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 红军营的追思 平江的乡村真美。
沿途放眼望去,路边、村庄中、河界上、山头上都是绿树成荫,一群群白鹭在林中悠闲地飞来飞去。据资料显示,平江是我国南方重点林业基地县,活立木蓄积量达300多万立方,楠竹蓄积量4000多万根。望着这秀色可餐的美景,风尘仆仆的我们不由心旷神怡。
12日上午,我们来到长寿镇东侧的红军营。这里距县城60公里,邻近江西。红军营是一座小山坳,原名叫红沙坳。坳前是一片农田,一季晚稻沉甸甸的一片金黄。收割机在欢快地收割着。坳内地势平坦,住有10多户农家。这里的农家房舍都是单家独院,而且屋子被香樟树、桂花树、楠竹等环绕,幽静别致。门口还栽种了花草,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惹得蜂飞蝶舞。里面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透亮,能清楚地看见水里游动的鱼虾和螃蟹。河边竖着一块写有“保护水土,珍惜家园”8个大字的巨幅宣传牌。坳口的空坪中央长有一棵300余年的香樟。要三个成年人才抱得过来,躯杆的3米处又旁生4根分枝,枝叶伸展面积达10多米。这棵古樟下成了当地人休闲纳凉的好地方。然而你知道吗,就在这红沙坳、就在这棵古樟下,曾发生了一段不寻常的故事:
1928年9月下旬,红五军在红沙坳一带休整。由于连月转战,尤其是红五军第一次上井冈山时,在江西的万载县遭到敌人的重兵伏击而失利,此时部队减员严重,除伤亡外,一些意志薄弱和投机者纷纷离队或叛变。一个叫雷振辉的大队长在彭德怀集合部队讲话时,突然拨出手枪,对准彭就开火,“砰”地的一声,子弹击在石头上,火星四溅。原来是警卫员机警地扑了上去,撞偏了枪口,子弹未击中彭。连长黄云桥眼明手快,一手板倒雷振辉,一手拨枪,将雷击毙。彭却脸不改色,继续讲话,他说:“我们起义就是为了革命,干革命就不能怕呷苦、怕掉脑壳。今天还有谁想走,可以走。”又说,“就是剩下我彭德怀一人,也要举着红旗干到底!”大家都被彭镇定自若的的性格和矢志不移的精神所感染,一声令下出发,再也无人离队。12月底,彭德怀、滕代远率领红五军主力经过浴血奋战,成功到达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为了纪念红五军在此宿营,后人把红沙坳改为红军营。现在,红军营已列为当地的一个爱国主义教育和革命传统教育基地,还是一个红色旅游景点。
1958年12月,彭总在武昌开完中央全会后回到湖南,先回到家乡湘潭县作了社会调查后,又来到了平江视察,这是他建国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重返平江这片热土。战地重游,自然是百感交集,当他看到30年未见的故地没有一点变化时,不无伤感地说:“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他耳闻目睹“大跃进”和“人民公社”给老区人民的生产、生活带来种种矛盾和困难时,心里更是不安。就在这红军营的古樟树下,一位土地革命时致残的老红军递给彭总一张纸条,上面写有一首诗:“谷撒地/蓍叶黄/青壮炼铁去/收禾童与姑/来年日子怎么过/请为人民鼓与呼!”彭总看后,在笔记本中写道:“这是多么沉痛的呼声啊!”他还对随行的干部说:“砍掉树木炼钢铁,有欠科学,试想,把树木砍光了,就势必造成水土流失,影响农业生产,老百姓吃饭就会更成问题!”长年的军旅生活养成了他崇尚实际的性格。他对时下的“浮夸风”甚感焦虑和反感。后来,在庐山会议上,彭总在书面材料中指出了时下农村“全民办钢铁”和“吃饭不要钱,提早进入共产主义”等一些不切实际、违背发展规律的错误做法,结果被戴上反革命帽子……
“文革”中,平江的造反派说红军营的这棵古樟当年被彭德怀拴过马,是“反革命罪证”,要连根拨掉。他们刚砍了几斧头,当地一位老红军赶了过来,他说,这棵樟树不只是彭一人拴过马,还有很多红军将士在此拴过马,总不能说所有红军都是反革命吧!——就这样,在这位老红军一番委婉的劝说下,造反派停止了砍树行动,这棵古樟得以幸存至今。
看到这棵从造反派斧头下抢救过来的古樟,再想起为革命戎马一生的彭总因直言进谏而蒙冤受辱迫害至死,心里不由一阵沉痛——这实在是不该发生的政治悲剧啊!铁骨铮铮、忠肝义胆的彭总为中国革命作出了巨大贡献,而他自己得到了什么呢?正如一位网友所说,全国人民得到的比彭总得到的要多!是啊,他就像这棵300年的樟树,默默无闻地为人们遮风挡雨、其落叶为大地输送肥料,无怨无悔地奉献着,但从不索求什么。
彭德怀,原名彭德华,1898年10月24日诞生于湖南湘潭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8岁就来到湘军当兵吃粮。由于作战勇敢,他在国民革命军中历任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团长。1928年4月,彭德怀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这时,革命处于低潮,共产党被国民党追杀,境况非常险恶。而彭德怀此刻已是国民党的团长、有地位、有金钱。要抛弃高官厚碌,去干随时都有可能被砍头的革命,需要多大的的勇气啊 !正因为他有这个勇气,中国的历史上才有了一位从平江起义的枪炮声中走来,在井冈山、在长征路上、在百团大战、在保卫延安乃至朝鲜战场上都立下赫赫战功的开国元帅;正因为他有这个勇气,才有了毛泽东笔下“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的光辉形像。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共和国的元勋,却对功名看得很淡,他从不愿张扬自己,特别是纪念个人,他一直是不支持的。上世纪50年代,平江县城关人民公社筹备成立时,曾给予彭德怀去信,请示准备取名“彭黄人民公社”,国防部办公厅很快寄来回信,转达彭总意见,不同意以个人名字命名。
建国后,天岳书院成为平江一中所在地,教职工在这座有着光荣革命历史的老房子里办公、住宿。在对学生开展革命传统教育活动中,平江一中想布置一间平江起义纪念室。为了收集资料和纪念品,学校在1957年10月给予彭德怀写了一封信,表达了想请彭总抽空写点关于领导平江起义的有关文字 ,供纪念室陈列。不久学校收到了彭德怀的回信,原文是:
平江第一初中同志: 10月10日来信收到。平江人民是英勇的光荣的,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失败后和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许多同志牺牲了,他们永远值得我们纪念和学习。我和其它同志于1928年7月在平江起义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是平江人民英勇奋斗直接配合下促成的,我只是6亿人民之一,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祝你们好! 彭德怀 1957年10月26日 “文革”期间,彭德怀被长期专案审查,丧失人身自由。在狱中,专案组要彭写交待自己“反革命罪行”材料,他写了10多万字的自述,叙述了自己的人生经历,对自己作了深刻的剖析,对种种巫蔑之词进行了义正词严的驳斥。他说自己本无意留任何文件资料于世,被迫写下“自传”,也算是对自己一生的唯一总结。就在他生命受到摧残的最后时期,也豪不后悔地说:“我坚持讲真话没有错,就是死也要大喊百声问心无愧!”并写下遗嘱:“我死后,请把我的骨灰埋在地下,上面种棵树,骨灰可以作肥料。”——刚正不阿、赤胆忠心的彭总,至死也末忘给社会、给人民献出自己仅存的一份爱!
是的,彭总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就在他逝世四年、乌云散尽之际,党中央为他举办了隆重的追悼会,给予了高度评价。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这是陈毅元帅写的一首著名的咏松诗。我想,这首诗用在彭总身上、用在这棵古樟上同样贴切不过。
离开红军营时,我正了正身上的迷彩服,又拿出因走得满头大汗而摘下塞进挎包的军帽戴好,然后毕恭毕敬地向这棵傲霜斗雪数百年仍巍然屹立的香樟树敬了个军礼。我想,要是彭总还健在的话,当他看到昔日满目疮痍之平江变成了今日青山秀水、人民生活富裕的新平江时,心里该多么高兴! 之四 抱得黄金归
12日下午1点多钟,我和朱步成老师由长寿镇进入黄金洞乡,另一个队友卢成锡从长寿乘车去了江西修水县(该县也是红五军活动的重要区域)。
黄金洞乡毗邻江西铜鼓县,是个海拨1000余米的大山区,这里岭高沟深,树木参天,便于隐蔽且易守难攻,当年红五军撤出平江县城后就曾在此驻扎过一段时间。1928年8月20日,红五军在黄金洞接到湖南省委指示,要红军避免与敌军主力作战,并派一部南下与四军朱、毛联络,打通湘东与赣西的联结。于是,红五军经过研究决定,由彭德怀、滕代远率领红军主力上井冈山,黄公略率三个纵队留下打游击,牵制敌人,掩护主力南下井冈山。当月底,红五军撒离黄金洞,向井冈山推进。黄金洞乡盛产黄金,境内有大小48个洞,故名黄金洞。记得我们进入黄金洞时,走浏阳至井冈山这条线的罗范懿院长发来短信调侃道:“抱得黄金归,你们发财了!”
我们是沿着公路进山的,所以沿途并没有见到一个山洞。不过据我看来,整个黄金洞就像一个偌大而深遂的山洞——你看,前面我们经过的几个乡镇一直是平坦的公路,可是一到黄金洞地界,一座海拨500米的高山就横挡在面前。公路从山脚盘旋而上直至山顶,然后盘旋而下跌至谷底。这条公路是该地去县城的唯一通道。公路向峡谷深处婉延。公路旁边有一条河,河水很清亮,就连河里的鹅卵石也是晶莹剔透。由于地势狭窄,农户的房屋都是依山而建,且居住分散,很少有几幢房子挨在一起的。看来此地产黄金确实不假,在路边,我看见几个淘金的厂子,机器的轰鸣声打破了山里的宁静。
5点钟时,我俩来到了乡政府所在地——寺下集村。这里算是我们在黄金洞见到最大一个村子了,除了几家姓“公”的单位,还有10多幢民房。可能是偏僻,流动人口少的缘故,这里只有一家小饭店和一家小旅馆。时间不早了,走得也辛苦,我俩本想住下来。可是明显偏贵的食宿费把我俩难住了——旅馆的双人间房要60元,饭店快餐每份15元。也难怪,这里没有超市、也没有集市,所需的物品都要从21公里外的长寿镇购买而来,所以此地的物价比山外贵一些。但我俩却望“价”兴叹——我们这次活动是自筹经费,仨人带的钱都很少,而一路上除食宿费外,还有一些其它开支。加上我在平江县城不慎掉了300元钱,所以我们的钱袋子就更紧巴巴了,不得不处处“计较”,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我们仨人言定:每人每天伙食费不超过22元(早、中餐吃面条共12元,晚上吃快餐10元),住宿费每人每晚不超过25元。——为了不让食宿费超标,我俩无奈又背起行李继续往前走,是想在前边路上随便找户农家住下——能省点就省点吧!然而就是这“一念之差”,当晚,我和朱步成老师差点露宿荒山野岭——
越往前走,山势明显愈陡峭了,路两边郁闭的灌木林荫天蔽日,阴森森的。农家也更稀少了,也不见淘金的厂子了,路上连行人也很难见到了。山里很静,静得只听见我俩沙沙的脚步声,静得有些让人窒息。走在这深山老林里,就仿佛走进了山洞深处。要不是有个伴。我还真有些害怕公路慢慢拐上了山腰,转了几个弯后,一座水库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时天色暗下来了,一看时间已到了6点多钟。水库坝上有一户人家,男主人叫李茂贵。今年60岁,他的老伴、儿媳都在家,他家开了一间杂货店。我和朱老师每人买了一包3元钱的糕点。朱老师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向李大叔求助:“大叔,您好!我俩是重走平江起义革命路的,要到井冈山去。现在天晚了,能帮我们找个住的地方吗?”李大叔两手一摊,回答道:“对不起,我家的房子也紧张,家人又都在家,实在腾不出床铺来。”朱老师又问:“那么,前面还有农户吗?”“因为修了这个水库,前面的农户移民了;现在要再走17公里才能赶到有人家的地方呢。不过今晚你俩是肯定走不到有人家的村子了!”李大叔如实告诉我们。
一听这话,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心想:糟糕,晚上要露宿在这鬼地方了!山里蚁子多,冷不丁草丛中还会溜出一两条毒蛇来,说不准天还会下雨……想到这些,我急得直想哭。忙用手机给罗院长发信息,报告“惨况”。
没想到李大叔是个热心人,当他得知我俩没吃晚饭时,便请我俩进屋吃饭。吃完饭,我们掏出10元钱给他,可他说什么也不肯收。
这时店门口来了两辆摩托车,从车上下来两位小伙子,一个30多岁,个子高一些;一个20多岁,略矮。他俩是来买方便面的。看见我们打着写有“文化长征——重走平江起义井冈山会师革命路”字样的队旗,便好奇地询问。朱不失时机地把我们这次活动的主题作了一番宣传介绍。他俩听后对我们这次活动表示赞赏,并当即请我俩到电站去住。
李大叔告诉我们,这俩个人是黄金洞电站的,电站就在水库坝下面。高个叫谢爱军,是电站的副站长;另一个叫李英奇,是站里的技术员。
——呀,谢天谢地,总算不用露宿野外了!我的心一下子从冰点升到了沸点。我当时几乎要高喊“万岁”!我眼里噙着泪水,激动地向罗院长又发短信,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到电站后,谢副站长亲自为我俩整理床铺。这是站里的招待室,两间房子,一房一床。我俩本想睡一间房算了。可谢说,反正有二间房,闲也是闲着;你们走长路很辛苦,一人一铺舒服点。于是我俩悉听尊便,一人一房(这也是我这次8天的长途跋涉中唯一的一次睡单间)。安排妥当后,小李又领着我们到澡堂洗了澡。
这晚睡得真香。一觉醒来,已是早晨7﹒30分钟。谢副站长又亲自下厨为我俩煮了早餐。
8点钟,我们离开电站,又爬上坝顶,来到先天晚上请我们吃饭的李大叔家门口,跟他们一家道别。瞅见我俩走路都有些拐(脚起了血泡),李大叔对我们说:“看你俩走路的样子,很是吃力。我没有能力帮助你们,我开船送你们一程吧,可让你们少走17公里旱路,”
我俩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本不好意思让一把年记的人开船送我们,但见他态度诚恳,加上我俩双脚因血泡作崇,走路确是有些吃力。于是我俩随他上了一艘水库巡逻用的汔船。
等我们坐稳后,李大叔解开拴船的绳索,发动机船,船“突突突”地向水库中心驶去。
水库四周重岭叠嶂,树木翠绿。
一群群水鸟在水面欢快地嬉闹着,莫非是在欢迎我们的到来?它们或贴近水面来个俯冲,随即水面划过一道灿烂的水花;或一个猛子扎下水,从远处冒出来,然后回头得意地向我们鸣叫着……
船在水库中央航行了10多分钟后,驶进了一条山垅。山垅的水中竖立着一棵棵枯树桩,不用说,蓄水前,这里都是林子。李大叔全神贯注地转动着手里的方向盘。眼睛紧盯前方,避开水中一个个树桩。在船上,我们没有说话,以免李大叔开船分神而“触碓”。
坐船的感觉真舒服,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早已提出抗议的双脚,它总算得到了暂时的“解放”。我不由自私地想,要是这水库一直通到井冈山该多好啊,那我们就可悠哉游哉的一路坐到目的地了……
船在一个又一个山垅里不紧不慢地行驶着。朱老师在摆弄着手里的相机,不时地对准四周来一声“咔嚓”;我无心欣赏这山水相映的水库美景,心像船边荡漾的水波一样不停地涌动着……从这位李大叔又想起了电站的两位年轻人,还想起了之前在平江其它乡镇遇到的好人们——
10日晚,我们一行投宿在长寿镇车站对面的“便民旅社”。这家旅馆是建于上世纪90年代的老房子,房价相对要便宜些。精明干练的女老板把我们领到二楼北侧的一间大房子里,里面有三张床。/她说,你们是重走平江起义革命路的,就每张床收10元钱吧,三人共30元钱。在物欲璜流的今天,10元住一个晚上的确是大优惠了,我们毫不犹豫就住下了。沿途,我们为了节省住宿费,晚上都是开一间双床房,睡时把两张床合在一起仨人同睡。尽管如此,每人每晚还是要20多元。当晚,我洗了恤衫和内裤,老板娘见了,对我说,湿衣服一个晚上是晾不干的,你们明早还要赶踮,湿衣服带着走不方便。我帮你把衣服放到洗衣机里甩一下吧,这样干得快一些。说罢,她果真接过我的湿衣裤下楼放进洗衣机里甩了甩,然后晾在衣架上,次日早晨起床一看,都干了;为了更好地掌握当年平江起义部队上井冈山的一些详细资料,9日晚上,队友卢成锡到网吧下载了相关资料。为了节省打印费,10日上午,我们来到安定镇政府的党政办公室,听我们说明来意后,一位年轻秘书二话没说,就放下手里的活,立马为我们打印了20余页资料……
“嘎——”的一声,船停住了。我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原来船已到水库边缘,不能再往前开了。张大叔往前一指,对我俩说:“好了,我就送到这里了。上岸拐个弯就是石堰村,再过两个行政村,估计在晌午过后,就可进入江西地界了。祝你们一路顺风!”
虽然这段水路只有40多分钟,但若走旱路得绕来绕去走17公里路程,须走整整一个上午!我感激地掏出30元钱,想酬谢他,谁知他却用手一挡,说:“你们后面的路还长,用钱的地方很多,这钱你们还是留着做伙食费吧。”
见他态度坚决,我只好作罢。下船后,我俩与李大叔挥手告别,目送他驾船往回返,直到船消失在我们的视线。这时,我感觉几滴泪珠忍不住滑出了眼颊,多好的人啊!是啊,在黄金洞,我不曾见到真正意义上的黄金,但却见到了包括黄金洞人在内的平江人那一颗颗比金子还熠熠闪光的心灵!祝好人一生平安!
之五 湘赣边界的喊“魂”声
从黄金洞水库上岸后,我和朱队长一直沿着泥石公路往里走。莫非天公看见我俩“偷懒”坐了一段船而故意惩罚我们,9点多钟,天哗啦啦下起了大雨,虽然我俩每人都有一把小雨伞,但还是挡不住顽皮雨点的横冲直撞,躲也没地方躲,因为星星点点的农户散落在山间,有时很长一段路也没一户人家……很快,我俩的裤腿、鞋子都有被雨打湿了。公路上不时出现一个个水洼,为便于行走,我干脆脱下球鞋,换上一双随身带着的胶拖鞋,卷起裤腿,啪哒啪哒地在泥水路上肆无忌惮地走着;而朱队长却苦了,他原本锃亮的皮鞋上满是污泥,在过积水洼的时候,先俯身拾几块石头丢进去,然后在路边拾一根木棍作拐杖,之后踮起脚尖小心翼翼颤颤兢兢地从露出水面的石块上走过去……
12点钟的时候,雨总算停了,但一座名叫山楂岭的高山又横亘在我俩的面前。由于断断续续下了几个小时的雨,上山的黄泥巴路明显有些滑,朱队长仍旧柱着木棍,我呢则把旗杆当拐。
爬上山顶已是下午1点多钟,我们惊讶地发现山顶上有一条水泥公路,路边有3户外墙镶贴着瓷板的农家,一打听,这山顶竟是平江与江西铜鼓的分界线,靠北侧2幢房子是平江黄桥乡人,靠南侧1幢房子则是江西铜鼓县棋坪镇人。这条水泥公路是铜鼓与平江的连接线。
呀,我俩现在是一脚踏两县——不,是一脚踏湘赣两省呢!望着身后一望无际的崇山峻岭,我长长地地吁了一口气——总算走过平江,进入江西了。
又是冒雨赶路、又是爬山,疲惫不堪的我们放下行李,在江西老俵的门前休息。这时我感到肚子有些饿了——噢,我们还没吃中饭呢。现在已过了吃中饭时间,我们不好意思打忧这几户农家。我从挎包里摸出昨晚在李大叔的店里买的那包3元钱的糕点。昨晚先是听了李大叔的话后以为要露宿野外,急得那还吃得下糕点?后李大叔请我们吃了饭,所以我这包点心一直没动。现在正好充饥。我请朱队长一块吃,可他不知是客气,还是什么,怎么也不肯分吃我手里这块可怜巴巴的糕点。
在“三八线”上休息30分钟后,我和朱队长又踏上了南侧通往铜鼓县城方向的下山公路。
虽然一包小点心对我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来说算不上回事,但毕竟感觉肚子舒服多了,我瞥了眼朱队长,他却若无其事,仍然精神抖擞,路上直至晚上在铜鼓县城吃饭前没听到他说一个“饿”字。说起这个朱步成,我还真佩服,一路上,他的脚连起了几个血泡,也没听他言一句苦累的话。他淡淡地告诉我,2004年,他和卢成锡等随罗范懿院长一道重走二万五千里长征路途中,脚起血泡、没有饭吃、露宿野外等都是常事,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心想,看来二万五千里长征路还真能让人“百炼成钢”,下次有机会,我也要走一回试试!
可能是上午淋雨着了凉,下午3点钟时,在棋坪镇棋坪村路段,我突然呕吐得历害。李队长幽默地对我说:“这下好了——肚子里的脏物吐得一干二净,你就成了一个新的段亮彩——一个坚强的、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了!”
——这个朱老师平时爱静,不怎么爱说话,路上他老嫌我嗓门大,说吵得他耳朵直嗡嗡;不过倒也会冷不丁爆出一两句幽默、诙诣的话来,让我和卢成锡直乐呵。这不,眼下我尽管吐得眼冒金星,但还是忍不住“扑哧”地笑了。也许是从他话中受到一丝启发,我这次再也没有向罗院长发短信“诉苦”。 一山放行一山拦,脚下的公路像一条飘带在山间时隐时现……
放眼远眺,铜鼓境内绵绵山岭高耸云端,望着这与平江一脉相连的莽莽山海,我不由心潮澎湃,思绪万千……真如俗话说,要知梨子的味道,得先尝一口。要不是亲临其境,我是无法想像这里山之险,路之陡,也就无法体会到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湘赣红军战斗条件之艰苦。当年红五军面对数10倍于已的敌人的疯狂“围剿”,几乎天天在血战中度过,最多的一天竟突围8次。战斗之残酷可想而知。不知有多少英雄儿女的热血洒在这山山岭岭之中,有的连姓名也没留下,如同林间飘凋的落叶一般,悄无声息,只有“待到山花烂漫时,他(她)在丛中笑”!
——在平江与铜鼓交界的一个叫麻雀窝的山坳里,红五军的一个分队与强敌发生遭遇战,有5个不知姓名的红军伤员不幸被俘,但他们宁死不屈,结果被丧心病狂的敌人活埋……
——陈小媛,1891年出生于湖南湖南浏阳张家坊乡的一户雇农家庭,19岁嫁到江西万载排江乡一个钟姓农户。1928年冬,彭德怀率领红五军来到这里。红军专门打富济贫。饱尝人间苦楚的陈小媛这才知道世界上还有专为穷人谋福利的队伍。于是,她参加了农会,逐步走上了革命道路。1930年,她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先后当选为排江乡党支部妇女委员、县妇代会代表和县委修补委员。1934年春,由于敌人的重点进攻,整个万载苏区被敌人占领。在一次执行任务时,陈小媛不幸被捕。不管敌人是金钱引诱还是施以酷刑,陈小媛拒不供出党组织情况。敌人又把她14岁的儿子钟谷牙抓到刑房,当面折磨,陈小媛忍住巨大的痛苦,始终只字不提。残暴的敌人见从陈小媛和钟谷牙的口里得不到任何东西,便下毒手,将她母子俩一同杀害。
——余贲民,平江县城关乡人。1911年参加辛亥革命,1922年由毛泽东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是平江党组织的创始人之一。1927年参加秋收起义,任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副师长、前委委员。上井冈山后,掌管军中后勤,任红四军军需处长。井冈山根据地失守后,他随红五军征战湘鄂赣边界,任湘鄂赣苏维埃政府内务部长、军事部长,红十六军政委等职,1933年2月在江西万载县小源牺牲。,赞扬他忠诚、肯干,对革命有功劳,是我党的一位好同志。
——黄公略,湖南湘乡县人。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经历过广州起义,是平江起义的领导人之一,也是湘赣革命根据地的创始人之一。彭、滕率红五军主力开赴井冈山后,黄领导红五军的教导大队留下打游击。敌人以围山、烧山、并村迁户等手段,企图将孤立无援的黄公略部赶尽杀绝,但游击队利用边界复杂的地理环境和在革命群众的支持下,顽强地坚持对敌斗争,且队伍在不断壮大。为此国民党反动当局到处张贴通辑布告,悬赏十万大洋来换取黄公略的头颅。1930年7月,毛泽东写了一首词《蝶恋花.从汀州向长沙》中有一句“赣水那边红一角,偏师借重黄公略”,黄公略是毛泽东在诗词中赞扬的第一个红军将领。1930年蒋介石和特务头子康泽精心策划了一个阴谋,妄图“招抚”黄公略,以达到从内部瓦解我军的阴谋。先将黄公略的妻子和母亲软禁在长沙,又在报纸上刊登黄公略已“弃暗投明”的假消息,然后派黄公略的亲哥哥黄枚庄携带蒋介石的亲笔信和一千五百块大洋,到苏区来找黄公略。为表明自己革命到底的决心,黄公略大义灭亲,将哥哥处决了。1931年9月15日,也就是第三次反“围剿”时,时任红三军军长的黄公略率部行军途中遭到敌机袭击而不幸牺牲,时年33岁。毛泽东为黄公略的追悼会写了一幅挽联:“广州暴动不死,平江暴动不死,而今竟牺牲,堪恨大祸从天降;革命战争有功,游击战争有功,毕生何其勇,好教后世继君来。”
……
想到这些,我不由热泪盈眶。是啊,革命先烈前赴后继、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慨怎不令我等今天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们为之动容、为之震憾!在先烈面前,我们有什么理由因为社会的某种不公而埋怨自己的国家、埋怨我们的党呢?!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努力为国家、为社会贡献一份力量、贡献一份爱呢?!
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暖流在周身涌动,我的手似乎更有力了,我把这面曾于2004年飘扬在重走二万五千里长征路上的“文化长征队”队旗端端正正地高举着,我还情不自禁地朗读起了队旗上面的主题词,朱老师一向说话轻声细语,大概是被我的情绪所感染,也破例大声跟着朗颂起来,于是,在这当年红五军英勇奋战的湘赣边界山林里响彻着我俩发音虽不标准但却泮溢激情的粗犷宏亮之声音:
“携手新一代,唤起先驱魂;
科学求发展,中华再复兴!”
“……再复兴——再复兴——”空旷的山谷里回音缭绕,莫非果真是长眠在这里的英魂被唤醒,在与我们这支21世纪重走井冈山会师平江起义革命路的队伍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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