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人胡才甫《诗体释例》中说:“嵌字诗不知始于何时,宋以来题楹联语辄用之,以见贴切用工之巧。”姓名诗的写作手法是将姓名巧妙镶入诗中,诗行藏名,名融于诗,抒发得淋漓致尽。其高雅性、文化性、针对性、独特性,充分展现了汉语的神奇与精妙,堪称汉文化之一绝。且蕴含的人物亦非等闲之辈,在文学创作中多有使用。
“八大家”之一,王安石有首姓名诗,化入两个人名:“老景春可惜,无花可留得。莫嫌柳浑青,终恨李太白”。柳浑、李白者,唐人也。创作精心,含义隽永,意境优美。诗中,柳、李两姓指代杨柳和李花二物,柳之浑青对李之太白,两个人名承担了诗行中传情达意的喻拟任务,给其郁郁寡欢“无枝可依”的无奈心态:尽管春暖花开,奈何姹紫嫣红,无一为自己独赏。故而既有阳春白雪的高贵,又有下里巴人的谐趣。
同是李白,在不同的诗中有着不同的含义。公元755年,李白偕安微经县汪伦同游桃花潭,共销“万古愁”。为赋知遇之谊,写了首《赠汪伦》云:“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诗中直接插入李白、汪伦两个人名,它算不算人名诗呢?答案是否定的。姓名诗要有姓名、有诗意,但并非诗中有姓名便叫姓名诗,而是要求诗中的姓名必须脱其本身符号所代,转而化为诗中特定意境下不可或缺的意象。严格来说此诗李白、汪伦均只代本人身份,而无他意之转化,因此不能把它排入镶姓名诗行列。
将姓名拆开分别引入诗行,或重新组合、或借助谐音、或干脆由意象借代、或辅以字号等其它姓名字录成诗,是姓名诗的第三种表现手法。这种姓名诗往往孕含一定的寓意,藉此手法,表达作者的志向、追求、讽喻,幽默、难言之隐等,是姓名诗中大有挖头的富矿。话说回来,现今嵌名诗不少,但真正含金量高的却不多见。
抗日战争时期,老舍和吴祖缃为宣传抗战,曾在《新蜀报》副刊上发表了一组与抗战有关的人名诗,如《忆昔》云:“也频胡仲年,火雪明田间。大雨冼星海,长虹穆木天。佩弦卢翼野,振铎欧阳山,王语今空了,绀弩黄药眠”。全诗的11个文艺界名人的名字组合成篇,妙趣无比,诗趣无穷,余味不了。期间,作家老舍供职于重庆“文艺家创作协会”。他在工作之余,对分散在全国各地的作家们思念不已,遂将碧野等人的姓名巧缀成一首幽默诗联:“ 大雨洗星海,长虹万籁天;冰莹成舍我,碧野林枫眠”。诗中用了八个人名:(孙)大雨,现代诗人,文学翻译家;冼(诗中的洗)星海,著名的人民音乐家;(高)长虹,现代名人;万籁天,戏剧、电影工作者;冰莹,现代女作家;成舍我,曾任重庆《新蜀报》总编辑;碧野,当代作家;林风眠,画家。
抗战时在重庆,据文化界知名人士赵清阁女士回忆,老舍先生做对联“既快又精,他还善于集人名为诗,很有风趣”。曾为赵清阁写过一首五言,都是用人名组成,既有意境,又琅琅上口,广为流传,诗曰:“清阁赵家壁,白薇黄药眠。江村陈瘦竹,高天藏云远”。又如即事:“罗烽夏丏尊,统照孔罗荪。曼若李金发,奚如姚雪垠。邨人高植地,田汉沈从文。施蛰存尹默,萧军陈白尘”。
载于《新蜀报》副刊的另一姓名诗《野望》,诗曰:“望道郭源新,卢焚苏雪林,烽白朗冀野,山草明霞村。梅雨周而复,蒲风叶以群,素园陈瘦竹,老舍谢冰心”。诗的五、六两句:“梅雨周而复,蒲风叶以群”,梅对蒲、雨对风、周而复对叶以群,甚至连虚词“而”、“以”都配上了对,果然是幅难得的无情对。最后两句:“素园陈瘦竹,老舍谢冰心”,冰心是被宋美龄以“同窗学友”的名义亲自邀请到重庆来的,本有政府安排的住宅。工作一段后,觉得不适应,就辞了职,继续从事自由写作。就在歌乐山的半山腰购买了一座土坯房,也就是“老舍”。虽然是平民住宅,但环境甚美,严实地被松树林包围着,树林中依稀夹着一些竹子,称得上“素园陈瘦竹”。这处“素园”浓阴蔽日,密林挡风,冬暖夏凉,还可远眺嘉陵江,冰心很喜欢,把这幢房子命名为“潜庐”。老舍是抗战文学的主要领导人。除了勤奋创作外,老舍还要联络各方,组织各种活动,并上前线采访和慰问将士。仅1939年下半年就先后到了五个战区,行程两万多里。为了工作,也为了友情,老舍经常来冰心的“潜庐”,喝了酒后就躺在走廊上的帆布床上休息,惬意极了。在极其繁重而且充满激烈斗争的领导抗战文艺的岁月里这种时光更为难得,老舍自然要“谢”冰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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