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海峰将军
首长·良师·慈兄——记高敬亭同志
万海峰
高敬亭同志是在土地革命战争最艰苦困难的时期,为坚持鄂豫皖红色根据地、保存和发展革命武装,作出了卓越贡献的优秀红军将领。抗战初期,在新四军东进途中,他又为建立皖中、皖东敌后根据地开创了新局面。1934年,鄂豫皖边区红军主力向陕北转移。当时担任中共鄂豫皖省委常委、皖西北道委书记的高敬亭,将分散坚持鄂豫皖边区斗争的红军武装集中整编,重建红二十八军,以仅千余人的微薄兵力,在得不到主力红军的支援,并长期与党中央失去联系的严峻形势下,与国民党的十余万“清剿”大军周旋。在三年艰苦卓绝的敌后游击战争中,他创造性地运用党中央、毛主席制定的游击战争战略战术,坚决发动群众,坚定地依靠边区人民的支持,终于粉碎国民党重兵连续不断的围追堵截,将游击区由狭窄的五个县扩大到鄂豫皖边区数十个县;红二十八军也由重建时1300余人发展到3100余人,成为坚持敌后游击战的南方八省14个游击区中,唯一保留军、师番号、保存武装力量最多的一支红军部队。
这么一位功勋卓著的红军将领,竟然于1939年抗战烽火方兴未艾的关键时刻,在错误路线影响下,含冤饮弹于革命队伍的枪口之下,迄今令人扼腕!
解放军总政治部根据毛主席生前的批示,经过认真复查,于1977年4月,为高敬亭同志正式颁布了平反通知。
我自1933年投身红军起,有幸长期跟随高敬亭同志的身边,直至他的遇难。
一
1933年初冬,我遇到了参加革命后第一次严峻的考验。
是年7月,年方13岁的我,放下牧牛鞭,跟随二叔投身当地的红军地方武装光山县独立团。在反“清剿”斗争的恶劣环境下,二叔不幸身患重病。独立团领导指派我护送叔叔回家休养。11月,我们叔侄俩辗转颠沛于大别山区的荒山野岭之中。久病的二叔终因饥寒交迫,死于途中。我含泪掩埋了二叔,决心回头寻找部队。正当我走投无路,随时都可能落入漫山“清剿”的国民党军手里的危急时刻,巧遇率队坚持鄂豫皖边区斗争的高敬亭将军,将我收留在他身边当警卫员。
有一天,高敬亭同志和我们几个警卫战士一起谈心。有位老警卫员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好听,请首长帮助改个名。我想,自己从呱呱坠地之日起,由于父母目不识丁,加以家境清贫,花不起钱请人起个大号,一直沿用着“毛头”这个乳名。现在当了红军战士,总不能老叫“毛头”。于是,鼓起勇气,也请首长帮助起名。高敬亭沉思片刻,说:“我们红军,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这个战斗集体,像海洋一样大,像山峰一样高,部队和个人都有光辉灿烂的前程。大家看,毛头就改名叫海峰,好不好?”一番话,激起大家一片掌声,也使我兴奋不已。
从此,我才有了正式的名字。我十分珍惜这个名字,时时用高敬亭同志的关怀和期望,激励自己努力上进。
高敬亭同志就是这样一位善于抓住各种时机,开导和教育部属的好老师。
在三年敌后游击战争中,身为红二十八军政治委员的高敬亭,和普通战士一样,过着缺衣少食的艰难生活。我作为他的警卫员,清醒地意识到,高敬亭的健康和安全,直接关系着这支转战于敌人重兵包围圈里的红军队伍的安危存亡。于是,千方百计地为首长改善生活条件。看到他的衣服在长途跋涉中被荆棘刮得破损不堪,就细针密线地把每件衣物缝补得平整妥帖,洗叠得干干净净。在断粮时节,我就钻进荒山密林里选摘野果,采挖野菜,烹煮后,送给高敬亭前,总是自己先尝尝,预防中毒。高敬亭在受到这种照顾时总要说声“谢谢”,夸我“有本领”,使我感到挺不好意思。
二
高敬亭出生于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没念过几年书。投身革命后,戎马倥偬,也没有机会接受系统的军政训练。他之所以能够锻炼成长为智勇双全、独当一面的优秀的红军高级指挥员,基本的一条,是靠“从战争中学习战争”。
红二十八军重建之初,国民党调集正规军9个师、一个独立团,加上12个保安团,总兵力达17万人,妄图通过连续“清剿”,一举扼杀这支千余人的红军队伍。开始,由于对敌人的兵力部署、作战规律不甚清楚,红二十八军也打了一些糊涂仗、消耗仗。高敬亭很快意识到,这支势孤力薄的红军武装,经不起与敌人的盲目拼搏。在那段时间里,他经常感慨地说:“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必须极其珍惜并保住这一千多‘革命火种’。国民党拿十个换我一个,我也不干!”他细心分析每次作战的经验教训,提出了“四打四不打”的作战原则。即:“敌情不明不打,地形不利不打,伤亡过大不打,缴获不多不打”;“敌情明,地形好,缴获多,伤亡少则打”。红二十八军在三年游击战中始终坚持了这些原则,达到了既能打击和削弱敌人,又能保存和发展自己的目的。
在与担任“清剿”的国民党各部正规军、杂牌军长期周旋过程中,高敬亭发现,敌人虽号称十余万,但各部队战斗力的强弱不同,装备好坏不等,“剿共”的积极性也不同。高敬亭决心针对各部敌军的不同特点,采取不同的战术,利用矛盾,各个击破。于是,对全军提出了“拖垮二十五路军;等机打击十一路军;找保安团要补充”的方针。
红二十八军重建之初,高敬亭考虑到自身兵力单薄,为了更有效地打击进剿的敌军,他将这支千余人的队伍经常保持相对集中的状态。这样做,固然有利于歼击分散活动的小部敌军,但是,经过一段时间,敌军的“围剿”网越收越紧,红军活动的地区日益缩小,大部队行动的各种保障也愈加困难。而且,由大部队行动的目标大,也容易招致敌重兵集团的跟踪追击。针对这种情况,高敬亭决定,红二十八军在平时以营为单位分散活动。当国民党军主力深入边区山地进行重点“清剿”时,红二十八军各部大胆举行外线出击,插入敌人后方平原地区机动作战,以奔袭手段歼击孤立分散的国民党军小部队和保安团薄弱据点。当出现重大战机时,才将主力作必要的集中。他将这种战术概括为“三结合”,即:“红军主力与便衣队相结合;内线作战与外线作战相结合;山区作战与平原作战相结合”。这种“三结合”战术的灵活运用,使处于绝对劣势的二十八军得以随时摆脱被动,处处立足于主动。战士们编了顺口溜称赞高敬亭的战术:“敌集中,我分散;敌上山,我下山;回过头来再把炮楼端。”
三
与高敬亭同志接触不深的人,往往只感到他是一位举止严肃、治军严格的军事首长。但是,与他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其实还是一位很能体贴、关怀别人,待部属如同胞手足的慈爱的兄长。
1934年初冬,高敬亭率刚刚重建的红二十八军,在鄂豫皖交界的熊家河地区与“围剿”之敌激战三天,突破国民党军两个师又一个旅的包围,转移到小南盆的一座荒山上。此时,我才14岁,经历连续多天行军、作战,实在疲惫不堪,一头倒在山坡上睡着了。战士们七倒八歪地躺满山坡。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寒风袭人。而红二十八军部队还都穿着单衣。高敬亭怕战士们入睡后易受凉得病,便招呼大家挨在一起取暖御寒。看着最幼小的我睡得正香,不忍心喊醒我,就让一位老警卫员取来他的大衣给我盖上。当我一觉醒来,发现身上多了件大衣,惊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听了战友们的介绍,我深受感动,不由得暗下决心:“再苦,再险,也要坚持到底。决不离开这个温暖的大家庭。”
1935年2月,红二十八军在霍山地区遭到国民党重兵围截,八十二师师长罗成云英勇牺牲,全军面临覆灭的险境。高敬亭果断地决定,以小部队阻击敌人,自己率部取道霍山主峰白马尖,跳出敌人的包围圈。
白马尖海拔1700米,连绵不断的崇山峻岭,崎岖陡峭的羊肠山道,连樵夫、药农都不敢问津。我这个生长在平原地带的放牛娃,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高的山。爬到半山腰,就气喘嘘嘘,一步一趔趄,在冰雪山径间不断打跌。走在前面的高敬亭虽然自己也已挥汗如雨,十分疲劳,却仍不时回过头来,亲切地招呼我:“毛头,翻过白马尖就是胜利!”边说,边伸出他那温暖的大手牵住我:“让我们拉着手走吧。”一股暖流驱走了我全身的疲惫。我挺起胸膛,高声回答:“首长,我自己能走。只要有一口气,一定要翻过山去!”就这样,在高敬亭的关怀和鼓励下,我完成了生平第一次山区急行军。
在高敬亭身边,我们随时都可以看到他那爱护、体贴士兵疾苦的动人事迹:
盛夏季节,部队在急行军、强行军途中,看到路边的一眼泉水,就一拥而上,想饱饮止渴。高敬亭立即上前制止:“用凉水润润喉可以,但敞开肚子喝是不行的,易得病。要喝水,到前面村庄给大家烧开水喝。”
入夜宿营,战士们经过一天奔走,都想倒头睡觉。同样疲劳的高敬亭,却挨家挨户地巡回检查,督促战士们用热水洗脚,甚至用手扳着战士们的脚掌,察看有没有遗漏未挑的水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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