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前有一条西去的小路,奶奶站在这条小路边向西方张望了半个多世纪,它既是一条让奶奶撕肝裂胆肝肠寸断的小路,又是奶奶想看到光明盼到希望的小路,它是一条“中国远征军”悲壮的出征路……
一个清风明月之夜,躲债刚回来的老爹被远征军的麻连长叫醒,他放开嗓门地对着老爹说:“小伙子,当兵吃粮去!小鬼子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我们的多少同胞惨遭杀害,杀狗日的小鬼子,为同胞们报仇去。”就这样,奶奶在夜色中明月下,带着无限的牵挂和辛酸的泪水目送老爹随“中国远征军”的队伍踏上了西去的小路。
寒冬过去,春暖花开。奶奶站在小路边向西张望,金沙流水,悠悠潺潺,犹如无数根扯不断的情丝。松涛阵阵,山茶飘香,好似一曲曲飘飘渺渺,朦朦胧胧的山歌在天地间回荡。“哥哥在这山岗上么招呀那招一招手,妹妹在那个菜园里么点呀那点一点头,招招手那个点点头,为抗倭寇哥哥那个一直朝前走”。“阿哥呀阿哥,乌云遮月遮不住,彩虹铺成抗倭那个路,妹妹心事向哥诉……”
从奶奶的眼神里仿佛看见了“中国远征军”的队伍,老爹背着“卡柄枪”紧紧跟着麻连长走在前面,他们时而在惠通桥头阻击敌人,时而在怒江边上安营扎寨,那茶马古道上到处都有老爹英勇奋战,冲锋陷阵的身影。
任凭奶奶怎样的牵肠挂肚,怎样的无限期盼,路过多少远征军回来的队伍,迎来的却全是陌生面孔。奶奶每天都站在小路边向西张望,从早站到晚,从冬站到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知迎来多少刺骨的寒风送走多少如血的残阳,奶奶热情活泼的性格漫漫的发生着变化,从每过一支队伍都询问老爹的下落到看着过往的行人只是默默无闻,从喜笑颜开的期盼到沉默寡言的等待,奶奶变了,她变得一脸皱纹满头银发。
终于有一天黄昏,麻连长带着满脸的伤疤和残疾了的跛脚来到了奶奶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大妹子,对不起你啊!那天夜晚真是终身难忘呀,从滇缅公路经惠通桥越过怒江后,在大山上宿营时,70多个战士和20 多个民工没有一个幸免啊!100多个日本鬼子偷袭了我们的营地,你家小老二为了掩护我们,拉响手榴弹与小鬼子同归于尽,残不忍赌啊!我被鬼子砍伤后当死人抛进深箐里,苏醒后已不能动弹,最后让放牛人给救了,3年多了我才基本养好了伤,又难于跟原来的部队联系上,现在抗日战争胜利了,爬我都要爬回来啊。”奶奶捧着麻连长带回来唯一的老爹的遗物皮兜肚,她的眼睛模糊了,什么也看不见,看出去仿佛都是炮火连天的战场和将士们壮烈后的尸体,眼前一片如血的残阳……
麻连长说的这一切,奶奶似乎不相信,嘴里总是不停的说,他没有死,他会回来的。奶奶还是依旧每天都到小路边向西方张望,她想看到光明,她想盼到希望。直到有一天奶奶接到“革命烈士证明书”,她也不相信是真的。她还是照常站在小路边,默默地向西方张望,望着那条“中国远征军”悲壮的出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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