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在我们乘索道上韶峰时落下来的。整个上午,风起云涌。仿佛只有一种声音在耳边或隐或现。那声音由远至近,仿佛成合围之势。在韶峰的空中,我分明听见那雨声像是在敲打着目光够得着和够不着的大片郁郁森林。有了风的伴奏,这场大雨也就变成了白茫茫的森林了。疑是韶山的“韶”字,从音从召,与这种奇妙的雨声有着某种默契或关联。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个时候,天与地已经浑然一体,你就压根儿也听不见雨声了。听得见的只有自己心跳的节奏。
或许,这就是一种大音,受上苍的感召,来到这个人间。
雨落韶山,我仿佛看到了一百多年前的那一个风雨天,韶山冲的上屋场,诞生了一个不同凡响的婴儿。他的那声啼哭石破天惊。他的父亲,按照乡俗给他取了个乳名:石三伢子,祈祷他能有石头的体魄和生命力。石三伢子的娘,抱了他拜了眼前的韶峰为干娘,希望能得到神灵的庇护和保佑。
韶峰真的通神么?我不敢说。后来,成为一代领袖人物的毛泽东,被许许多多的子民神化便是不争的事实。连人们乘坐的车辆上大多挂着毛泽东像。
中国人有个习惯,或许西方国家的人也有这个习惯,对于一个伟人的尊拜,喜欢探源追踪。包括家世、故居、风水、地理等等,无一不烙上了某种神性的东西。似乎韶山就是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多少年来,这条通向世人朝拜的山路从来没有寂寞过。我只不过是这条山路上一粒不起眼的游尘,没有太多的奢望,来走一走、看一看便心满意足了。说实在话,拥有政治、思想、军事等诸多领域的大家毛泽东,让我喜欢更多的是诗人毛泽东。他的激扬文字、大气、狂放,无人能及。还有平民的毛泽东,那种亲切、和蔼、慈祥,让我找到真切的感觉。
雨落韶山,我心有了一种久违的宁静,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舒坦。因了这场空明的大雨,我甚至有了出尘之想。但我清醒地知道,这种思想之后,还得回到喧嚣的红尘之中,忙忙碌碌地生活着。这也是红尘人无可奈何的事。
这次韶山行,我是生平第一次。从小受毛泽东思想沐浴,韶山早就成了我心中的一块圣地。从向往到实现梦想,我花了整整三十年。记忆中的小学三年级那年,学校鼓励我们读书争优,决定每个年级的前五名由学校组织去参观。我一上劲,由班里的中游成绩,到期末跃为全年级第二名,可以去韶山了。然而,我却没有去成。原因很简单,家庭出身不好。被迫落下的我,只好泪眼汪汪地目送大家出发。为了该死的出身,我记恨了父亲好些年。打那以后,出身成了我的一块沉重的心病,韶山成了我心窝窝里的另一种痛。
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怀?
这次到韶山,我从容、平静了许多。还特意把我的女儿带上了。她现在正是我当年的那个年龄。可以说她们这一代人对毛泽东知之甚少。当我们这个团队在毛泽东铜像前冒雨高唱《东方红》时,女儿和其他几个同龄小朋友站在一旁窃笑,表示不可理解。后来女儿还问我:“爸,怎么你们大人都会唱这首歌?”我的女儿不会唱这首歌,许多革命歌曲她都不会唱。她会唱许多流行歌曲,甚至还有花鼓戏、黄梅戏。我的孩子,我们这一代人,还有我们上一代人这种情结,一时又怎能给你解释得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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