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虎岭远眺
虎岭是一个行政村的名字,在井冈山市荷花乡。
先前,我从未听说过虎岭这一地名,待书记忠发领着我们驱车前往,山林愈来愈茂密, “虎岭——虎岭——”的声音便在我的心中喧响。
虎岭,有虎之岭;虎虎生威之岭。
其实,虎岭乃上下两个自然村组成。与虎有关的为上虎岭。 一
上虎岭有村民39户,180余人,村民李姓,相传为唐高宗李渊后人。至今,上虎岭的祠堂里仍保留着印证先辈“皇族血统”的“圣旨”题款。
上虎岭村口古木阴翳,有古井一口,名神珠井,意为神仙遗下的珠子。但见井为石砌,三尺见方,井前为马路,井后乃潺潺的小溪。而井水,泛着蓝波,清澈见底,用青花瓷碗一个,触入井中,细细舀起,井面便幽幽浮动起来,将人影撕扯成毕加索那般的“意识流”,闪动起神秘的媚影。据同行的方士介绍,神珠井有四大神奇:一是天落大雨,远处发来山洪,旁边的小溪一片黄浊,而井水,依然清澈;二是建国前,虎岭附近香火鼎盛,香客每每临井甜饮,并盛水而去,意为祈福,而无论香客有多少,舀动不停,井水却十分丰沛,依然满满一井,从不见干涸;三是井水可疗眼疾,有复明之效;四是有好事者在神珠井取水一担,用杆秤一称,居然比寻常井水重整整三斤,令人称奇。旧时,神珠井与新城的郑溪井、龙市的饮泉井并称“宁冈三井”,声誉显赫一时。
见井水如此清澈,人文又如此传奇,同行纷纷取水而饮,更有甚者,以井水当酒,双手捧着,在井前,双双演起了结义的豪侠。而脸上,漾着在虎岭才有的水光。
在村头,见村人高大魁梧,干着各自的营生。有一人,肩扛铁钯,而钯头昂得高,浑身透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态。忠发见状,恐惊了我们,忙予说教。而我,急忙按下快门,留下村人奔走的照片。在我的眼里,那硬朗的身板,那股豪爽之气,不正是《水浒》里人物的写照么?
进村中,我们熙熙攘攘,去寻打虎老人“李辛云”,在路上便听说他曾打过一虎,又被虎抓破头皮,留下历史的印记。在一处缓坡上,我们见到了八十六岁的李辛云,其时,他正拄着拐杖,倚门而望。待说明来意后,村人便从他家搬出木凳,在梨树下,摆成一圈,让他上座了,给我们讲述打虎的传奇。虎岭人说古语,与时下的宁冈话似有不同。一遍下来,我似乎只听懂了“我”、“老虎”、“炮仗”寥寥数语。经同行的方士翻译,大意是说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国发起“打虎运动”,意欲全歼这山中的“百兽之王”。虎岭因地处偏僻,山高林密,古木参天,便成了五只华南虎的居所。那虎,日日在山间呼啸,声震屋瓦,令人心惊胆寒。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村人猎杀了前面四只老虎,最后一只,则与李辛云老人相遇。那时的李辛云,膀大腰圆,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一天夜里,那虎潜入虎岭村,将一户村民的生猪叼走。翌日清晨,李辛云在村头拾得老虎吃剩的一条猪腿,便将它做了虎饵。李辛云与侄子一道,将自制的炸药塞入猪腿中,将猪腿放在村后的山道上。第二天,李辛云独自前去察看究竟,不看则已,一看喜上眉梢,昨天放猪腿的地方,直挺挺躺着一只百把斤的老虎。李辛云先是掷了石头,老虎纹丝不动,走到近前,又用随身携带的木棍戳了戳虎身,老虎依然一动不动。见老虎的下颚被炸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李辛云便壮了胆,抓起老虎的腿,想将老虎背回家去。不料这一抓,却让李辛云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老虎只是受了伤,并未死去。受伤的老虎也是虎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老虎猛地一抖余威,两只尖锐的虎爪抓住了李辛云的后颈和手臂,又一使劲,李辛云的头上和手臂便鲜血喷涌。一阵剧痛传遍李辛云的全身,他本能地将老虎的身子推开,可是老虎抓得紧,推不动,便索性抱住老虎,与老虎厮打起来。几分钟后,李辛云和老虎双双滚下山梁,落在山下的水洼里。李辛云昏迷了过去,而老虎也一命呜呼。
村人发现了受伤的李辛云,将其火速送往医院。李辛云虎口脱险,也博得了“打虎英雄”的称号。政府发给李辛云三十元奖金,虎皮也卖了三十元。而虎肉,则被村民拌上辣椒,美美地吃了好几顿。事后得知,那华南虎乃将成年之虎,重九十多斤。
李辛云老人讲完,同行人便上去与老人合影,并好奇地“观赏”老人打虎的印证——后颈处深深的疤痕。而我,则陷入历史的遐想中。
从族谱上可知,虎岭村发迹于唐宋时期。可想而知,从那时起,华南虎便与这片土地紧密相连。老虎游憩巡食于山林,村人生息耕作于田间村落,两不相扰,两两相生。那时,林子中定有许多麂子、野猪、山鸡、山羊,它们,成为老虎每日桌上的美餐。老虎,绝不愿冒着被猎杀的危险,偷猎村民的生猪。到底是什么打破了这最终的宁静,让老虎铤而走险,最终遭到灭绝。是违背自然规律的“人定胜天”的高山梯田开发呢,还是将老虎喻为“四害”般的象征之物的运动呢。时过境迁,只有翻开厚厚的历史卷宗才能找到答案。
我的心头一片哽咽。
李辛云老人讲述打虎的故事
象征下虎岭先人功名的“旗杆石”
二
而下虎岭,则有着另一种传奇。
下虎岭与上虎岭的村庄规模相当,村人则姓张,开基于宋朝景佑年间。村中供有一祠,名“张氏家庙”,祠不大,门前却赫然立着九根旗杆石,标榜着下虎岭的先人追逐功名的结果。因岁月久远,日晒雨淋,旗杆石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依稀可辨的只有“乾隆”、“光绪”等字样,以及隐隐约约的“进士”、“贡生”。
入祠中,一种常见的肃穆和森严映入眼帘,硕大的木柱,黝黑的板壁,香火依稀的神台,给幽暗的世界送来光明的敞亮的天井。天井处,青苔满阶,阳光却晴好。村主任张学芳和乡里的副书记杨晖兴致勃勃地拿出一本《张氏族谱》,给我们讲述着下虎岭的传奇。
有清人鹤翔公者,进士出身。名下育有五子。一子振绅,进士;一子振纶,进士;一子振绪,贡生。父子六人,皆为朝廷命官,其中似乎还有一名武官。可以想象,当朝廷报喜的快马“得得”地踏在虎岭的山道上,当喜锣红鼓敲响于张氏家庙时,鹤翔公的大人定十分荣耀,乡族同贺,门楣添光。“一门三进士”的传奇就这样写在偏僻的下虎岭村,伴着古旧的祠堂,剥蚀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