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斌的《血洒塘马》中写到:
部队向东退走,退到王家庄,鬼子四面围拢上来……杂乱的人群向王家庄涌来的时候,跟在背后的敌人的机枪连续不断地扫射……罗司令像往常一样地安定,香烟衔在嘴边,眼睛看上去还是笑着。你看了会感到他像是正在俱乐部里下象棋。
他的脸变得沉重而严肃起来,向渐渐退下的人叫道:“共产党员站出来!”
很多人站住了脚。
“真正革命的同志站下来!”
更多的人停住了。
停住脚的人继续嘈杂起来。
“站下来,站下来!”
“不要走!怕死?”
有的人干脆叫出别人的名字。
“怕牺牲的不是好汉”!
特务连的副连长也怒红了眼睛,尽所有的力气叫道:“同志们!退到这里为止,同敌人拼刺刀……”
更洪亮而坚定的声音,从几十张嘴巴里冲出来:“好!”接着各人用着不同的语调嚷成一片.
“响应司令员的号召,死就死在一起。”
随着同时发出的这些声音,自觉地很多刺刀拉出了鞘,上在枪尖上,握着枪的每只手的青筋都暴突出来,脸涨红得发烧。
自动站好队,临时编好连,这是一个重新整理是在半梭机枪的射声时间里完成的。罗司令命令着机枪手:“把机枪架到村子外面去!”接着向大家说,“我们的子弹完了,我们的手榴弹也完了,我们要用刺刀,用拳头,用枪托子向南突围”。他的手举得高高的,然后很快地挥落到前面“打,现在就动作,向南打击!”
……罗司令亲自拿起机关枪,屈着腰跑着,叫道:“我掩护你们向南冲!”又在稻田里和敌人战成一团。……有刺刀的用着刺刀,没有刺刀的用枪托像用钉耙翻地似地捣碎鬼子的脑袋。轻伤兵也参加了战斗,没有武器的,拿着打不叫的铁炸弹把鬼子的头当钉敲,有的干脆就用拳头向鬼子的鼻子上打……
从这些材料中可以看到罗忠毅身先士卒,英勇杀敌,起到了稳定军心,鼓舞士气的作用。
罗忠毅什么样的仗没打过,胆大心细、沉着勇敢、骁勇无比。宁都起义,他参加了赣州战役,当时红一军团和红三军团和敌人打得不可开交,形势非常危险,红五军团的战士身背大刀杀入敌阵,罗忠毅率部奋力反抗,喊杀声震天,战后由连长升为营长。闽西三年游击战争时,罗忠毅率红九团战士和明光独立营,穿越敌人把守的大池,他随伙夫挑担前行,不料东西落在地上,他回头去捡时,敌人离他只有几十米远,他毫无惧色。
“二支队司令部到句北后不到一个月,敌人就开始扫荡……罗忠毅参谋长(罗时任江南指挥部参谋长)布置一个分队阻击牵制敌人,向另外一个方向边打边退,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其余部队机关沿着一条山沟向山里转移,他带着一排人走在最后面,敌人的机关枪子弹打在他旁边的雪地上,划出一道道长线。罗参谋长头也不低,腰也不弯,挺胸前进。他勇敢沉着的精神和形象教育了部队,也教育感染了我这个缺乏战斗锻炼的新兵,我紧跟在他后面,听到子弹从身边飞过的啸声,感到敌人卑怯的子弹是打不到革命勇士的。” ②
罗忠毅在军中享有崇高的威信,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否则难以想象在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地面上,在兵力不到敌人六分之一的情况下,在武器不可同日而语的情形下,王家庄战斗能持续数小时,后来罗忠毅牺牲后,战士们悲痛无比,战斗更为惨烈,战士们怀着复仇的心理,与敌血战,重创敌人,为机关人员的转移赢得了充足的时间。
如果罗忠毅不留下阻敌,情形会如何呢?这是不言而喻的。
另一个主角,那就是十六旅政委廖海涛,也没有先行转移,这一点许多人也不理解,甚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溧阳召开党史会议时,身居高位的某个老同志也说:“如果我是廖海涛,我就走了,既然罗忠毅下了命令为何不走呢,留下牺牲损失太大。”事实又是如何?
十一月二十八日清晨,廖海涛便起身查哨,发现大雾,便大吃一惊,查完塘马村四周哨所,发现没有问题后才回到塘马村,枪声一响便和罗忠毅观察敌情,当发现敌情非常严重时,便决定机关人员先行转移,当时罗忠毅建议他先走,他则要求罗先走,争来争去谁都没走。
廖海涛为什么没走,在有些人看来,他有点傻。他一走完全可以避免牺牲,但廖根本不可能这样想,廖是我新四军中军政双全的杰出的指战员,当时形势十分严峻,十六旅面临的是一场突围战,而突围战的前提是阻击战。转移人员由王直同志率领而出,王直是老红军,是一个优秀政治工作者,在二支队多次战斗中,都是由王直同志率领机关人员先行转移,每次都很出色地完成任务,转移任务交给他,可以放心。但阻击任务非常重大,敌我力量十分悬殊,弄不好就会很快被敌人消灭,那么机关转移也就不可能成功。当时唯一的目的就是保全有生力量,让苏南党政机关人员安全转移,如果不留下具有号召力且擅长军事指挥的人员阻敌,后果不堪设想。而在当时条件下只有他和罗忠毅具有这样的条件,但是谁留下便意味着牺牲,为抗日大计计,廖坚持留下,要求罗忠毅先走,因为罗不仅是十六旅的领导,也是六师的领导,失去这样杰出的领导于苏南抗日前途不利。但罗执意不走,要求廖先走,廖坚持留下,因为形势险恶,三面受围,恐怕罗一人应付不了,便坚持留下,这一方面体现了廖的军事判断力,另外也体现廖海涛崇高的人格力量,事实证明廖留下是正确的。
萧斌的《血洒塘马》中载:“鬼子突进塘马,廖政委指挥特务连的残部掩护着其他部队的撤退,因此落在敌人的轻机枪最好的射程里面了……有几个战士沿着大路慌张地跑着,廖政委大声叫道:‘同志别慌,注意利用地形。’” ③
王直同志的《弯弓射日》中写道:
在去西阳的途中,陈浩同志继续说道:“经过一座坟堡子,只见廖政委立在上面观察敌情,旁边有两个警卫员,还有几个战士,他一看到我们就喊:“快撤,快撤!”我一看架势,他是要在这里亲自阻击敌人,便停下不肯走。他虎着眼说:‘听话,党政军首脑正等着你们去保护。’我有什么办法,只好服从命令。听后来赶到的小鬼尹宝生说,他路过那个坟堡子附近,见廖政委提着机枪向敌人猛射,我一听脑子顿时‘嗡’地一声:‘廖政委亲自打开了机枪,肯定是凶多吉少啦!‘”④
钟国楚同志的《血战塘马•气贯长虹》写道:
……罗忠毅同志的牺牲,激起了阵地上我忠勇将士血战到底的满腔仇恨。当廖海涛得知这一噩耗时,立即沉痛地向部队发出了动员:“为罗司令报仇!坚决消灭敌人!”……只听廖海涛同志大喊一声:“打!狠狠地打!为罗司令报仇!”顿时埋藏在战士们心底的怒火像一座座火山猛烈爆发出来。一颗颗复仇的子弹、手榴弹在敌群中开了花。敌人被这样猛烈还击打得惊慌失措,晕头转向……面对多路进攻之敌,廖海涛同志镇定自若,决定集中力量先将来势最猛、进展最快的东南方向这路敌人的威风打下去……只听得一声令下,所有的兵器一起开火,又一次打退了敌人的冲锋……这时,廖海涛同志两眼冒火,袖子卷得老高,冲上去拿起机枪,向敌群横扫过去,打得日寇纷纷溃退。
这些史料表明,当时王家庄三面受敌,廖海涛在王家庄东北一线阻击敌,罗忠毅在南面阻敌,黄兰弟在西南后周桥一带阻敌。当罗忠毅牺牲后,廖海涛负责全面指挥,当日寇通过国民党防区完成了对王家庄全面包围后,廖海涛镇定自若,拖住了敌人,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为先行转移的机关人员赢得了足够的时间。如果廖不留下,那么罗忠毅牺牲后,部队缺乏统一指挥,王家庄战斗不可能坚持到中午,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廖堃金断后的部队也在东浦、陆甲一线遭迂回包抄的敌人的袭击,伤亡惨重。尔后的四十八团特务连在西阳遭敌围攻,几乎全部牺牲。戴家桥战斗险象环生,如果不是小鬼班死守戴家桥,一旦敌人越过戴家河,停留在长荡湖西岸的机关人员也将全部遭难。因此罗、廖亲临一线,从当时的情形和战斗的结果来看,是完全正确和必要的。
另外从战术上看,罗、廖在战斗打响后所采取的步骤也是正确的。显然战斗不是进攻战,也不是一般的防御战,而是积极防御中的突围战,原先的设想和布置全部予以调整,让王直率机关人员先行转移,迅速脱离敌人的包围圈,然后从三个方向进行阻击,最后收缩到王家庄一线死死拖住敌人,为转移出去的机关人员争取时间。为了防止意外,除了命令机关人员先行转移到西阳外,还命廖堃金率领部分战士断后阻敌,应该说这一切都是十分正确的,王家庄阻敌,绝大部分的敌人被牢牢吸住,无法分出足够的兵力追击机关人员,极少的敌军尾随追击,但在西阳,陆甲遭到我军阻击,没有追上机关人员。待少量敌人追到戴家村,王直、王胜同志早已布置停当,小鬼班英勇阻击,使敌人围歼我苏南党政军机关人员的企图彻底破灭,这一系列的过程都由于罗、廖在战斗中的正确布置所致,在战术上无可指责。
但令人非常遗憾的是有些人没有作出深入的调查,总是在罗、廖亲临一线的问题上纠缠不清,主要是对当时战情危险性认识不足,以为只要留下部队在王家庄阻敌,其他人先行转移,便可完全突围。其实战况远非这么简单,这里不再论述,汪大铭同志说得好,“如果指挥员不在那里,会造成军心大乱的,至于两人是否同时要坚持在塘马指挥战斗,这是次要问题,可以研究嘛。”
至于罗、廖为什么要自己留下,而不让其他同志留下阻敌的主观意图也有各种臆测,有人认为是个人英雄主义行为,甚至有人断言罗、廖出于赎罪心理,才断然留下阻敌,以死相拼,这更是无稽之谈。抗战时,包围与反包围的战斗经常发生,罗、廖在战前得到一份不很明确的情报,由于判断失误,加之一些出人意料的客观因素,在战前没有采取完全排除潜在隐患的安排,这是一个军事上的简单失误,何罪之有?退一万步讲,即使有罪,难道只有赎罪一条路?正如《新四军塘马战斗是成功的突围战斗》中所说:“罗、廖首长的行为绝非简单的个人英雄主义行为,也不是把生留给别人,把死留给自己的一般性英雄行为。”“罗、廖首长经历过近十年的土地革命战争和四年的抗日战争,是身经百战非常有经验的指挥员,在塘马战斗发起时,就意识到有全军覆没的危险。退守王家庄前,部队完全可以突围。但在当时情况下,他们头脑是很清醒的:部队突围不是主要目的,党政军机关突围才是主要目的;如果党政军机关突不了围,他们两人或其中一人和部队即使突围了,苏南抗战局面也难以维持;他们两人突围的意义在当时情况下,已小于党政军机关突围的意义。所以他们的行为都是从全局来考虑的。没有经历过严酷的战斗,并在战斗中担任过主官并负主责的人,是难以体会到这点的。没有罗、廖首长及数百名牺牲的指战员的英勇奋战,就没有塘马战斗突围的成功,也就没有后来苏南抗日根据地的发展。罗、廖首长同时在这次战斗中牺牲,有些人认为是‘匹夫之勇’是完全错误的。” ⑥
罗、廖用自己的热血换取苏南抗战新局面,用自己热血迎来抗战胜利的伟大壮举,罗、廖永远活在中国人民的心中,在南老百姓至今还在颂扬罗、廖司令的英雄事迹就是最好的明证。
①(新四军•回忆史料(2)409页) ②(《汪大铭纪念文集》67页) ③(溧阳党史资料第一辑29页) ④(《弯弓射日》、解放军出版社、2003年元月第二次印制、110页) ⑤(《汪大铭同志的讲话》、《纪念溧阳抗日根据地开创和发展四十五周年座谈会》66页) ⑥(《战争年代2008年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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