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宋延年(副团长)烈士和翟宝三营长李兴智副教导员的小兵,他们是抗日战争及国内战争的牺牲者和幸存者,是新四军十一旅32团二营的抗日战士,也是华中野战军九纵75团的内战老兵。
两淮保卫战中蒙冤的营长翟宝三
华中野战军第九纵队,由新四军四师十一旅整编而成,成立于四五年十二月,司令员张震。编制五个团兵员不足万人。国共内战初期,一九四六年七月配合友邻部队在朝阳集进攻92旅,八月配合山野八师围攻泗县新七军172旅,损失较大,75团张永远团长阵亡,败退泗县。时任二营营长翟宝三(河南永城人)。
泗县史料 泗县战斗 1946年8月7日午夜时分,八师以5个营兵力发起攻城,连续爆破勇猛冲击,不到10分钟即突破大北门和西北门攻入城内。但继而守军组织顽强反扑,攻击部队准备不足,未能及时发展打通两突破口联系,又无有力预备队和炮火支援。天亮后,守军以猛烈炮火卡断城内外联系,先对突入西北门的两营疯狂连续冲击,八师部队无防御工事依托,伤亡甚重,阵地失去,伤亡和溺水者甚多。敌又集中炮火、飞机、步兵打击攻入大北门的两个营,该两营反复拼杀,坚守阵地。是夜八师投入预备队3个营接替,仍因力量不足难以发展,形成对峙局面。同时九纵在城东的攻击未奏效,二纵因河水阻隔既不能攻西门又无法增援大北门。山野司令员于深夜2时接到八师报告,甚焦虑,派参谋长赶去师里处置,同时发电询问具体战况。9日,五河敌人来援,被第七师击退,而更多敌人正准备向淮北运动。城内八师战士与敌拼杀竟日,血流遍地,河水为之染红,但战斗仍在僵持消耗状态。8月9日夜,指挥部下令八师停止攻击,全部主力撤至睢宁以西地区休整待机。 台湾史料:经双方六度反复搏杀,到下午4时,国军先后夺回了西门和小北门,包围了在小北门内作战的共军8师22团2营和24团1营。被围共军惊慌失措,纷纷向小北门夺路突围,在国军火力的严密封锁下,大部伤亡。尔后,国军又集中炮火,在6架飞机的掩护下,向大北门进攻。这次,172师将参战兵力分为三个攻击队,从三个方向发起攻击,一度夺回了大北门大部分阵地。在大北门内苦战的8师22团1、3营坚持战斗,到黄昏时分,所失阵地大部虽失而复得,但部队伤亡惨重,基本上失去了战斗力。当晚,8师师长何以祥不得不以23团2、3营和24团3营接替22团1、3营阵地,再次发动夜袭。经一夜苦战,国军再次阻止了共军的推进。共军8师在城北作战陷入困境,9纵8日对城东的攻击也遭到挫折。77、79团进攻东关,73团攻击外围据点八里桥,均未得手。其中,参加进攻东门的部队受到严重损失,77团所属1营军事干部都伤亡了,2连军政干部全部伤亡,7连打得只剩下一个班长指挥,73团突击排也损失殆尽。9日晨,国军又开始反击了。其攻击重点仍然是大北门。朱乃瑞师长亲率三个攻击队对大北门连续实施反突击。双方伤亡均重。当晚,国军的努力终于取得了成效。他们夺取大北门,切断了8师城内部队的退路。这下,坐镇睢宁葛楼的陈毅坐不住了。他知道,再不结束战役,将攻击部队撤下来。8师攻进泗县的部队有被围歼的可能。于是,他迅速作出决定,停止攻击,并命令9纵77团一部策应8师撤出战斗。各部遂冒着国军的猛烈炮火,开始阵前撤退。国军乘胜出击,共军特别是8师在大北门内的部队受到了严重损失。为掩护攻击部队顺利撤退,9纵75团于当夜再攻泗县东北八里桥,可进攻仍未得手,团长张永远也阵亡。后半夜,由于警戒部队疏忽,守军利用夜幕掩护,成功突围,退回泗县。到10日拂晓,共军全部撤离泗县及其附近地区,泗县战役结束。父亲回忆:打泗县我们团主要是配合山野八师进攻东门,半夜发起进攻时下起暴雨,我随连部涉过没膝深的护城河,拥堵在城下的开阔地,攻城突击队爆破器材很多失效,雨大路滑进攻的机动性和增援都受到很多限制,突击队没打开缺口,部队暴露在开阔地一带,进退两难。上级下命令一定要在天亮前打开缺口。守城的172旅老兵多枪法准,战斗意志也很顽强,突击队伤亡很大,进攻收效甚微。我跟随在指导员李兴智副连长史文德旁(连长在朝阳集战斗中嘴被子弹打穿),在暴雨中焦急等待冲锋的命令。天快亮了,如果还不能攻进城我们都会变成守军的靶子。拂晓接到撤退命令,我们在泥泞地边滑边倒撤到护城河边,没想到河水已暴涨过胸口,有的战士一不小心便被洪水卷走,天空微晨,守军开始向我们射击,我第一次见识曳光弹,就象身边的道道闪电感觉无处藏身。我奋力渡过护城河,刚到岸边天已大亮,完全暴露在守军的枪口下,曳光弹一闪便带来一片弹着点,泥水飞溅。我不敢上岸,幸好岸边有一丛杂草便趴在水里一动不动。河边时而漂过尸体,成群的蚊虫蚂蟥在身边盘旋,泡在水里整整一天。天黑后我才悄悄爬上岸,归队。当晚又参加进攻八里桥171旅的战斗,张团长阵亡。后来听说陈毅为泗县战失利作了自我检讨。
九月,部队来不急休整,便仓促投入“两淮保卫战”。翟宝三营长率领二营六连(副连长史文德),在泗阳众兴——石工头阻击战中浴血奋战,顽强抵抗蒋整编74师和新七军的强悍进攻。 父亲记得很清楚,九月十日清晨正是连队开饭的时候,连部附近一棵大树旁“轰”的一声巨响,第一发炮弹劈倒大树,拉开保卫战序幕。父亲亲眼见几位战友躲在牛车底下,一发炮弹落下,牛车没了战友没了一个小塘般的坑咕咚咕咚冒着水。上级的命令也很简单坚持到天黑再撤。事实上,当时野战军高层也没发现御林军74师已悄悄来到华东战场,九纵打得非常艰苦和残酷。九月十一日,粟裕致电中央军委:敌三个军进攻泗阳众兴线,九纵无论如何难以抵挡。连续八天七夜,白天拼命抵挡,晚上撤个二三十里全力挖战壕,天亮又打天黑再撤,纵队全力以赴阻挡蒋军的推进速度。 翟宝三在《忆八天八夜阻击战》中记叙:我们这个团是9月10日正式投入战斗的。9月9日, 我们冒雨急行军,半夜时光到达指定地点:泗阳西北之胡大庄。我二营负责守备一条东西走向的河堤。我和教导员张问智、副营长程忠顺同志商量后, 决定将四、六连配置在前沿,五连稍后(作预备队),并命令各连队抓紧时间构筑工事。估计天亮以后,敌人就可能向我发动进攻。 9月10日天刚亮,桂系新七军一七一师约一个团的兵力在飞机和大炮的掩护下向我发起进攻。副营长程忠顺同志报告说:“营长,敌人向我四连阵地接近,现已在我射程范围,是否开火?” 我说:“不忙,请他再靠近点。”待敌距我还有四五十米远的时候,我下令: 开火!机步枪一齐射向敌群,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他们东躲西藏,哇哇乱叫,不敢再向我阵地靠近,而我阵地前沿是一片开阔地。他们不敢伸着脖子挨打,只好丢下几十具尸体退了回去。 9月15日,即战斗开始后的第五天,部队在袁庄战斗之后尚未得到休息,兵员和弹药也未得到补充,即与蒋介石五大主力之一的74师展开激烈的搏斗。 9月15日上午10点左右,敌整编74师在空军和炮火的掩护下,以密集队形分三路同时向我扑来,大有将我九纵队包围吃掉之势。我们仍以顽强的精神,抗击着敌人的疯狂进攻。在美式装备的74师面前,我们毫不怯懦,同样给予它无情打击。夜晚,在夜幕掩护下,我们向淮阴南面的石工头转移。石工头地形弯曲,是一条东西走向而呈环形的河堤,位于张福河东面数百米。石工头南面是一片开阔地,东南约两华里有一村庄。团领导交给我营的任务是:“坚守一天,黄昏后转移。”当夜,团政委王绍渊首长召开我营连以上干部会,对我营提出了严格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坚守到天黑,完成阻击任务后向淮阴以东转移。”遵照团的命令,我迅速部署:六连在左,四连在右,五连做预备队。营指挥所设在四、六连之间的土堤上,重机枪设在营指挥所附近。 9月17日,天刚亮,敌在炮火掩护下,即由张庄向我六连阵地正面发起攻击。六连真是好样的,硬是顶住了敌炮火的轰击,并发起反冲锋。我亲自指挥重机枪向敌猛烈开火!从早七时至十一时,敌两次进攻均被打了下去。 中午12时,敌又以重炮向我轰击,步兵再次向我冲来,又再次被我打下去。敌人正面数次进攻遭到失败后,改变了进攻路线,少数兵力仍摆出向我正面进攻的架子,约有两营的兵力由张庄绕道张家地(庄稼地),顺河堤从六连左翼猛扑过来,猝不及防,六连部分阵地被敌占领。出现这个突然情况,是因为团在交代任务时说:六连左边有兄弟部队一个连,所以我们疏于左面的防守,使敌人钻了空子(这个连直到战斗结束也没见有部队)。情况危急,六连长史文德说:“营长, 怎么办?” 我说:“还能怎么办,反击夺回阵地!” 同时,我命司号员吹反冲锋号,重机枪掩护六连反击!六连接到反击命令,全连官兵端起步枪,向敌群冲过去。冲在最前面的是一排长徐永明,他一连刺倒五六个敌人,最后在众多敌人围攻下壮烈牺牲。
十七日从石工头撤下来后,二营由开始的200来人只集合了40几人(李兴智回忆),我父亲杨文书就是其中之一。据台湾战史载:“张灵甫46年9月16号向蒋报捷:言已攻下淮阴。但17日仍与敌9纵激战整日于石工头,遭到敌9纵一个连的疯狂逆袭、反击”。这个连就是二营六连。 战后,因在石工头阻击中没有坚持到天黑,翟宝三营长被代理团长***卸了枪关了禁闭。翟宝三认为“虽未坚持到天黑,但基本上起到了阻击的作用。 这次战斗,本应客观地分析原因,总结经验教训。 但团的个别领导却不听我的如实汇报,粗暴地对我指责、谩骂,并指责我曾经提他的意见了,不如实向纵队反映情况,说我先撤退了,并把我送到纵队去,拿我是问,要求对我严肃处理。这哪有一点实事求是的精神?!”翟营长一气之下,跑了。他没有跑回家也没有跑到蒋军队伍里去,而是跑到地方部队继续革命。
一九五六年审干,“不实之词”把这位战斗勇敢有个性的营长压的身心疲惫。好在还有点文化,会写会回忆会思考找老战友老首长,坚持上访申述。一九八二年终于“落实政策”,其实就是还历史本来面目。今年五月,这位勇敢可敬又充满智慧的老人离开了人世,终年93岁。 翟宝三曾在宋哲元的二十九军当过兵,是抗日的先锋部队,后经周折参加了新四军。战友魏启民回忆“39年春参加学生队后,一直表现很好。在一年多的时间内,由队员到班长、排长、到连指导员、连长。常年在野战部队工作,身经百战,出生入死。1941年冬,3团“地方化”后,他率领34团(老3团)2连参加泗南大队。在2连的带动下,泗南大队迅速成长,很快上升到11旅32团。抗战后期,他担任了该营营长,是一位勇敢、坚定的优秀指挥员”。翟营长率领二营参加解放永城血战泗县保卫淮阴,是位久经沙场战功显赫的军人,只因和上级领导没有处理好关系,受不了委屈,跑到地方部队。让人不能理解的是:战争结束了,一九五六年的审干竟楸出这个“污点”,一整就是26年。为保卫华东野战军首府将生命置之度外,理应享有公正待遇和荣耀,谁会想到审查干部的标准竟如此严厉。 也许有人会说,朝前看吧,当时的政治环境不好,这种说法太轻描淡写混淆是非,什么是政治环境,在这个政治环境下掩盖了多少历史真相多少人的心酸血泪?国共内战,许多年青士兵今天被俘解放,明天又弃暗投明,这一仗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另一仗又生死相博,在国军作战勇敢,为共军也奋力拼杀,跟随哪个队伍哪个党派,这种责任不应该由普通的年青人或军人来承担。内战就是一个民族的伤痛。翟宝三老人历经千辛,坚持历史事实坚持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这种精神值得后人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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