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毛泽东“实事求是”思想、实践与中国共产党思想路线的提出

    在湖南第一师范求学、工作8年之后，青年毛泽东完成了求学储能的人生阶段，1923年离开湖南第一师范后，走上了职业革命生涯。他先后经历了国共合作的革命高潮与白色恐怖的低潮，井冈山武装割据土地革命，长征，抗日战争等出生入死的革命斗争，为探究中国革命的道路，进行了大量的社会调查。有着深厚湖湘文化底蕴，深受《教养学生之要旨》教益的毛泽东，撰写了《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寻乌调查》《兴国调查》《长冈乡调查》《才溪乡调查》《井冈山的斗争》《反对本本主义》等光辉著作，他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分析了中国社会各阶级，强调农民必须作为“革命的先锋队”，农民运动是“必然的，必需的”科学结论。《反对本本主义》从认识论的高度阐述调查研究的重要意义，提出了“反对本本主义”， “马克思主义的‘本本’是要学的，但是必须同我国的实际情况相结合”，“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著名论断等重要观点、方法论。文中毛泽东强调理论同实践相结合，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并号召“共产党人从斗争中创造新局面的思想路线”。[18]这是毛泽东在建党的历史上第一次提出和思考 “思想路线”问题。

    长征到达延安阅读大量哲学书籍后，毛泽东更进一步认识到了实事求是的深奥道理，并将其成功地融化在马克思主义的哲学体系中。他写了《实践论》《矛盾论》，这两篇重要文章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实际相结合的必要性作了系统哲学论证，为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确立奠定了坚实的哲学理论基础。在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上，毛泽东第一次明确提出了“实事求是”的概念，提出了“科学的态度是实事求是”的命题，从而使实事求是思想日臻完备。1941年，毛泽东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一文中对其作了科学的解释，指出：“‘实事’就是客观存在的一切事物，‘是’就是客观事物的内部联系，即规律性，‘求’就是我们去研究。我们要从国内外，省内外，县内外的一切实际情况出发，从其中引出固有的而不是臆造的规律，即找出周围事物的内部联系，作为我们行动的向导。”[19] 毛泽东对“实事求是”的解释，包含了三重含义：一是求实性，事物是客观的，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需要我们一切从实际出发；二是求是性，事物是有规律的，规律是可以认识的，但必须去“求”，去研究，而不是等着规律自动地进入人的主观世界，要积极探索和研究对规律性的认识；三是求新性，要一切从实际出发，按规律探究解决新事物的办法，善于创新，在实践中检验真理和发展真理。在中国的艰苦卓绝的革命实践中，毛泽东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相结合、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实事求是”的思想进行了提炼、升华和重塑，将其确立为党的思想路线。1945年6月，党的七大制定了《中国共产党党章》。党章在总纲中规定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与中国革命的实践之统一的思想毛泽东思想作为一切工作的指针，反对任何教条主义或经验主义的偏向。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为基础，批判地接收中国与外国的历史遗产，反对任何唯心主义的或机械唯物主义的世界观。这标志着党的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确立。

    毛泽东所阐释的“实事求是”与中国传统文化考据学的“实事求是”显然是大相径庭的。其实事求是命题的思想渊源，源于湖湘文化中的经世务实传统和注重现实实际的求是精神，与湖湘文化的一些思想因素相关，并留下了明显的胎痕。但又对其进行了哲学上的概况与升华。王船山提出的“诚者实有者也”，是强调“诚”的客观性，强调“诚”是“有目所共见，有耳所共闻”的。他提出的“忘乎己而一于理”，是指要求作为主体的人要摒弃主观臆造，一切从实际出发认识世界，按规律办事处理问题。曾国藩提出的“格者即物而穷其理也”，探讨如何发现规律，指出规律存在于客观事物中，研究客观事物，才能探索它的规律。湖南一师教旨的实事求是进一步发展到如何运用规律，要求培养学生察社会情状的能力，从实际出发，务求实效。可见，湖湘文化对毛泽东的实事求是思想的影响，不仅仅是湖南士人多次提到过“实事求是”这个名词，而是在内容上为毛泽东的实事求是思想准备了基本素材。毛泽东把实事求是的湖湘文化传统改造成了一个辩证唯物主义的认识论命题。在随后的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我党对思想路线进行了丰富和发展。其基本内容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实事求是，在实践中检验真理和发展真理。其精髓是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有了这一正确的思想路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才有如此壮丽的诗篇。溯其源，我们不能割断湖湘文化学术品格、城南书院的优良教育传统、湖南第一师范的《教养学生之要旨》脉络源头。

    五、党“实事求是”思想路线对湖湘文化创新发展的反哺

    湖南三面环山，而北面洞开，境中洞庭湖曾为华夏第一湖。冬季寒流直抵南岭而不前，夏季热流积聚、气蒸云梦。因此，湖南冬寒夏热极为突出，阴睛雨雾变化无常。这样一种难以捉摸的气候特征使湖南人深深地感受到天道无常而形成了一种刚强不屈，迎难不畏的刚烈品质。而湖南在中国古代史上是处江湖之远的南蛮之地，成为庙堂之高流放罪臣的地方。屈原、贾谊、杜甫、柳宗元、范冲淹等一大批忤逆了朝廷的爱国功臣、经世济民的人才就流放在湖湘大地。他们行吟于湖湘，他们的才华与共同的性格特征，孕育了湖湘文化中传道济民、忧国忧民、敢为人先、经世致用、实事求是的儒学地域形态的品格。在湖湘文化孕育期，湖湘以乏儒少士之地无闻于科场与学界达几百年。至宋朱张会讲烜赫一时又归于沉寂，直到道咸两朝后，湖南文化孕育的人才开始井喷式出现，湘藉五大人才群体构成了一幅骇世绝俗的人文奇观，他们把握着中国近现代的政治命脉。

    对这朵儒学地域形态的文化奇葩，学界在努力探究其合理内核，同时反思其建构中的某些缺陷。代表性的观点把湖湘文化的基本内核从四个方面加以认识：上下求索的哲理思维；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怀；经世致用的朴实学风；勇挑重担的湖湘性格。[20]盘点近现代湖南人才,容易发现政治、军事人才多而经济人才少的不合理结构特征。如1904年，湖南留日学生401人，其中学习实业技术的不到20人。新中国第一届中央人民政府63名领导人中，湖南藉11人。而1950年成立的新中国科协，15名理事长和理事中，湖南无一人。[21]这种结构的失衡与特定区域地理环境人文环境等相关，其负面效应影响着湖南社会的发展早已显现，特别是当代承平日久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年代，湖南人才兴盛的局面难以为继，出现了不可持续发展的态势。如党的十八大召开和2013年全国人大会议以后，据民间统计，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委员，国务院总理、副总理、国务委员中已无湘藉人士，湘藉人士仅有3位省部级主要领导。自陶澍、贺长龄、魏源第一代人才群体出现，湖湘文化哺乳的湘藉人才群体走上了近两百年来未有之落寞。这种情形长此以往，湖湘又何以敢自豪于“惟楚有才，于斯为盛”呢？当今世界和平与发展成为潮流，湖湘文化遭遇世界经济一体化、信息全球化，湘藉人才落寞如此，湖湘文化内核如何裂变与型塑，实现自持自立自强，成了湖湘文化学界当前重要的使命。2012年湖南省委历经10个月把“湖南精神”提炼表述语为“忠诚、担当、求是、图强”。 “图强”既是对湖湘文化品格的历史提炼，又是对克服当下窘境、与时俱进的殷切期盼。

    21世纪以来，一些湖湘文化的重要学者，已忧思于湖湘文化的“图强”问题。朱汉民撰写了《重构现代湖湘文化精神》，认为重构湖湘文化精神要倡导功利观念、协作意识、法制精神和科学理性，在湖南由农业社会向工商社会转型中实现湖湘文化的转型。[22]王冬京撰写了《市场经济与湖湘文化取向》，指出湖湘文化的张扬个人英雄主义与市场经济的契约性不和谐。[23]朱有志撰写了《创新湖湘文化，呼唤六大转变》，认为湖湘文化创新要实现由政治文化向经济文化的转变，革命文化向建设文化的转变，封闭文化向开放文化的转变，计划文化向市场文化的转变，重农文化向重工文化的转变，崇官文化向崇商文化的转变。[24]周秋光撰写了《批判继承湖湘文化传统》等一批有见地的论著。文化的改造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过程，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方式，但也需要一些有形有效的手段来推行，而不应止步几篇论文的文本形式。当下的任务是把这些好的观点转化到湖南“四化两型”的经济社会建设中的具体制度上，进入到大中小学的课堂中，体现到村规民约里。湖湘文化为党的思想路线贡献了素材，当下需善于借鉴党的思想路线的发展的经验，完成内核重构与型塑，从而在落寞中实现涅槃，在经济全球时代完成华丽转身。

    （本文首发于《湖南第一师范学报》2013年第11期，原文无第五部分）

    参考文献：

    [1] 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二十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年版, 第403页.
    [2] 转引自阮元.揅经室集•自序.北京:中华书局,1994 年版.
    [3] 李佑新,陈龙.毛泽东“实事求是”思想的湖湘文化渊源.哲学研究2010年第1期,第42-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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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张栻．岳麓书院记．载赵宁纂修．长沙府岳麓志．卷之七．清康熙二十六年（1687 年）镜水堂本，第37页.
    [6] 船山全书编辑委员会编校.船山全书(第16册). 长沙:岳麓书社,1991版,第73页.
    [7] 郭嵩焘诗文集.长沙:岳麓书社,1984版,第512-513页.
    [8] 曾国藩全集•诗文.甘肃文化出版社,2002年版,第441页.
    [9] 左宗棠全集•家书•诗文. 长沙:岳麓书社,1987年版,第256页，第88-89页.
    [10] 郭嵩焘日记(第3卷), 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版,第766页.
    [11] 杨坚校补.郭嵩焘奏稿. 长沙:岳麓书社,1983年版,第374页.
    [12] 梁洋.城南书院研究.湖南大学2008年硕士论文,第56页.
    [13] 湖南第一师范校史编写组.湖南第一师范校史.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3年版，第12页.
    [14] 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上海:三联书店,1979年版，第121页.
    [15] 王兴国编.杨昌济文集. 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3年,第365-366页.
    [16] 毛泽东早期文稿.长沙:湖南出版社,1995年,第586页.
    [17] 刘鸿翔,朱与墨.湖南第一师范早期的民本主义教育与毛泽东的成长.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学报,2008年第3期,第1页.
    [18] 毛泽东选集(第l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16页.
    [19] 毛泽东选集(第3卷).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01页.
    [20] 陶海洋.也谈湖湘文化的基本内核. 船山学刊,2005年第3期,第75页.
    [21] 周秋光.批判继承湖湘文化传统.载湖湘文化百家言(蔡栋编),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596页.
    [22][23][24] 蔡栋编.湖湘文化百家言.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560-562页,. 第574-575页, 第599-60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