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冀东抗日大起义中,涌现出了很多英雄豪杰,他们的事迹一直在冀东大地流传,其中就有一位擅使双枪、身背大刀的猛将刘勇侯,在攻打乐亭城时被炸开了半边脸,右脸落下了疤瘌,人送绰号“刘疤瘌”。刘勇侯受党组织的委派随王仲华一起组织筹划冀东抗日大起义,在三打乐亭城、转战冀东、平北抗战和全国解放过程中曾立下赫赫战功。
刘勇侯1907年出生在河北乐亭县刘狼窝村一个佃农家庭。由于家境贫寒,伯父和四叔只能住在村头的破庙里,父母带着三叔、姑姑住在坟边破屋中,靠给大户人家看坟和租种几亩薄田勉强度日。家里实在太穷了,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哥四个只有父亲娶了一门亲。刘勇侯出生后,属于四门一独苗,全家上下格外欢喜,被父母和叔叔大伯当成了掌上明珠,再加上他聪明伶俐,成了一家人的宝贝疙瘩。刘勇侯从小看着乐亭的皮影戏、听着乐亭大鼓长大。他最喜欢听古代侠客和英雄豪杰的故事,尤其是《岳飞传》、《水浒传》、《三侠五义》、《三国演义》最让他痴迷,只要听说哪庄有说书唱戏的,哪怕一二十里远,他也要追着去看。
1914年3月,一个富裕点的本家亲戚见他头脑聪明,就把他送进了学堂。刘勇侯在学习上很有天赋,别人费很大劲还记不住的古文,他读几遍就能记住,一般人很难理解的算数题,他一点就透。学堂先生找到他的父母,夸他头脑聪明、学习用功,还特别懂事,将来一定能有大出息。长辈们听到这些非常高兴,纷纷表示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供出来。就这样,刘勇侯上了九年学,他不仅识文断字,而且还写得一笔好字,成了小有名气的“小秀才”。
1923年4月,亲戚又把他送到长春永和庆杂货铺当学徒,他学会了打算盘、记账。刘勇侯从小还喜欢舞枪弄棒,为人豪侠仗义,性子刚烈,父母看他是块练武的料,希望他长大能成为武将,建功封侯、光宗耀祖,所以给他取名“刘勇侯”。
1925年,刘勇侯长成了十八岁棒小伙,他对练武达到了痴迷程度。他听说:滦州大侠汪海师承青龙山老道张来文,深得董海川的一脉真传,武艺高强、为人侠义,曾经做过东北军张作霖铁甲车队的武术教官,因不满张作霖的军阀做派,辞职回到了滦县范庄老家。刘勇侯赶忙跑到范庄汪海家中,一见面就双膝跪倒请求拜师,汪海一见刘勇侯反应机敏、身形利落,打心眼喜欢这个孩子,就问他:“你为什么练武啊?”刘勇侯毫不犹豫响亮回答:“我要学成武艺,做岳飞那样的大将军,除暴安良,保家卫国!”汪海一听这话,眼前顿时一亮,就痛快收下了这个徒弟。
刘勇侯住在汪海家中和师兄弟一起刻苦练武。刘勇侯身体素质好,领悟力强,师父示范的招数过目不忘,师父讲过的要点牢记于心,很快就成了汪海的得意弟子。汪海师父看到刘勇侯是可造之才,总抽空给他“加小灶”,特意传给他五十四路八卦刀和旱地拔葱轻功术。
师父不仅教他武艺,还经常给他讲英雄豪杰的故事,伯夷叔齐礼让为国、叩马而谏、耻食周粟、魂断首阳的事迹令他敬佩,屈原、关羽、岳飞、文天祥一个个民族英雄在刘勇侯心里扎下了根,义和团津东关西大师兄张洪偏凉汀杀洋鬼子的故事更让他心驰神往,辛亥滦州起义王金铭、施从云、白雅雨等英勇就义听得刘勇侯泪流满面......
1928年,汪海应开滦武术界邀请,到赵各庄开馆授徒。1931年11月,21岁的刘勇侯随师父一同来到开滦赵各庄矿,边在矿上打工挣钱边协助师父传授武术。刘勇侯在汪海师父的精心指导下,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蹿房越脊如履平地,一把“八卦刀”能耍得刀影飘忽、风雨不透。他喜欢除暴安良、抱打不平,哪里有不平之事他都要去管一管,所以,地痞流氓听到他的名字都胆战心惊,老百姓送他雅号“刘大侠”。
刘勇侯一到开滦赵各庄矿,很快就和师弟们打成一片,尤其和节振国脾气相投,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节振国也是虚心好学,经常向刘勇侯讨教轻功和刀术,刘勇侯毫不保留地给节振国做示范和纠正动作,两人结下了兄弟般的深厚友谊。
1932年,刘勇侯在开滦赵各庄矿做工时,开始接触到了共产党组织,和当时的地下党员张同生成了好朋友。张同生经常给他讲共产党的纲领,他对党组织充满了向往。在张同生的带领下,刘勇侯加入了救国会,很快成为了救国会的骨干力量。1933年5月,刘勇侯参与组织了“抗日义勇军”开始走上了革命道路。1934年1月,刘勇侯又参与组织了开滦五万工人大罢工,在罢工浪潮中,刘勇侯坚强勇敢、冲锋在前,成了开滦大罢工的中坚力量。在革命的浪潮中,又结识了周文斌、王仲华、丁振军等共产党员,尤其和王仲华一见如故,成了挚友。他追随在王仲华左右,一是保护王仲华,二是听他讲革命的道理。王仲华给他讲十月革命、《共产党宣言》、马克思、列宁、李大钊、毛泽东......渐渐地,革命的火种在刘勇侯心里燃烧起来。1935年,经张同生介绍,王仲华亲自批准,他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刘勇侯举起右臂,在党旗下庄严宣誓的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要把自己的一生献给党!
1937年2月,受上级党组织李运昌的秘密指派,刘勇侯在王仲华的带领下,来到滦县帮助高志远筹划冀东大起义。由于当时情况复杂,高志远属于无党派人士,是国共两党都极力争取的对象,因此,组织决定王仲华和刘勇侯一明一暗做工作,王仲华在明处,以共产党的身份公开亮相,刘勇侯在暗处做地下工作,受王仲华直接单线联系。也正是这个原因,一般人(包括高志远)都不知道刘勇侯是共产党,以至于张同生和王仲华相继牺牲后,刘勇侯到了“老十团”,他的组织关系没法衔接,只得在老十团团长白乙化的介绍下重新入党。
高志远在冀东名望很高,又有自己的武装,所以,党组织非常重视高志远,决定把他当做重点团结和争取的对象。
1938年7月9日,在王仲华、刘勇侯的帮助下,高志远在多余屯举起义旗,宣布成立“华北人民抗日联军第三军区”,下设19个总队,刘勇侯任第37总队总队长,并颁发了铜制大印。他在三打乐亭的战斗中身先士卒,战功卓著。
一打乐亭。7月9日夜,抗联决定攻打乐亭县城。
刘勇侯站在村里的打谷场上,面对刚刚组建起来的37总队农民战士进行战前动员:“乡亲们,咱们去攻打乐亭县城,你们同意不同意?同意的不怕死的就站出来!”
当时,农民的觉悟不高,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没有风险,谁愿意冒险去送死?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有一个人挪窝儿。过了片刻,只有一个跟他关系好的本家兄弟刘二柱站了出来。
刘勇侯心里非常着急,心里打着小九九:坏了,人都爱“随大流”,只有一个人肯跟我干,这怎么能完成攻打乐亭任务?他内心急得砰砰直跳,脸上却不露声色,突然急中生智,走上前用脚猛地踹倒了刘二柱:“二柱啊,我算瞎了眼了,打日本鬼子,人家都不怕死,怎么就你一个人怕死?”
刘二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辩解道:“大哥,你不是说不怕死的站出来吗?”
刘勇侯大吼一声:“谁说的?我说的是怕死的站出来,你们大伙儿都听到了吧?你们都是好样的,像个爷们儿,我没看错你们!”
他这一将军,在场的农民不好意思了,只得顺坡下驴,不住点头:“是,是......”
于是,他趁热打铁,马上带领37总队开赴乐亭城。
10日凌晨3点多,各路队伍在城下会师,4点发起总攻。
总攻号令下达后,刘勇侯手握双枪,身背大刀,带领几百名战士冲在最前面。毫无防备的值勤警察被打个措手不及,他们迅速攻入城内,占领了慕义街(西大街)、秉礼街(南大街)、明知街(北大街)等大半个县城,很快打到县城中心的拱真阁。沉睡的伪警察惊醒后,负隅抵抗,保护坐落于县城东南角朝天街的县公署。由于第一次参战,缺乏作战经验的抗联战士难于攻入县公署和警务局,刘勇侯的队伍也被敌人火力压制在县公署大门外,几次冲锋都没能奏效。高司令一看硬拼下去必然吃亏,就下令搜抄了伪冀东银行乐亭分行,天亮后撤出战斗。此次战斗,击毙伪警察1名,俘虏3名。
二打乐亭。1938年8月3日,冀东抗日联军调集5000多人包围了乐亭县城。第13 总队在总队长高小安带领下攻打西门,第8总队第三大队在戚树雨率领下攻打南门,第5总队在李润民带领下攻打东门和北门,刘勇侯所在的第37总队负责策应。晚上8点开始总攻。已有准备的城内守敌,凭借城墙、炮台和护城河顽固抵抗。激战一夜,互有伤亡。次日晨,伪县长张培德派人与抗联联系,派出乐亭商会会长葛笏臣与抗联谈判,未能达成协议。
第三天,抗联继续攻城,刘勇侯一马当先,带领一大队配合第五总队从北门突破城防,攻到北澡堂子附近。敌人在这里设了重防,敌人的机枪、步枪一起向抗联开火,战斗异常激烈,抗联战士被敌人火力压制在澡堂子前面。
刘勇侯盯着敌人密集的炮火,想着身后上千人等着他们攻克阵地,他心急如焚!不行,我一定带领战士们拿下阵地!想到这里,他率先发起冲锋,他起身跃出,大声呼喊:“同志们,冲啊——”不料敌人在侧面埋伏了狙击手,一枪打在了刘勇侯右肩上。刘勇侯感觉右肩一痛,知道受伤了,可打红了眼的刘勇侯丝毫没有退缩,继续高喊:“冲啊——冲啊——”,敌人又打来一枪,子弹从左腮帮打入,从右腮帮穿出。由于敌人用的是炸子,正好在右腮帮爆炸,这一枪打掉了刘勇侯两颗左牙、六颗右牙,把右脸直接炸开了花。刘勇侯眼前一黑,晕倒在战场上。第37总队战士们一看刘勇侯负了伤,一个个猛冲猛打,士气更盛了。
伪县长张培德一看抗日联军人多势众、攻势猛烈,顿感形势不妙,又派出商会副会长魏佩芝、绅商胡绪曾等人与抗联再谈,答应给抗联一批枪支、军鞋、毛巾等军需物品和大洋,承诺等抗联攻下滦县城,就主动献乐亭城投降抗联。抗联领导商议后,觉得再打下去消耗弹药、人力太大,继续攻打难于持久,于是派陈国武、董士瑞带人取回两麻袋银元和枪支、物资,撤围收兵。
刘勇侯被抬下阵地,部队的军医孙容跑过来一看:刘勇侯的右脸被炸了个大窟窿,满脸血肉模糊,顿时被吓了一跳。没有其它办法,只得把炸烂的右脸用针线简单缝合起来。在缝合的过程中,由于队伍上没有了麻药,疼得刘勇侯大汗淋漓,这时他想到了师父讲过的“关公刮骨疗毒”故事,心想:关公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他硬是攥紧拳头、强忍剧痛、一声没吭。抗联战士又是心疼又是敬佩,一个个对刘勇侯伸出了大拇指,不住称赞:“刘勇侯真是关公在世啊!”。
抗日联军连续两次攻打乐亭城均未能攻克,于是决定集中兵力第三次攻打乐亭。这时候刘勇侯正在老家刘狼窝村叔伯妹子家养伤。
刘勇侯刚被送到妹子家时,满脸肿得和馒头一样,右眼被膀肿的脸挤成了一条缝,根本没法看东西。他妹子看到昔日干练帅气的哥哥一下子变成了这个样子,忍不住泪流满面:“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刘勇侯艰难睁开左眼,看到满脸泪水的妹妹,忍不住淌下了热泪。刘勇侯,一个顶天立地的硬汉,面对敌人猛烈的炮火没退缩过,缝合伤口时强忍剧痛没吭声过,可一见自己的妹妹,见到了自己的亲人,忍不住流下了热泪。妹子安顿好刘勇侯,赶忙给他做了些饭。可到喂饭时她发了愁:刘勇侯根本没法张嘴,更别说吃饭了。怎么办呢?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她到村边芦苇荡中找来了一根粗点的芦苇杆,一头插到哥哥嘴里,另一头把熬得稀烂的小米粥灌进去,让米汤一点点流进哥哥嘴里。
在妹妹的精心照料下,伤势逐渐好转了,脸也不是那么痛了。有一天,部队派人来看望他,带来了一百块大洋慰问金,还带来了王仲华的亲笔信。见到王仲华的字句,读着其中诚挚的问候,刘勇侯心里热乎乎的。当他听说队伍要三打乐亭城时,就想返回部队参加战斗。家人们看着他依然浮肿的右脸,都劝他安心养伤。他见大伙不让他走,就半夜偷偷溜出村子,走了五十多里路,第二天早晨来到了兴隆庄抗联总部,终于找到了部队。
高司令和王仲华看到刘勇侯归队了,又是高兴又是心疼,都劝他在后方多养几天,可他坚决不同意,说:“我只是脸部受伤了,又不影响手脚,完全能够战斗!”说完,他还当着两位领导伸伸胳膊踢踢腿,逗得两位首长哈哈大笑。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回到第37总队投入了战斗。
刘勇侯带领第37总队随抗联部队一起为攻打乐亭城做准备:一是先占领乐亭县胡家坨、汤家河、阎各庄、新寨、汀流河、马头营等重要集镇,扫清县城周边的障碍震慑敌人,鼓舞抗联士气。二是制作土炮,准备较大杀伤力的武器。三是集中兵力,扩大攻城队伍。
第三次攻打乐亭集中兵力万余人,李运昌部的第5 总队、第10 总队也赶来增援,刘勇侯的第37总队配合五总队攻东门。这段时间,乐亭城内守敌也有了充分准备,增修炮楼,深挖护城河,高筑河外土坝,调集伪军、警察、商团等千余人,严把四门,昼夜巡逻。
1938年9月3日,总攻开始。攻城指挥部设在西关育英高级小学,抗联高志远部参谋长张受民和秘书长吴紫阳任攻城总指挥。土炮架于各要路口。首先,西河漕的城墙被大炮轰开两个洞,一个城堡被削去半截。夜间,炮口对准城墙窟窿,铁砂里掺进蘸硫黄的棉花,打出去似火龙,着弹处起火燃烧。敌人不知抗联使用的什么新式武器,惊慌失措。人借炮威,炮助人势,经过三天三夜的激战,刘勇侯率领抗联战士首先攻入东门。进城后刘勇侯带领战士们向西门猛冲猛打,打得敌人晕头转向、抱头鼠窜,很快西门也被攻克。伪县长张培德、警务局长赵毅荪调集力量造成从南门突围的假象,借抗联组织兵力截击之机,从城东南角越墙而逃。守敌一部被击毙,大部溃散和投降。抗联队伍一拥而人,迅速占领全城,刘勇侯率先把抗联旗帜插上了拱真阁,宣布乐亭光复。
攻打完乐亭城后,刘勇侯又随抗联队伍转战路北,屡建奇功。后来随部队来到平西整训。
1939年3月,王仲华率领的冀东人民抗日联军和白乙化领导的抗日先锋总队在宛平县的金鸡台合并,组建了华北抗日联军老十团。
日寇为了切断老百姓和八路军的联系,在整个平北建立“无人区”,实施了惨无人道的“人圈”策略:把山里和山区与平原接壤的村庄全部拆除,把人们赶到用高墙围起来的圈子内,里面搭了些简易窝棚,四角修了炮楼,鬼子特务严加看守,严厉禁止村民随意出入。又在保留村庄的地域修建大量炮楼和工事,建立起严密封锁线。与此同时,在敌占区实行保甲连坐制度,设保长和甲长,一人违反多家牵连受罚。敌人采取种种办法,就是为了切断八路军和老百姓的联系,企图饿死、冻死、困死八路军。
敌人一系列封锁措施给八路军带来了极大困难。八路军和老百姓本来就是鱼水关系:八路军是鱼,老百姓是水,鱼儿离开了水可怎么活呢?没有了百姓的支援,八路军陷入了重重困境之中:缺乏粮食,只得靠挖草根、剥树皮来充饥;没布匹,只得将旧衣服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缺少弹药,打仗时只能尽量节省每一颗子弹......八路军各方面都面临极度困难。
这时,团长白乙化听说冀东抗联的刘勇侯智勇双全,他社会经验丰富,善于与人沟通,鬼点子多,会打算盘会记账......是个难得的人才,白团长眼前一亮,就任命刘勇侯为10团供给处副主任(乔宇主任牺牲后,他担任主任)。希望他能给八路军的后勤带来一些转机。
刘勇侯临危受命之时,正是平北青黄不接的时候。八路军好不容易挨过了严冬,又面临极度缺粮和缺医少药的巨大困境。刘勇侯看着战士们穿着单薄的衣服,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一些伤病员由于没有药品,伤口逐渐溃烂、流脓,很多伤员在极度痛苦中死去......刘勇侯心里急得火烧火燎,他暗下决心:就是拼了命也要给八路军搞来粮食和药品,一定让战士们渡过难关!
经过一夜的思考,他想出了一条妙计。他找到白乙化团长,要求打入敌人心脏,到密云县城附近几个敌人最放心的“模范治安村”去,给部队弄点粮食和物资。白乙化担心这样太危险,他坚定地说:“团长,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在关系到根据地军民生死存亡的时刻,个人担点风险算啥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白乙化被他打动了,同意了他的请求。又从10团挑选了几个精明强干的战士跟随他一起去执行任务。
当时,在八路军和日伪军拉锯战的地带,乡长、保长等人大多数是两面政权:八路军来了要招待,鬼子汉奸来了也要赔笑脸。跟这帮人打交道,就要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果见到地痞流氓说得一本正经那叫犯傻。
密云县大唐庄就属于两面政权。刘勇侯带领战士们把双枪别在腰上,每人还藏着四颗手榴弹,头上戴着白羊肚毛巾,穿着老乡的衣服向大唐庄走去。大唐庄位于平古铁路和密云县城之间,这里的乡长、保长都乖乖地替鬼子办事,就没把八路军放在眼里。刘勇侯等人偏偏直奔乡长和保长家里,真人不说假话,明确告诉他们:“我们是八路军,想弄点粮食、药品和物资,希望你们帮忙。如果不想帮忙,你们可以去报告鬼子。不过要这样,一来是人民不答应,二来你们的家眼下也就成了战场和坟场了。”
开始,这些乡长、保长们看到几个农民模样的人闯进自己家里很气恼,真想把他们抓起来报官。可转念一想,这些人腰间鼓鼓囊囊的,看来是带着真家伙来的,不能来硬的。如果报告鬼子汉奸,一旦在自己家里打起来,遭殃的首先是自己家人。想到这里,他们急忙赔笑脸:“几位爷,您说笑话了不是?咱也是中国人,中国人咋能给日本人办事儿?只当这就是你们的家了,你们需要什么尽管说!”
本来乡长、保长是客气一下,谁知道刘勇侯借坡下驴,索性在乡长、保长家住了下来。乡长、保长们不但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不敢走漏半点风声。恐怕被鬼子特务发现落个“私通八路”的罪名,那可是要被杀头的!更怕哪一天八路军和鬼子特务在自家打起来,那可更是家败人亡的下场。他们盼天盼地,就盼着刘勇侯他们早点离开。
有一天,刘勇侯正在大唐庄乡长家商量筹粮的事,冷不防来了几个串门的伪军。乡长当时就吓得浑身哆嗦,冷汗直冒。刘勇侯却镇定自若、谈笑风生,抓出一把红枣递给伪军:“哎呀,我说怎么今天一大早儿喜鹊一个劲儿地喳喳叫呢,原来贵客来啦。我是乡长的堂弟,从乐亭过来串亲戚看堂哥,你们快尝尝我们家乡的红枣,咬一口甜掉牙。”
伪军们接过红枣吃着,刘勇侯麻利地给他们沏茶,嘴巴抹满了蜜糖:“兄弟往后多来家坐坐,我不知道你们今天来,下回来我给你们带我们乐亭特产:用肥肉夹白糖蒸的馒头,还有烧鸡和吊桥烧饼,那叫一个香。”
伪军们走后,乡长冲刘勇侯竖起了大拇指:“这位爷,您可真是大智大勇,佩服,佩服!”
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这样挺直腰杆,镇定自若,他刘勇侯真够牛的。人啊,就是这么怪,挑柿子捡软的捏,谁横怕谁。刘勇侯不仅双枪打得准,武功还远近闻名,乡长和保长看到刘勇侯是真爷们儿,有真本事,慑于他的威力,乖乖地按照他的要求办事。不仅帮他筹集到粮食、布匹、棉花和医药品,还通过北平的掏粪夫,把买来的子弹用油布包好,放进粪桶里运出城,再送到山里。
不管敌人怎么封锁,刘勇侯总有法从敌占区弄出来弹药、药品、食品和日用品,从乡绅家里弄来粮食供给八路军,战友们不时能得到他送来的罐头、衬衫、背心、毛巾、肥皂。有时候为了应急,他也到老百姓家里筹集粮食,临走总会给老百姓留下钱或欠条。
有一次,他身穿长衫化装成商人来到一个士豪家,找土豪要粮食。土豪说没有,他把双枪往桌子上一拍:“我调查清楚了,你家的粮食就藏在地窖里,给多少你看着办吧!”土豪看看桌上的双枪,再看看来人脸上的伤疤,吓得嘴都结巴了:“你就是连日本人都害怕刘疤瘌?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赶忙让家人取出几口袋粮食交给八路军。
他不满足于仅仅当好一个供给处长,还对乡长、保长进行抗日宣传,给他们讲日寇祸害中国人,鬼子是免子尾巴长不了。既然是中国人,就要为中国人办事,和中国人一条心。在他的帮助教育下一些乡长、保长被争取过来,从被动地为八路军做事,到主动地给八路军帮忙。
自从刘勇侯当上了供给处主任,八路军的给养问题很快解决了:部队有了粮食,战士们能吃饱饭了,打起仗来精气十足;棉布有了,八路军都换上了新军装,一个个精神抖擞;有了药品,很多伤员得到了及时治疗;有了充足的弹药,打仗再也不用心疼子弹了......当时老十团流传着一段顺口溜:刘疤瘌,真可夸,双枪抗日一顶仨;刘疤瘌,一出马,粮食药品都到家!
白团长看到这一形势更是高兴,刘勇侯为部队解决了大难题,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高兴之余,白乙化拿出了珍藏的一瓶白酒请刘勇侯。两人坐在炕头上大碗喝酒,喝到兴头上,白团长拍着刘勇侯的肩膀,不解地问:“刘疤瘌,这么长时间了,别人想尽办法也搞不到多少粮食,怎么你一出马粮食就来了?”
刘勇侯神秘地说:“白团长,我有诀窍:筹粮食不能光找老百姓,他们穷,自己家里都揭不开锅,怎能给我们多少粮食呢?得想方设法找富人要。”接着,刘勇侯乘着酒兴给团长讲起了筹粮过程,讲完,两人高兴得开怀大笑。
刘勇侯的做法给了十团很大启示,大家觉得要粉碎敌人的“无人区”阴谋,争取老百姓,就要先争取这些乡长、保长,因为他们是周旋在老百姓和鬼子之间的人。于是,10团的其他人也学习刘勇侯,三五个人组成一个小组,化装成农民,每天拂晓前来到乡长、保长家住,夜里三四点钟深入老乡家宣传群众、筹集粮食、打击敌人。
1939年夏天,刘勇侯想到过去冬天战士们挨冻的情景,决定部队棉服要早下手筹备。鬼子这边也早早做了打算,全面加强了对抗日根据地严密封锁,决不让八路军搞到做棉服物资,要让今年丰滦密的刺骨严寒把10团八路军冻跑。
刘勇侯把自己的想法和白团长一说,两人不谋而合。决定让刘勇侯带队深入北平,去搞做棉服的物资。
刘勇侯带领几名战士化妆来到北平东直门有一个棺材铺,这里是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刘勇侯身穿长衫装扮成商人走进棺材铺,对好接头暗号,掌柜的把大量的花旗布和棉花拿到了柜台前,还拿来了天津白五幅的棉布,以及上百个咖啡色的毡帽头。
当时,从北平到密云大多走德胜门,出城门是个麻烦事,大伙儿犯了难:从沦陷区往外带的所有物品都要经过日本哨兵的严格检查,这么多的布怎么可能瞒天过海呢?
刘勇侯看到旁边的大棺材,忽然心生一计,想出了一个妙招儿:将买好的棉布、棉花、毡帽铺在棺材底下,上面铺好披麻戴孝用的白布,白布上放几只发臭的死猫,找一个交通员躺在棺材里装死,身下垫着死猫,身上撒满污泥浊水和腐败的东西,像是尸身腐烂、恶臭熏天。
刘勇侯带人抬着棺材走近德胜门,城楼鬼子大声质问:“你的,什么的干活?”
刘勇侯不慌不忙地说:“太君,我弟弟得霍乱死了,我娘嘱咐我把弟弟抬回村里埋。”
哨兵要开棺验尸,刘勇侯打开棺材盖。躺在里面的交通员赶紧屏住呼吸。夏天天热,棺材里的死猫发出一股恶臭,熏得哨兵直捂鼻子,他只朝棺材里面瞄了一眼,就皱着眉头摆手放行:“吆西,赶紧开路的有。”
就这样,在北平地下党的帮助下,刘勇侯机智地将大量的花旗布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运出了北平城。走到安全地带时,他赶忙打开棺材,把那个装死的交通员拉出来,真难为了这个小伙子,棺材里的恶臭都快把他熏晕乎了。
刘勇侯从北平运回了大量的棉花、棉布。白布买回来要自己染,刘勇侯亲自派人把布匹发给老百姓,老百姓用“山茶”“老鸹眼”的根做染料开始染布。由于植物染料配比不同,有的布染成了绿色,有的布染成了灰色,颜色不一,深浅不同,赶上哪拨是哪拨。老百姓把分到的布藏在家里的木箱、水缸和地窖里。
密云县的妇女开始给缝制棉袄棉裤和军装,那时候的妇女人人会做针线活儿,她们白天干农活儿,晚上点着煤油灯穿针走线,很快就做好了1000多套棉袄、棉裤。
冬天到了,十团的干部战士早早就换上了棉装。白乙化身穿灰棉袄,戴上咖啡色毡帽头,站在队伍前自豪地说:“我们的棉袄穿上了,新式钢盔(毡帽头)戴上了,敌人靠扫荡赶不走我们。树叶落八路在,靠老天爷休想赶走我们!”他面带微笑,习惯性地又着腰,脸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他的话迎来全场热烈的掌声。
这批花旗布不仅给10团的八路军做了军装,还派上了其它用场。日本鬼子烧八路军的窝棚,八路军就用花旗布做帐篷。晚上睡觉时,把帐篷在梯田上支好,下面挖个地炕烧火就能睡觉。第二天早上把帐篷一撤,流动房屋跟着10团走,10团成了八路军中仅有的住帐篷的部队。
刘勇侯智勇双全,为八路军弄来了大量物资,为平北抗日根据地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到年底了,老十团召开庆功大会,白乙化团长亲自把刘勇侯请上主席台,把一朵大红花戴在了刘勇侯胸前。白团长敞开响亮的大嗓门:“同志们!这就是我们的大功臣刘勇侯!是他,拼着性命为我们搞来了粮食、布匹、枪支和弹药,没有他,就没有根据地的今天!”白团长话音刚落,台下想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时的刘勇侯,感觉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刘勇侯与白乙化感情极深,刘勇侯性格刚烈,脾气火暴,可白乙化和他推心置腹,无话不谈。刘勇侯见多识广,不是什么人都能入他的法眼,可他特别佩服白乙化。白乙化对工农干部和红军干部都非常尊重,待人特别真诚。刘勇侯1935年就在冀东加入了地下党,后来介绍人张同生和批准人王仲华全都牺牲了,组织关系没法证明,刘勇侯为此非常郁闷,是白乙化三番五次耐心做工作,亲自当介绍人帮助他重新入党,接上了党组织关系。
白乙化参加降蓬山战斗那天正是大年初九,刘勇侯奉命外出给部队采购物资。回来后得知白乙化去世,他万分悲痛哭成了泪人,肠子都悔青了。他会使双枪和大刀,武艺高强,枪法极好,一个劲儿地念叨:“我干吗非得今天去采购?都怨我,没有保护好白团长,我要是在,白团长死不了。这么好的人,还不如我替他去死呢!”
白乙化牺牲后,王亢接替了“老十团”团长的职务,吴涛任政委,曾威任副团长,刘勇侯很快成了王团长的左膀右臂。
转眼又到了1942年夏末秋初。鬼子汉奸为了摧毁人民的抗日斗志,他们到处散布谣言:“树叶落,八路走,土八路穷嗖嗖的待不长”。
老百姓听了鬼子汉奸的宣传,很多人心里开始有了疑虑:担心八路军真走了,会遭到鬼子特务的报复。不少敌占区老百姓开始对八路军很冷淡,见到八路军躲着、绕着,能不接触就不接触。“人圈”里偶尔出来的老百姓更是见八路军就躲得远远地。
这种状况对八路军后勤工作非常不利。刘勇侯找到王亢和吴涛说:“我们要想有力打击日寇,就得彻底粉碎鬼子的隔离计划,必须尽快打破敌人的“人圈”囚笼。”
两位领导正为此事着急,听他一提,知道他准有好计谋,就兴奋地拉他进屋,详细听刘勇侯讲起破“人圈”妙计。
王亢听完刘勇侯的计划,一拍大腿,兴奋地说:“你真不愧是“小诸葛”呀!好!就照你说的做。”
这时,“人圈”里的老百姓苦不堪言:他们天天在鬼子的严密监视下,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几千口人人挤在一个个临时搭建的破窝棚里,夏天又骚又臭,冬天几个人盖一个破被,冻得直哆嗦,遇到下雨天,更是到处漏雨,又潮又湿,一天三顿就喝点稀汤,哦得前胸贴后背,很多人都成了皮包骨,如果病了,只能硬挺......很多人惨死在人圈里。面对敌人的屠刀,稍有不满轻则挨打受骂,重则砍头枪杀,人们敢怒不敢言。人们在日夜盼望,盼望八路军早日来拯救他们。
按照计划,八路军化妆成老百姓,想尽办法接近“人圈”里外出的百姓,给他们送粮、送药、送生活用品,这些人回去后把消息散播开来:八路军根本没走,就在我们身边,很快就来解救我们!人们听后异常兴奋,悄悄做着准备,盼着着八路军救他们脱离苦海。
跟“人圈”里的乡亲联络好后,接着又开始给进步的乡长、保长递话儿:“我们要解救人圈里的老百姓,你们要积极配合我们行动。要是鬼子知道了,你们就说被八路军劫走了。”
那些情感上有所转变的乡长、保长便自觉地配合八路军,他们给人圈里的老百姓通风报信,趁外出劳动的空当举家逃出,等老百姓被八路军解救了,再往天上放点空枪,装模作样地向鬼子报告:“太君,不好了,八路军把人圈里的老百姓劫走啦。”
老百姓逃出“人圈后”,八路军就带领他们转移到大山深处,刘勇侯亲自帮他们搭建房子、开荒种地,没有吃的,刘勇侯就给他们送粮送菜,八路军宁可自己哦肚皮,也要把粮食送给百姓,让老百姓吃饱。在八路军的感召下,很多“人圈”里逃出来的青壮年参加了八路军,八路军的队伍又扩大了。
时间不长,“人圈”里的百姓大多被解救出来,敌人的“无人区”计划彻底破产了。
刘勇侯武艺高强、作战英勇、足智多谋,他不仅常常化装潜入敌营搞情报、搞物资,还经常被派出去惩奸除恶。
有个甘愿为日寇卖命的铁杆汉奸李小五,他欺压百姓、讹诈钱财、杀我战士、破坏地下交通线,罪大恶极,必须尽早铲除!团部把这一任务交给了刘勇侯。刘勇侯通过侦查掌握了李小五的活动规律,带几名八路军战士埋伏在路边,趁他不备将他抓获。李小五被抓获后吓得屁滚尿流,不住磕头作揖请求绕他一命。刘勇侯历数李小五罪恶,把他绑在密云县城附近的电线杆上,用双枪将其击毙。从此以后,刘勇侯在密云县名声大噪,老百姓都夸赞八路军有个刘疤瘌,把土匪李小五给毙了。吓得鬼子汉奸很长时间不敢单独出来,恐怕遇到刘疤瘌把命给送了。
转眼到了1944年春节,刘勇侯想让十团干部战士都能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饺子,让十团也过个像样的大年。
刘勇侯大清早就来到炊事班,把自己的想法和大家一说。老炊事班长发愁了:白面就剩下一袋了,菜也不多了,拿什么来包饺子啊?刘勇侯一拍胸脯:别发愁,找白面和菜的事就交给我了!
结果从早晨8点开始忙活,到半夜12点还有人没吃上,不是因为大家包饺子速度慢,而是因为面难搞。那天,刘勇侯忙得马不停蹄,不知敲了多少个乡绅家的门,这家要几斗,那家要几升,回来还得杀猪剁白菜萝卜,直到半夜三更还在四处踅摸白面。等到最后一拨吃完了,刘勇侯才想起自己一天没吃饭了,才感觉自己肚子饿的咕咕叫,赶忙捞了一碗饺子吃起来,这顿饺子,他吃得格外香。
抗战胜利后,刘勇侯又随部队挺进东北,先后参加了辽沈战役、平津战役,随大部队渡过长江,一直打到了广西,解放了全中国。为中国的解放事业立下了赫赫战功。
解放后,刘勇侯被授予开国上校军衔,为新中国的建设做出了贡献。
(此文章是吴贵(笔名金泰)根据刘勇侯女儿刘文华、刘杰锋、刘韶华叙述整理,整理时参照了刘勇侯、李运昌留下的亲笔文字资料,又结合相关史料、网上资料和当地传说进行了适当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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