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知道,说什么都很苍白,当嘹亮的集结号响起,雄壮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震彻陵园的时候,三千多老兵和烈属的内心,早已经乱石穿空,惊涛拍岸。默哀之后,脱掉戎装的老兵向烈士行礼,时空在这一刻悄然凝固。喧嚣像潮水般退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老兵的心跳。山一样庄严海一样深情的军礼,此刻更增添了沉痛与悲壮。我心里一直默颂着北岛的诗句:“谁愿意做陨石,或受难者冰冷的雕像?即使鸽子飞来,落在他们肩上,也感觉不到体温和呼吸,它们梳理一下羽毛,又匆匆飞去”。
也许是刘正刚师长饱含深情的祭词感动了上天,也许是三千多老兵壮严的军礼震撼了山河,也许是放飞的上千只和平鸽带来了英灵的慰藉,向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云南天空,突然间从大围山岭上云雾骤起,沿山林翻涌而下,瞬时笼罩了整个陵园,云雾中丝丝雨珠好似亲人朦胧的泪眼,又像奔走了35年的思念,惊呆之余,所有人都感受到天地同悲,日月齐哀的震撼。冥冥之中,我越来越强烈的感觉渐浓的迷雾不是空气,而是地下一千多烈士的英灵冉冉升腾,他们等得太久,他们集体用无臂的胸膛拥抱亲人。更加神奇的是,当康军长象35年前一样为他的士兵斟满壮行酒,整个山谷响彻老兵们“干,干,干”的吼声时,天空慢慢放晴,迷雾不见踪影。我抬头看着明媚的天空,好像看见了一千多张年轻纯净的笑脸,温暖的太阳好像他们的体温和呼吸,我甚至听见他们轻柔温和的细语:亲人,不要难过。不是我们替你们逝去,而是你们替我们活着。我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烈士已成定局,他们的家庭都会标上英雄的印记,而生者却险象环生,因为我们每个人都身附欲望这个魔鬼。
西班牙有一句谚语:在尘世中行走久了,一定要停下来,等等自己的灵魂。墓地就是最好的洗礼之处。以人为镜可以照见自己的灵魂,只要你肯晒晒灵魂,你会发现,已经得到太多。
返回的路上,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阿桑的《杀破狼》,歌声虽然苍凉悲壮,却洒满辉煌。
沉睡了千年的身体 从腐枝枯叶里苏醒 是夜莺凄凉的叹息 解开咒语 遗忘的剑被谁封印 追随着箫声和马蹄 找到你 最光荣的牺牲 是英雄的宿命 挥剑的瞬间心却在哭泣 看不见未来和过去 分不清生死的差异 不带走喜悦或遗憾 离开这里 破晓和月牙在交替 我穿越过几个世纪 只为你 当花瓣在飘零 这悲凉的风景 长袖挥不去一生刀光剑影 生是为了证明 爱存在的痕迹 火燃烧后更伟大的生命 杀是为了歌颂 破灭前的壮丽 夜是狼深邃眼睛 孤独等待黎明 也许,我们只有更高尚更慈悲的活着,才能稍微不辜负长眠在南疆的兄弟。
二
来云南之前,我和许多愤世嫉俗的人一样,认为“红二代”就是娇奢和特权的代名词,而且父辈的官位越大,越是高高在上。一个毫无实权只会唱歌的李某某,尚且养出为非作歹的花花公子,何况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张小康是以义工身份出现在屏边的,当她挂着工作牌,顶着烈日耐心的给老兵们服务时,没有人看得出来她是开国元勋张国华将军的女儿,更没有人知道她千里迢迢从北京赶来云南,只为了参加父亲生前统帅过的这只部队的活动,只为了看一眼从未谋面的烈士的陵园,她不仅捐款十万资助这次祭奠,更亲力亲为协调保障。一个从来不是149师成员,在美国有着优越生活的女士,心甘情愿累到声嘶力竭,嗓子完全失声,需要什么样的境界和信仰?
有着同样背景的陈松,其父亲和岳父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军人,他在近一年的时间里为筹备活动数次自费往返北京-云南。活动前半个多月,他就独自从北京开车入滇,为祭奠做前期准备。这位对越作战时的连指导员,用了多年的时间,走访了很多烈士家庭,为解决烈属的困难,做力所及的帮助,还捐献了30万巨资。当祭奠活动受到各种阻力和压制,有些人动摇和退出时,陈松的态度是砸锅卖铁都要把活动搞下去。
这两位高干子弟,完全巅覆了我对这个群体的印象。跟他们勇于担当乐于奉献的贵族精神相比,哪些靠父母发迹的“x二代”,不过是些精神侏儒。
还要特别提到的是这次祭奠活动的发起人之一-149师第11任师长刘正刚,作为当年的作战参谋,战争的记忆已深入骨髓,发起这次史无前例大型民间祭奠活动,源于他内心深处对牺牲战友的炙热情怀。一年中刘师长联络战友,协调各方,夫人张守琼也陪同奔波,倾力支持。从去年战友联谊会和这次屏边扫墓,刘师长出钱、出力、出资源,累脱了一层皮。毫不夸张的说,刘师长身上集中了军人的所有优秀品质:忠勇果敢,侠骨义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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