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凝望信物,多吉就想起父亲的嘱托。
藏北高原,清明时节雪纷纷。
尽管天寒地冻,当地民众依然纷纷来到海拔近4600米的那曲烈士陵园,祭奠长眠于此的数百英烈。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一名年轻人的搀扶下,踏雪缓缓走向一块墓碑。
老人名叫多吉,今年68岁,身边是他的五儿子益西青热。积雪覆盖,偌大的陵园白茫茫一片。多吉从后往前、由左至右数了数,径直走向第十四排、第十三个墓碑。多吉眼含热泪地说,这里安葬着拉萨籍烈士才郎拉加。拭去碑上的积雪,果然墓主的信息与他所说丝毫不差:才郎拉加烈士之墓,西藏拉萨城郊区。
谁曾想到,多吉父子与这位烈士素未谋面,仅是多吉的父亲吉嘎与之相识。然而,他们遵守先辈遗训,单凭一件信物和残缺信息,为烈士寻亲长达半个多世纪。
交换信物 相互托付
那曲的冰天雪地,尘封着一段悲壮的历史。
1959年,西藏武装叛乱发生后,硝烟弥漫到藏北高原。当时,吉嘎和才郎拉加在躲避战祸中患难相识,二人痛恨反动分子的分裂行径,听说解放军在当地招翻译,便相约参军到部队。分别时,他俩交换信物并相互托付:如果将来为国捐躯,请帮忙照顾亲人。
为有牺牲多壮志。1959年12月,吉嘎还没穿上军装,就在为党送信途中被叛匪击伤。临终前,他将才郎拉加赠送的一枚牛骨头吊坠交到年仅12岁的儿子多吉手上,要他到部队去找“当翻译的阿古拉(藏语,叔叔之意)”。
为躲避叛匪的迫害,多吉牢记嘱托,收好信物,去寻找父亲的好友。他沿路乞讨,忍冻受饿,历时1年零7个月,终于打听到父亲所说的那位“阿古拉”。
苦心寻找,却无缘相见。1961年6月6日,才郎拉加在参与平叛时壮烈牺牲。尽管才郎拉加已经魂归天国,自己与之非亲非故,但多吉不敢忘记先辈们的相互托付。
少年多吉,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他考虑到自己身无分文,又不熟悉路况,便请部队帮忙寻找才郎拉加的亲人。
然而,由于当时档案保存不完整、户籍管理有缺陷,加之藏族群众重名多,要想找到烈士亲人绝非易事。期间,尽管那曲驻军为复原历史做了大量工作,也没有找到才郎拉加的亲人。时至今日,那曲烈士陵园里仍有92位烈士不知道姓名。采访中,记者查阅那曲军分区提供的革命烈士英名录,看到了关于才郎拉加的记载:157团3营9连翻译员,家属姓名白玛云清,籍贯拉萨城郊,参加革命时间仅显示到1960年,连月份都无从查起。
多次寻找未果,多吉并未灰心,而是信守承诺,坚持找下去。
千金一诺 一生牵挂
“阿古拉”有无子女?“阿佳拉”(藏语,阿姨之意)栖身何处?拉萨城郊是靠东、靠南、靠西还是靠北?
为了拉直这些问号,多吉想了很多办法。那时,只要有熟悉的人从他的家乡去拉萨,多吉都要请他到拉萨城郊走一圈,帮忙寻访才郎拉加的亲人。碰到不太好说话的,多吉就试图送点物品作为给对方的酬劳或“误工费”。但了解到原委后,很多人无偿支持他的义举。
一天傍晚,多吉得知邻居的一个亲戚次日上午要去拉萨,他就连夜翻越10多公里山路上门求人。
风烈,雪急。多吉腰挎一把藏刀摸黑穿行,他数次跌倒又爬起,手被冰凌划伤。途中,一条饥饿的野狗试图把多吉当成“夜宵”,人狗对峙了好长一段时间。多吉终于在天亮时赶到目的地。得知来意,邻居的亲戚非常感动,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平时,只要有拉萨方向的人来到家乡,他都会去拜访,缠着说上一通。一次,一位学者来村里搞调研,多吉便主动凑上去当向导。对方见多吉如此热心,便问他是否有事需要帮忙。可令对方诧异的是,多吉的请求竟然是帮忙打听烈士遗属。
多方打听,未见结果,多吉决定亲自到拉萨寻找。一天,他听说有位名叫白玛云清的藏族妇女住在拉萨西郊,于是赶紧备上干粮,骑马去寻。路途的艰辛超出了多吉的想像,当他风尘仆仆到达后,马儿累得虚脱,结果却不是要找的人。
随着家乡有了跑那曲、拉萨的客车,多吉便把车站作为打听消息的最佳场所,经常车上车下打听,一些司机甚至都能背下寻亲内容。他的义举感动了邻里和路人,大家纷纷帮他传话,那曲军分区还专门与拉萨市城关区民政部门联系,积极配合寻亲工作。
形成家风 接力相寻
日月轮回,寒来暑往。多吉从少年找到暮年,依旧没有才郎拉加亲人的准确消息。尽管他明白世事无常,白玛云清“阿佳拉”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但他依旧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出现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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