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帐篷里,医务人员如同处在战争状态下,在极其简陋的条件下做着医院里都少见的大手术。照明用的是汽灯,消毒用的是游泳池里的水……尽管广大医务人员怀有对灾区人民极端负责、极端热忱的革命精神,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仍不能挽救众多人的生命。几十具尸体停放在不远的草坪上,作为医生,他们深感痛心和惋惜。
手术帐篷外的土坑里,在血染的药棉和纱布中,堆积着截肢下来的、鲜血淋淋的胳膊、大腿、手掌……几天来我见到了成千上万人的尸体,我没感到恐惧,然而,看到这些从活人身上截下来的残肢烂肉,顿时觉得惨不忍睹,甚至不忍心把镜头对向那里,希望它从我的记忆中永远消失。停放尸体的草坪上,大部分死者被装进了深灰色的装尸塑料袋里,一少部分则用棉被裹着。
遭受重创的唐山机场,此时已难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唐山由此再一次陷入了困境。
经国务院批准,唐山自7月30日开始了一场向全国范围内转移伤员的壮举。此时大批飞机、列车、汽车从各地陆续调往灾区。作为空中大通道的唐山机场,马达轰鸣,各种飞机呼啸着像穿梭一般,时起时落,出现了空前的繁忙景象。飞来的飞机卸下满载的救灾物资,飞走的飞机满载着负伤的兄弟姊妹。在停机坪上,可以见到十几种机型的飞机。所有飞机舱内的座椅已全部拆除,舱内地面上铺满了塑料布,伤者一个挨一个躺着,很多人衣服上缝了一块白布,上面写着单位、姓名和年龄。一架大型飞机可载一百五六十人,小型机载几十人不等。两天后,运送伤员的秩序有明显好转。
在人流中,两个满头大汗的中年人用门板抬来一位老人,急着要上飞机。问及诊断书,小伙子说:“没有诊断书,行行好救救我爸爸吧,他快不行了!”医生上前撩开被子一看,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脸色苍白,瘦骨嶙峋,喘息细微,已处于昏迷状态,瞳孔已开始散大。医生说,老人已不行了,如果上了飞机,到不了目的地,人就会死的,还是抢运那些能够活下来的人吧。两个中年人无可奈何地把老人抬到一旁,趴在老人身上大哭起来。
刚脱险的人们急切地问:“北京怎么样?”
指挥部安排了大批直升机到交通不便的边远郊区,专门运送受伤的农民兄弟。我曾随机去开平、古冶等地采访。一次,我随乘中国民航806号直升机飞往东北方向。飞机在村庄上空盘旋一圈后,在一个高高的土岗上徐徐降落。土岗下不远处一个不大的村落,房屋已变成一堆堆黄土。村子旁用新土堆起来的几十个坟头。
飞机停稳后,社员们一齐拥向土岗,将重伤员用门板抬入机舱。大多数伤者是骨盆、脊椎砸伤,不能坐立。舱内机务人员把伤员排列好,最大限度载入8人。关好舱门,马达隆隆旋翼飞速旋转,机身垂直拔起。借助舷窗向下看,土岗上又一次卷起黄尘,社员们迎着风沙,仰望着飞机,泪流满面,手握着毛主席语录本不断高呼口号。我听不见喊什么,不外乎“毛主席万岁!”“感谢亲人解放军!”等口号。
我挤在机舱的尾部的一个角落里,扫视着所有的伤员,发现在邻近的门板上躺着一个30多岁的年轻人,泪水洗面,抽泣不止,我赶忙俯身问他:“哪儿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
“那你哭什么?”
“解放军同志,您能去北京吗?”
“能。”
“您到北京时给毛主席他老人家捎个话,就说我们唐山农民感谢他老人家,祝他老人家万寿无疆……”他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你的心愿我一定带到北京去。”
“我爱人被砸死了,我的腰椎砸伤了,下肢不能动弹。那是我五岁的儿子,脑袋也受伤了。”他抬手指着一个军人怀里抱着的孩子,孩子头上缠着绷带,眼泪汪汪,紧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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