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宁宁在家中接受记者采访
“把一束鲜花献上。我带来你们战友的怀念,更带来后人的敬仰。我仿佛看到了一幅幅动人的画像:烈士们以宝贵的生命铺平通往胜利的道路。用那血肉之躯,把密集的弹雨阻挡。在雪山草地,他们让出最后一点救命的青稞,牺牲前还给战友留下身上仅有的军装。面对死亡是那样的平静。他们面带微笑,因为他们看见胜利的曙光。他们视死如归,因为他们怀有崇高的理想。”这是年届60的梁宁宁以一个普通红军战士子弟的身份,沿父辈当年走过的足迹,重走长征路时写下的诗。爬雪山、过草地,他一个人走过万里长征路,以此向父辈伟大的长征精神致敬。
正值立春时节,记者在梁宁宁家里对他进行了采访。甫一见面,他便把记者拽到书房,顶到天花板的书几乎都与长征有关,他酷爱长征那段历史。
父亲是“娃娃政委”
“父亲牺牲那年,我刚4岁,我平生最大的遗憾是没在父亲身边生活过,哪怕一天都没有。父亲带着使命离开时,我母亲正身怀六甲。但父亲在我心中一直是高大的英雄形象,我对父辈的经历和业绩充满向往。”梁宁宁站在父亲遗像前动情地说。
梁宁宁的父亲是当年红二方面军的梁诚,长征时担任红二方面军“战斗剧社”的党总支书记,21岁担任山西五寨县县委书记,23岁任冀中军区四大队(老八团)政委,年轻有为,享誉冀中,是有名的“娃娃政委”。
“我父亲原名叫梁金龙,1916年出生在湖北洪湖,在家乡当过儿童团长,参加过贺龙领导的洪湖赤卫队。他1930年参加红军,17岁时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3年,被派到延安中央党校学习,改名梁诚,以表明他对党的事业的忠诚。”
“我爷爷兄弟两人只有我父亲这么一个儿子,一家人缩衣节食送他上了两年私塾,后来实在交不起学费,父亲便辍学回家打鱼务农。尽管父亲只念过两年私塾,但能读能写,在长征中发挥了很大作用,编口号演节目,成了长征队伍的宣传骨干,贺龙亲自指定‘有表演才能的梁金龙’担任‘战斗剧社’的党总支书记。‘战斗剧社’要战斗,解放后,包括欧阳山尊、严寄洲等文艺界知名人士都曾在‘战斗剧社’工作过。”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梁诚随120师挺进晋西北抗日前线,领导山西兴县和五寨县抗日游击队,投身到激烈的抗日战争。
“1939年,中央调一批团以上干部加强冀中军区,我父亲有政治工作经验,中央便把他派到冀中军区四大队担任政委。这支队伍里两千多名指战员大多是旧军人和农民出身,思想比较混乱,参军打仗的目的各不相同,旧军队作风、游民习气尤为严重,虽然接受了共产党的领导,但几千人的队伍里连个党组织都没有。到这样的部队开展党的工作,难度可想而知。而且那时四大队队长王禄祥40多岁,根本看不起上级派来的这个23岁的‘娃娃政委’。但父亲凭着坚定的信念,运用他在红军中学到的政治工作经验,迅速在部队发展党员,建立各级党组织,做战士的思想工作,仅用三个月时间,部队的精神面貌和凝聚力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在抗日战争中,梁诚先后担任29团、27团政委,率部参加了数次冀中地区的“反扫荡”战斗和百团大战。激烈的抗日战争后,接踵而来的是更加惨烈的解放战争。1946年6月,国民党调集30万大军,企图围歼我中原部队,我军分几路向外突围,这就是著名的“中原突围”,它标志着解放战争的开始。“战斗打得很激烈,我军部队损失惨重,父亲突围出来,收拢了几支打散的部队,到达皖西,组建了皖西人民自卫军。”
“1948年7月1日,正是中国共产党建党27周年的日子,大批敌军分几路合围皖西。父亲带领部队行军转移,在转移的途中,路经一个三叉路口遭遇敌军。父亲最早发现远处的敌军,为保全大部队,他让身后的副政委带领大部队掉头向另外路口转移,自己则带领几个战士镇定地站在原地没有移动。等到大部队差不多安全转移,敌人也缓过神来,加速喊叫着冲了过来。这时,父亲才带领战士撤离,敌人蜂拥般追赶着,越来越近,为了引开敌人,父亲他们没有沿大部队方向行进,而是跑向没有任何遮挡的田野里。在这片开阔地里,敌人密集的子弹扑了过来,父亲接连中弹,鲜血喷涌,他倒下了。父亲就这样永远离开他的战友,离开他热爱的党。”
“我们的国旗是用无数先烈的鲜血染红的。对这句话我有着深刻的体会,因为那些用血浸染祖国大地的先烈中,有一位就是我可敬的父亲!父亲牺牲那一天,恰逢是中国共产党建党27周年的日子,距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也仅仅只有一年多点的时间。父亲没能亲眼看到新中国成立时激动人心的画面,但他用生命履行了自己的入党誓言,为革命事业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常年查看党史资料,梁宁宁的眼花得厉害,摘下厚厚的老花镜揉眼睛,记者看到他的眼角已闪现晶莹的泪花。“我心中常想,不管怎样,父亲还是留下了姓名的烈士,留下了自己的后代。但我们党的战斗史上,还有多少革命先烈,他们牺牲时是那样的年轻,连自己的姓名、籍贯都没留下,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不就是这样千千万万连一天福也没享成的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吗?!”
父辈精神激励他前行
出于对父辈事业的敬仰,重走长征路,成为梁宁宁一个挥之不去的梦想。他本打算2004年退休后实现这个想法,但有一件事促使他提前了这个计划。
2002年,两个英国历史学博士李爱德、马普安正在行走长征路,许多国外媒体对此事进行了报道,把文章题目写成“中国的长征没有那么长”,在文章中写道,“两位英国博士,以史学家特有的严谨,通过点对点的连线,用双脚去丈量了他们所走的里程,得出结论,长征没有那么长。”梁宁宁看了报道感到很气愤。“这个结论是不负责任的,因为他们忽略了一个史实,就是在长征时期,敌我力量极为悬殊,为了摆脱、调动和消灭敌人,红军翻山越岭地进行大迂回是常有的事,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四渡赤水和乌蒙山回旋战。作为红军后代,我决不能落在这两个外国人身后重走长征路。”
于是,梁宁宁提前办理退休手续,按规定单位要停薪,对此他毫不在乎。“在我行前,许多参加过革命战争的老同志嘱咐我,在将走的路上有些地方可能还有长征时的老红军战士,这些人也大多90多岁左右了,在世的越来越少。此外,沿途还有不少红军烈士墓,让我代表他们去看望祭扫一下。” 就这样,梁宁宁怀着一个红军后代的心愿,带着老前辈们的期望和嘱托,带着家人、朋友的祝福和牵挂出发了。
“因为父亲长征时是红二方面军,所以我基本上是沿着红二方面军的长征路线走的。” 2002年10月7日,梁宁宁一个人的长征路从湖南张家界桑植县迈出了第一步,从这一天起,至2002年年底,他严格按照红军长征时所走的路线,经过了湖南、贵州、云南3省14个市48个县,到达云南昆明市,由于入冬天气越来越冷,有些路面不适合自行车骑行,梁宁宁不得不中断行程,返回北京。休整半年时间,2003年7月26日,梁宁宁又重走长征路,经过甘肃、宁夏、四川等省区,于2003年底再次回到云南。两年来,他骑行了中国西部106县,每天在各种复杂的地形中骑行100公里,足迹踏遍红二方面军绝大多数长征路线,行程上万里。
这上万里的漫漫征程充满了各种挑战,山路坎坷、打滑摔跤是家常便饭,顶风冒雨、夜宿山林更是见惯不惯,途中所受煎熬难以想象。
“在泸定县到石棉县一段,我沿着大渡河在盘旋起伏的山路上连续骑行了11个小时,那天还下着雨,当我已经筋疲力尽的时候,我心里就想当年红四团为了抢占泸定桥硬是用两条腿跑了240里路,难道我今天骑自行车还办不到吗?我边骑边唱‘红军不怕远征难’那首歌,坚持到夜里,到达了预定的目的地。”
行走在新时期的长征路
艰难困苦并不是长征路上的主旋律,温暖与感动时刻涌动在梁宁宁的内心。梁宁宁自行车后座挂着“重走长征路”的横幅。“有一天中午,天气闷热,我刚好路过路边一个西瓜摊,摊主是个20几岁的小伙子,他把我招呼下车,挑了个好瓜,‘啪’地拍开,我正诧异还没付钱怎么就让我吃瓜了呢,小伙子笑着说,你不是在重走长征路吗?我对红军佩服得不行,红军长征从我们家门口走过,我是听着红军长征故事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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