎了上去。
“娃儿,你们要到哪里去?”
可我又哪里知道呢?战号已经吹响,我急忙站起身,搜索着身上的衣袋。幸好还有一袋炒米,我慌忙解下来,捧到母亲面前。
我低着头,不敢看母亲一眼,只是说“娘,您放心,胜利就在眼前。”
1936年3月,在宝兴县城我又一次见到了母亲,此时的我任天全县委书记,奉命带队北上。母亲苍老多了。母亲的腿肿胀得像个紫萝卜,用手一摁一个坑,我连忙请来医生给母亲看病。医生说,母亲的腿病是由于长途行军、疲劳过度造成的,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就会好。
第二天黎明,战马嘶鸣声中,我又不得不告别母亲,扬鞭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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