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想象得出来,像梅白这样一个深入实际、深入基层、深入农村,和农民对得上口、谈得上话的,来自农村、经历过战争的社会经济学家,掌握的全是鲜活的素材,形成的调查报告,毛主席看了岂能不高兴?梅白告诉我,他给毛主席写的那些调查报告,功夫不在写上,功夫是沉得下去的调查研究。梅白告诉我,他写给毛主席的报告,并不是次次都有批示的,每次都得待主席看完他的报告,或即兴批示,或与其他领导同志交谈之后才会作出相应的批示,到反馈给他一定是有些时日了。梅白是个很随兴的人,一旦他的报告老得不到回复的时候,他会毫不客气的说给他回话的田家英、胡乔木或杨尚昆等人:“再不及时回复我就不写了。”当时与毛主席接触较多的领导同志都知道梅白的性格脾气,也没有人敢真得罪或批评梅白,深怕撞到他的枪口上,让他没轻没重的向毛主席告一状,真也划不来。每次梅白在电话这一头发出的牢骚,电话那一头的人都会很委婉的向毛主席转告梅白的想法。每到此时,毛主席都会会心的一笑,毛主席从不计较梅白说话的轻重。
梅白的《一床军用毛毯》
我经手过目过梅白的许多回忆录文章,由于题材不对,解放军出版社大多不能发表。唯有他的《一床军用毛毯》是军事题材的,经我的编辑,发表在解放军出版社《星火燎原》(1984年第4期)杂志,文章比较长,这次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又再次作了压缩。有关这床毛毯的人和事,发生在1944年新四军第五师在鄂豫边抗击日军的战场上。梅白的文章说: 我在打过摆子之后,发现身上盖了一床黄色的军用毛毯。我问通信员小刘:“这毛毯是哪里来的?”“是杜陵书记给你盖上的。”杜陵是从师部到长江军分区所在地王家坊,途经我所在部队,顺道来看我,看到我正在打摆子,就把他的军用毛毯给了我。
后来我和杜陵相遇在大悟山,他告诉我这床军用毛毯是一位侦察员从日军那里缴获的。当侦察员赶回团部,向肖刚团长汇报了侦察情况之后,当时已是秋末,“全军都在秋风里,十月寒衣未上身”。侦察员见团长脸色苍白,不断咳嗽,便把毛毯披在了团长身上。过了两个月,肖刚遇到了分区军事部长欧少均。他们俩过去都是红二十八军的。当天晚上,欧少均部长在肖刚对面的铺上睡着了。肖刚发现欧少均这个大个子盖的是一床灰布薄被,而且脚还露在外面。就悄悄地爬起来,把那床军用毛毯给欧少均盖上了。
毛毯在欧少均手里也就个把月,就传给了区委杜陵书记了。在一次夜战中,杜陵的全部装备丢失,脚脖子扭了,还得了感冒。欧少均同志给他找了副担架,把肖刚给他的那床毛毯垫在担架上。
我成了这床毛毯的主人以后,对它特别爱惜。到晚上,边垫边盖,这使我常常想起没有见过面的侦察员,不太熟悉的肖团长,亲密无间的战友欧少均和杜陵。
一天黄昏,我带着通信员小刘,从赤脚寺上木船,过张渡湖到莲花畈去开会。船上,同行的乘客中有一位产妇,因过度劳累而小产,幸亏她的婆婆同她一起在后舱。在哗哗的风浪中,我听到了一个新生命的哭声,十分高兴,庆幸革命又多了一个“后来人”。小刘告诉我,这位产妇的丈夫是我们区中队的一个班长。我叫他把毛毯送给产妇和婴儿,隔着舱,推来推去,小刘只好说只当先借给你们用,等以后到你们家里去取。婆婆这才收下,说了她家住在冈麻的大竹林独屋。
1945年秋,我们路过冈麻,这时我们又饿又困,我想起了“大竹林独屋”,等找到这家军属也已到了晚上9点。坐在床上嘻笑的孩子可能就是船上出生的婴儿。这婆媳二人,虽曾与我风雨同舟,却未谋面,我不好明说,怕她们以为我是来要毛毯的。倒是婆婆提起了这档子事。
婆婆说,自那次船上生了孩子之后,区里给她家送来彩号,是部队上的一个班长,姓刘,现正藏在屋后的山洞里养伤。婆婆说着就带我们去了。进了山洞,在我手电的余光里出现的刘班长就是我原来的通信员。小刘告诉我,他调到连队以后,打了不少仗。在一次遭遇战中挂了彩,被送到老乡家里养伤。被婆婆和她的儿媳妇认出来了。山洞里比较潮湿,她们在地上铺了厚厚的稻草,还在小刘身上盖上了那床军用毛毯。
小刘说到毛毯,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我不是伤心,我是……”最后低声说了“是感动”三个字。显然他从这床军用毛毯上面看出了许多东西。
不久,那位媳妇抱了一床青布棉被进来,给刘班长盖上。婆媳二人捧着毛毯:“还给你,首长。”我接过来,告别了小刘。同婆媳二人回到独屋。路上,我已问明那“后来人”小名叫船儿,因为他是船上出生的。临别时我把毛毯给睡熟的船儿轻轻盖上,我说:“等船儿长大了,要他背着这毛毯参军吧!”婆媳二人这才含着泪笑了,我也笑了。
1947年随刘邓大军南下,路遇杜陵。杜陵沉痛地告诉我:“小刘在独2旅突围后,留在大别山,一次战斗中,被敌人围住,在杀伤了几个敌人之后,牺牲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呆木了。
直到1949年初,我才知道,区委书记杜陵和分区军事部长欧少均都在坚持大别山的斗争中,被国民党杀害了。
至此,盖过这床军用毛毯的5个革命军人,大多成了烈士,只有我活到革命成功了,也许船儿已经参军了吧?那毛毯呢?即使找不着,但是,我坚信,那毛毯里蕴藏的先烈的体温,孵化成革命的种子,已经、正在,将在不同的角落生根,开花,结果。同那床毛毯有过联系的烈士、同志和人民的情谊,将永存于世!
近期发生在湖北、武汉、黄冈的冠状病毒之灾疫,引起了许多人的担心。在大灾大难面前,全国人民在习主席的指挥下,军民一心齐上阵,众志成城战疫魔。湖北人民、武汉人民、黄冈人民也遭受了极大的苦难。关心他们,帮助他们,支持他们,是中华民族的美德,因而在此期间赶写此文,是我对湖北人民尽的绵薄之力!
湖北人民加油!武汉人民加油!黄冈人民加油!
顺祝各位元宵节快乐!
1984年《星火燎原》第4期杂志上发表的梅白的文章。另附:伯父给我来信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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