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石头

    当牛海涛听说他舅舅去云川书院当先生的消息后，他就像被蝎子蜇了一样一刻也坐不住了。他无法理解舅舅的这个举动，过去的县太爷怎么就心甘情愿地去当一个穷教书先生呢？这不让旁人拿屁股眼笑话！不行！他决定进一趟城去，劝一劝他的那个糊涂舅舅赶快放弃那个不光彩的职业回家里去，甭给舅家的列祖列宗丢人现眼了。牛海涛就把他的这个真实想法告诉玉翠，想征求一下玉翠的看法。牛海涛：

    “玉翠，我打算进城一趟，你去不去？”
    玉翠典着隆起的肚皮，不知道牛海涛进城的缘由，问：
    “你去城里干啥？”
    牛海涛满脸作难的表情：
    “也没有啥要紧事，就是想去见一见我舅舅。”
    玉翠：
    “你舅舅不是在金川峡吗？你干嘛到县城里去见他？”
    牛海涛：
    “嗨！实在说不成了，他现在不在乡下，在县城正式当先生了。”
    玉翠听了之后觉得真的不可思议笑了，揶揄：
    “当先生好呀！昔日的县太爷当先生，牌子多亮呀！”
    牛海涛睃了一眼玉翠，表示强烈地不满。玉翠极不情愿牛海涛去见他的那个凶脸舅舅：
    “你去了能咋的？你舅舅讨厌你，你现在厚着脸皮去见他，除了遭骂还能有啥结果？我劝你甭去丢人了，他当他的先生管你屁事！”
    牛海涛理直气壮：
    “我是他的外甥！能不管吗？”
    玉翠：
    “啊呀！你把他当成舅舅，他啥时候拿你当外甥看了？”
    牛海涛哑口无言了。的确，毛忠国打心眼里就不喜欢他这个外甥，毛忠国同牛海涛一家早就划清界限断绝往来。牛海涛那年逃难时去舅舅家里被骂得狗血淋头。但是，在牛海涛看来，舅舅毕竟是亲人呀！不管怎么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这事既然与他关，他决定去见见舅舅。牛海涛想了一会儿：
    “玉翠，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决定去城里一趟去见我舅舅一面。”
    玉翠见丈夫的态度很坚决，只好勉强同意了：
    “既然你拿定主意就去吧！不过路上要小心。”
    牛海涛下山去了。

    云川书院明经堂里摆放的书桌一律是新式的方桌。每张桌子配备了四条长板凳，八个孩子围坐在桌子周围。岁数稍微大一点有文化基础的就背诵“三字经”。没有文化基础的，就从《百家姓》开始学习识字。

    毛先生的授课方式灵活多样不拘一格。一节课时为两个时辰，课间休息半时辰。毛先生把要学习的字、词、句用白石灰写在黑板上，先教学生发音，然后给学生娃留下充足的自习时间，让学生娃反复地练习。学生娃们大声朗诵时，根据节奏皆把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十分投入。每当他发现学生娃们的学习兴趣不浓厚时，就用“学则庶民子弟为公卿，不学公卿子弟为庶民”的古训教导他们，勉励学生勤奋好学，克服学习上的困难，知难而进。

    牛海涛走进书院时，毛先生正在授课。牛海涛蹑手蹑脚来到教室的窗口偷看，发现毛先生身穿长袍背着双手，踱着方步在学生中间走来走去。他的嗓音就像喇叭一样洪亮，抑扬顿挫感情织烈：“人之初，性本善……”他的声音在明经堂里回荡着。牛海涛从窗口看见舅舅高大的背影，没敢打扰，于是就蹲到墙疙崂里。课间休息时，牛海涛看见毛先生踱着方步昂头挺胸走出教室，向书斋走去。

    牛海涛见舅舅进了书斋，他站起来鼓起勇气敲响书斋的大门。毛先生因不知是何人敲门应允后，牛海涛推门进来，站在毛先生对面时把毛先生吓了一大跳。牛海涛：

    “舅舅！听说你在这里教书，我看你来了。”
    很显然，毛先生实在不喜欢他这个不争气的外甥，既不问吃喝也没让座，口气冷冰冰：
    “你来这里干啥？”
    牛海涛听舅舅的口气不大对劲儿，笑着说：
    “我今日来就是看望一下舅舅呀！听说舅舅坐馆执教了？”
    毛先生坐在椅子上，端起茶壶喝了一通茶水，然后高傲地望着屋顶：
    “你咋知道我在这儿？”
    牛海涛笑着：
    “我也是听人说的。”
    牛海涛见舅舅对他的态度相当的冷淡，他因为太缺乏劝解的能力，他还没有学会拐弯抹角的劝解方式，急于求成就直来直去地说：
    “舅舅！我就弄不明白，你咋好意思来这里当教书先生？”
    毛先生鼻孔里哼了一声：
    “咋了？我当先生挡你吃屎的路了？”
    牛海涛口气鄙夷地说：
    “你的身份当教书先生真的不合适！”
    毛先生瞪起白眼：
    “用得着你来教训我？”
    牛海涛：
    “你知道吗，你这样做是在给老舅爷的脸上抹黑！”
    这时候，毛先生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冲到牛海涛的跟前唾沫飞溅：
    “噢？！我教书给舅爷的脸上抹黑，那你上山当土匪就给你家祖宗脸上贴金了？你小子训斥我来哩？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啥事我不清楚？你小子指教我？太小哩！你爸那时靠我给他找饭吃哩！”   
    牛海涛被揭了疮疤，无言以对了。瞧着舅舅顽固不化的样子，他浑身的血液朝头上涌来，鬓角里的筋哏哏跳着，可以说怒火快要把他的头发烧着了。他恨不能用耳光改变舅舅的顽固态度，他说服不了舅舅，拧身打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