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如治肿瘤类疾病,我看现在的医生动不动一张大方子,几十味活血化瘀攻坚散结的药,如果人体大秩序没有恢复,自己就不散结,仅用这些药也不会有太好的效果。
《伤寒杂病论》的治病思想是道家的,是“道”思维的,所谓“无为而无不为”,就是不妄自作为,不干预天和,不代人体去治病,而是先弄清楚人体在如何排病,为什么排不了?然后致力于平衡人体的能量,恢复人体秩序,助人体一把力,从而让人体能自己去治病。有什么力量大得过人体免疫力,药物若顺水推舟,自然无往而不利,若自行其是,则寸步难行。
既然药物不能治病症,那药物学上所说的补肺补脾发汗通便又怎么理解?其实这些说法也都是不可靠的。举例说明:我们常说桂枝是发汗的,学过《伤寒论》的都知道,桂枝也可以用来止汗。白术这味药,后世说它健脾止泻。北京有个大夫,专用白术治便秘,成了他的独门绝技了。到底桂枝是发汗还是止汗?白术是通便还是止泻?其实这都是后世医家的说法。通便止泻哪能是药物能够做到的,这是人体自身无数条神经配合而形成的一个指令,药物本身不能够代替人体来行使这个指令。药物无非平衡人体阴阳,帮助人体驱走病邪,然后由人体自己来下这个指令。比如桂枝,它只是把阳气送到肌肉组织,表的阳气够了,它该出汗会出汗,该止汗会止汗;白术是气化中焦的,中焦气化,津液得以运行,该止泻会止泻,该通便会通便。
学过经方的都知道,经方来来去去就是那么三四十味药,《伤寒》里主要的方子也就那么几个,无非加减变化而已,却能治人体一切的疾病。人体的疾病何止千万,为什么经方能以不变应万变,说明经方不是治病的,而是用来治理人体的,人体排病的方式就那么几种,药物只是顺势而为协助人体排病,所谓大道至简就是这个意思。再说,人体恢复秩序了,自己就能治病了,何用药物代劳?
《伤寒杂病论》的理论体系当源于黄老之学,也可能是来自当时比较正统的道家思想,受《易经》影响亦深。其实传统中国文化的理论根基皆自“道”而来,诸子百家也都宗道。道为何,天地之大道,宇宙自然之规律。百家学说无非是由道及术的分支,后来大道既衰,道才成了专门的一家,谓之道家。《伤寒杂病论》还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虽为道家医学,却与道教不一样,其中并无巫医祝由禁咒之内容,而是直取大道,更近老庄之观念。《伤寒杂病论》中的易理历来还有人去研究,而其中的道家思想却少有人探寻。讲道家医学就要讲无为,讲顺应天然,医家不可妄自作为,不妄自作为才能无为而无不为。医学自仲景之后,整体趋势是越来越有为,越来越喜欢滥用药物对抗疾病。结果大家也看到了,中医汤液学相比仲景时代衰落得太厉害了。两千年来,我们非但没有让中医有所寸进,反倒让中医治病从覆杯而愈,一剂而解,沦落到中医不治病,中医治病慢,中医只能调理的境地。
仲景之术和后世医学还有一个区别,其术虽本源于道,却不空谈大道,甚至避而不谈,而是将道化为具体的临证思路和组方用药方法,而且是大道至简,简而易行的,这才是医学上最难做到的,也是最有价值的。后世的医家往往喜欢谈玄说道,或仅止于道,或细推敲起来里面未必有真正的道,临证用药甚至背离道,分歧繁复更是千门万户观之不尽。所以这次我也是以仲景之法为法,主旨不在空谈医理中的道,不在借医说道说易以炫己,而是道以致用,破解张仲景理解人体的方法和组方用药的规律,以求应之于临证治病救人。让习之者虽不足以谈易说玄,却能回归传统,成为实实在在能用“道思维”治病的传统中医。如果我们再不能回归到真正的传统,中医的前景也许不是再走两千年弯路那么简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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