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军战斗在江淮河汉之二十一：新四军第五师大悟山反“扫荡”

    刘少卿是湖北黄冈人，早年参加中央红军，新中国成立后曾任训练总监部军训部副部长，因而他对解放军出版社的前身曾是训练总监部出版部的情况比较熟悉，他也对解放军出版社先为编著《星火燎原》后为编著《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的工作比较支持。抗日战争时期他曾任新四军五师的参谋长，因而他为新四军五师的研究做了许多审核检查工作。他也答应为新四军五师的军事斗争做一点回顾研究工作，本文即是他回忆文章记录的原稿。这篇文章后来送李先念主席审查，李先念主席曾批示：“内容真实，方向正确，可为新四军五师研究的重要参照。”后来朱玉、程振声也把文章的一些内容放到《李先念传》中去了。刘少卿在这篇文章中回顾说：

    参加过北伐战争和农民革命运动。1930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参加了中央苏区反“围剿”和长征。并参与了创建豫鄂边抗日根据地。后又参加了兖州、莱芜、淮海等战役。建国后，曾任中共中央华东局副秘书长兼华东人民防空委员会秘书长，中国人民解放军训练总监部和总参谋部军事训练部副部长等职。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

    新四军第五师，1942年11月间，集中了8个团的兵力在大悟山区进行冬季整训，并计划把检阅整训的成果，用于来春与日军作战的检验。

    12月16日早饭后，李先念师长正在司令部领导各旅军、政首长和司、政两部的同志开会，突然接到敌情报告：驻大悟山西北应山县之日军第3师团主力，已于先一天下午进至大悟山以南的孝感县城集结；驻大悟山西北杨家寨、广水两地之日军，也于昨日黄昏前分别到达大悟山西北的栗林店、二郎畈，并向东汪洋店方向试探性前进；驻扎在大悟山西南王家店之日军，也于昨天下午向南开进，黄昏时到达平汉路上的花园集结；靠近大小悟山地区的小河溪和夏店之敌在前两天略有减少。日本鬼子行动企图不明。李师长同大家一起走近地图边，对上述情况进行分析和判断。

    当大家分析了一阵之后，李师长果断地说：“看来，敌人的行动，极大的可能是又要‘扫荡’我大小悟山根据地。”李师长当即指示：情报处要继续抓紧查明各方面的情况，通报各军分区，赶快将各地区的敌情查明报来；在大悟山区进行整训的部队，停止整训，作好战斗准备。命令一下达，紧张的战斗空气顿时充满了司、政两部机关。

    从正午到下午两点钟，3次紧急情报接踵而至。情况是：从昨夜开始，有七八千敌人由黄陂县出发，形成4路纵队，沿河（口）汉（口）公路北进，其先头部队已越过四姑墩，后续部队已到达河口及其以北地区；原由应山开至孝感城集结的日伪军约万余人，也回头北进，其先头部队在今日上午到达花园地区后，仍继续北进；进到二郎畈、栗林店之敌，继续向我大悟山地区靠拢。引人注意的是，敌人主力昨日向南行动，今天又突然掉头向北疾进，前几天骚扰我根据地的国民党广西军，不是驻在河口镇以北的黄陂站、禹王城、彭城店之线吗？算算时间，日本鬼子的先头部队早该和他们接火了，为什么没有听到枪炮声？

    这时，李师长来到参谋处，斩钉截铁地说：“敌人忽南忽北地摆迷魂阵，阴谋只有一个——想找我主力作战，聚歼我军于大悟山地区。他绝不会向广西军进攻，广西军也绝不会和他们打上。”

    话刚说到这里，情报传来：国民党广西军于今日拂晓前全部北撤到宣化店去了；进至四姑墩地区的日军，正继续向黄陂站、禹王城、彭城店方向前进。

    李师长用红蓝铅笔画着地图，“看吧，这明明是广西军给鬼子让路，想引入豺狼来吃掉我们！”接着他全面地分析了各路的敌情：到达二郎畈、栗林店之线的敌人，装模作样地向汪洋店方向封锁消息和查问道路，很显然，其目的在于迷惑并吸引我之注意力于北面，便于东、西两边之敌夹击我于大悟山地区，尔后由北向南进攻；从孝感北进的敌人，将以主力进攻小悟山地区，另以一部配合平汉线之敌向我大悟山西南地区进攻，沿河汉公路北进之敌，将是从东面进攻大悟山的主力；靠近大悟山南面夏店和小河溪据点之敌，将担任堵击我军突围的任务。综观敌人以上部署，其企图是要从大小悟山的东、北、西、西南四个方向，对我分进合击。敌人狡猾地把主力摆在最便于我向东转移的方向，试图截断我主力东进的道路，这是敌人最毒辣的一招。但是，我们绝不会上当。

    李师长思索着，皱了一下眉头，接着信心百倍地说：“在敌人整个包围圈尚未完成之前，应迅速组织机关、部队分路突出敌人的包围圈，插到敌人的后方去进袭敌人，以进攻的手段破坏其分进合击的计划，借以保存自己，消灭敌人。”

    接着李师长指示：“敌人的进攻兵力有限，其包围圈不可能有纵深，便于我们穿插；在其集中了主力行动之时，后方必然薄弱，利于我进袭。只要大家树立机动灵活、积极主动的战术思想，我们一定可以使敌人的‘扫荡’计划彻底破产，取得这次反‘扫荡’的胜利！”

    司令部当即根据李师长的指示，迅速下达了战斗部署的通知和命令：在大悟山地区内的所有的党、政、军机关和部队，分为5路，准备向敌后穿插；以13旅37团为司、政机关的掩护部队，20时到达步竹岭会合。对穿插到敌后的战斗部队和第1、第2两个军分区，划分了袭击敌据点的任务；又留下45团1个营，在大悟山区配合地方武装打“麻雀战”，迷惑和牵制敌人，保卫大小悟山根据地和人民群众。

    一切部署和行动准备就绪，阴沉的天气转而下起毛毛雨来了。晚饭后，师部机关立即整队离开白果树湾驻地，冒着越下越大的冬雨，向步竹岭方向前进。

    到达步竹岭时，37团2营营长肖刚同志已经带着几个通信员在等我们了。他报告说，因为团的主力在大悟山顶上警戒夏店方向的敌人，又加上雨夜路难走，未能按时赶到。等了四五十分钟，他们还没来。为了争取时间，李师长决定肖刚留下等候。师部机关作了最后一次轻装，便以师司令部参谋处长栗在山同志率领师部侦察排为前卫，师机关迅速地离开了步竹岭。

    向东走了10余里，毛毛雨停了，天空现出稀少的星星和昏昏的月色。突然，发现前面的村庄有冲天的火光并传来妇女的哭声。我们赶忙登上路旁的小山包上一看，见左前方不远的几个村庄都有同样的火光。又往前走了一两里，栗在山同志回来向师长报告，前面村庄里有鬼子兵。我便向师长说：“既然前面有火光的村庄里有鬼子兵，那么，其他几个有火光的村庄，也一定有。看来，今天白天进到黄陂站、禹王城之线的敌人已经向西进了。按照敌人运动的速度和时间推断，这时他们也正好到达这一线。我们现在正是和敌人碰头了。”

    李师长沉思了片刻，带着兴奋的语调说：“对，正是这样。从几个有火光的村子一线排开的情况来看，敌人是没有后续的纵深配备，而河口镇以北至黄陂站、禹王城之公路沿线，再不会有鬼子的重兵死堵了，这正是敌人的弱点。现在敌人刚到这一线，还摸不清情况，更有利于我们行动。”在征询师里几个领导同志的意见后，决定从夏（店）河（口）之间向南蔡店方向行动。走了大约三四里路，一直在思索的师长又令部队停止前进。他说，不能向南行动。因为整个大小悟山地区都是敌人“扫荡” 的目标。既然进至河口以北的敌人向西拐弯，那么，河口镇以南至长轩岭线上之敌也会向西蔡店行动，“扫荡”小悟山地区。现在如果我们向南行动，对河（口）夏（店）公路的敌情一点也不了解，设若又与敌人遭遇，对我是很不利的。说不定整个晚上还突不出去。而当前情况我已了解，敌人也还未发觉我之行动企图，在这种情况下，应仍按原计划，从刚才发现有敌人的那个村子以北，向东插出去，力求隐蔽和动作迅速，越快越好。李师长这个正确的判断和决定，说服了所有的人。

    这时，37团肖刚营长率领其第6连已经从后面赶上来了。从他那里得知37团的主力仍未下步竹岭。师长便对肖刚营长说：“你派一个干部带一个班，火速回到步竹岭去告诉团首长，37团的部队不要再随我们走了，就分散在大悟山地区配合地方武装打麻雀战，45团那个营也归你们团首长指挥。”师长又命令肖刚营长带领第6连将对面村庄之敌包围起来，掩护司、政机关通过。

    毛毛雨又下起来了，天已变成黑糊糊一片，道路不熟，又看不清，怎么走呢？我们正在一个山包上察看道路，忽然从右侧庄稼地里跑出来一个老汉，浑身泥水，冻得一个劲打哆嗦。他听说我们是新四军，抓住我的手说：“同志，你们不能往村里走，鬼子兵现在正在村里烤火呢。”我们问他给我们带个路好吗？他答应得非常爽快：“好，你们要到哪里去都行，我对这周围100多里的地方都熟悉。”

    和老汉谈妥，找好道路，一声前进，行军队伍便轻捷而又静谧地通过了村庄之间的羊肠小道。

    17日拂晓，毛毛雨不下了。可是，云雾笼罩着大地。我们迅速涉过了瀑水河，从四姑墩以北通过了公路。大约早晨8点钟光景，到达了四姑墩以东的大吴家，这就是我们预定的目的地。我们马上架起电台与各部队和军分区联络，并向中央和军部报告情况。到9点钟时，收到各路部队安全突围的回电。李师长读完这些电报，高兴地说：鬼子要一举歼灭我军主力于大悟山地区的企图是完全破灭了。如果鬼子的重兵进入到大小悟山地区，必然会遇到两个对他不利的情况：一是到处受我们麻雀战的打击，其伤亡一定小不了；二是大小悟山地势险要，林密路陡，鬼子兵的大部队难行动，展不开，只好到处挨揍，疲于奔命。大家听了李师长这些分析之后，个个都是满面笑容地点着头，有的同志还不断发出嗯嗯的赞同声。

    12月17日这天，从早到晚，大小悟山地区枪炮声、冲杀声不绝于耳。事后得知，留在山区的37团和45团1个营，在地方武装、民兵自卫队和群众的配合下，与进山的两万多日伪军展开了灵活巧妙的麻雀战。鬼子兵扛着日本旗，穿着大皮鞋，开始来势汹汹，摆着散兵线的阵势，一个劲儿往前攻，却受到我埋伏在各山头路口的分队猛烈的火力袭击，敌人成排成排地滚下山沟。没有被打倒的鬼子，吓得像蒙了头的兔子，到处乱窜，或者端起机枪、步枪，乱放一气。直到他们听不见枪声了，才又贼头贼脑的像乌龟爬一样地向前搜索。有的鬼子搜索半天不见人影，勾着头刚想坐下歇一会儿，丛林里或悬崖陡壁下又突然飞出一排枪弹。当他们惊慌地寻找目标时，我们的轻机枪射手又从远处开火，打得鬼子和他们的钢盔骨辘辘地滚下悬崖。由于我军各个战斗组出没无常和灵活的动作，使出了冬季整训练兵中学到的新本事，弄得鬼子摸不着头脑，攻无目标，防无阵地，到处挨打，真是“四面楚歌”。

    我内线分散的小分队用这种“推磨战术”和“麻雀阵势”与敌人战斗到下午。鬼子死伤惨重，诡计穷了，便拉了好多大炮，摆在小（河溪）夏（店）公路线上和王家店以东地区，分别向大小悟山地区一个劲地盲目乱轰；3架飞机也参加轮番扫射轰炸，哪里有枪声，就朝哪里轰击，一直轰了1个小时之久。他们妄想这样会刺激我主力还击，以便在黄昏前集中兵力与我主力决战。

    这时，我活动在水灌冲以西山地的一支小分队在向北转移途中，被由西向东进的伪军发现，双方展开对射。东边一股日本鬼子听到枪声，误以为我军主力出现，便像疯狗一样，狂暴地打过来。我们这支小分队看到东西两面的敌、伪军快接近了，便向西边一靠，转身给东边鬼子放了个排子枪，抽身翻过一座被密林铺盖的小山，过了小沙河，上到另一座高山上去了。敌、伪两军糊里糊涂地互相开起火来。

    黄昏了，被打得蒙头转向的鬼子和伪军的主力，纷纷向小河溪、王家店方向集结。这时，我插入敌后的各旅和1、2分区的部队，向平汉铁路、河汉公路上的敌人许多据点发起攻击。方圆近200里的敌人后方，枪炮声隆隆。我37团夏世厚团长率领一部分兵力，从大悟山中杀到敌人背后，趁着敌人向西靠的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杀进了鬼子盘踞的夏店镇，杀得鬼子死伤满街。在这同时，我在大悟山内各路指挥作战的指挥员们，发现敌人的钢炮在无目的地乱打，估计敌人今天的“扫荡”又要告终了，这是敌人历来退却的规律，于是派了几支部队插到敌人退却必经的道路上去设置埋伏；又令所有的部队和地方武装、民兵自卫队，对将要退却的敌人发起全面袭击。这样就把鬼子退却的计划完全打乱了，逼得鬼子在山上、在沟里又饥又冷地摸黑爬行，闹腾了一整夜。

    18日早晨，鬼子趁大小悟山区的浓雾未散，驮着伤兵，拖着尸体，急急忙忙向东、南、西三面突围了。于是，“敌逃我追”的口号响遍了我军的各部队。在各路敌人退却的道路两旁，冲杀声，脚步声，爆炸声，机步枪声响遍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