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一月,我在耒阳,一天村里的几个泥木工人由广东北注一带回来,偷偷地对我说:“你宣传要成立农民协会,被土豪劣绅通辑,今天可以出气了!”我连忙问他:“有了什么消息?”一个工人兴奋地说:“现在有个姓苏的,名叫苏维埃(当时广州革命人民政权的主席苏兆征同志,所以有的人把“苏维埃”当作人名),在广州成立人民政府(即是有名的广州公社)他真是个好角色,做工出身。他写蒋介石不该卖国,不该打倒工会和农民协会,更不该屠杀工人和农民。他部下两个军长,名叫贺龙、叶挺,他们的兵真狠,一天跑三百里不睡觉,打仗最厉害。”另外一个工人抢着说:“听说韶州(曲江)的十六军范石生(国民党云南军队)部下也有苏维埃先生那一气的人,比如住在始兴、仁化和龙龟洞的朱德团长的兵,个个待老百姓好,到一处便开农民协会,倒了的又办起来了。始兴、仁化正在打土豪劣绅分田地,搞得轰轰烈烈。汝城的农民军也与他是一起,宜章笆篱三堡那边据说也有这类人。”
“沿途好走吗?”我插了一句。
"风声紧不好走,坪石住的许克祥部队慌得很,乱检查,过路老百姓的盘缠都被他们搜去了,郴县到永兴没有几个兵。大土豪和县官太太公子哥儿都逃了,他们见着我们便问信,我们总是说没了没了,生怕他们跑掉了。”
第二天,下村子的恶霸谷玉峰没精打彩地跑出来,巴结农民,讲起“家族关系”来了,还无耻地和老农民说:“如今外面乱得很,千万要叮嘱后生辈,不要加入农民协会呀!”
第三天,谷安昌从郴县带来了一连串的好消息。他说:“前几天朱德的军队,在乳源、宜章交界的武阳司坳上开了火。八个便衣先锋混在老百姓里面进入坪石街。许克祥的兵打光了,一群十多个人抬的大炮被这边(朱德)夺到了。那炮真大,炮口进得人,打起来山都要崩呢!”
“据说宜章挨户团的狗崽兵上火线根本不是对手。工农革命军有枪的打先锋,后面的人拿梭镖,敌人一个也逃不掉。这些家伙平素在地方上欺压农民,打鸡杀鸭,要鱼要肉,抄了家还要奸淫妇女,今天就该死了!”
“各县办过农民协会的人,过去逃到广东,现在都跟朱德的军队回来了。永兴县里有几个兵站岗,口喊检查、脚杆子发抖。乡下也看不到讨帐地主的影子了。说不定几天就会进耒阳了。”
不上五天,我们区上来了兵。过去被罚过款,坐过禁闭的农民协会委员们,起先听到消息时半喜半疑派人去看看,果然有自己的人到了。“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的番号在每一个人的口中流传着。区苏维埃政府的牌子立刻挂起来了。枪毙了劣绅谢典吾,区上发动各地成立了村苏维埃政府。工人曹启用等一马当先组织了赤卫队,向土豪进攻,贫农跟着就干,这一来地主吓得面如土色,土豪东奔西窜。革命组织内的知识青年,在共产主义青年团团员贺寿彭同志号召下,一批一批参加工作,村上年青女子联合会的同志们,忙着宣传剪发放脚,男女平等,婚姻自由,成群结队满身红的少年先锋队员、赤卫队员不分昼夜出发捉土豪,监视反革命分子,老奸巨滑的劣绅李退思,在农民群众要求下被处决。
这一时期的气象,真是毛主席所说的:“好得很!”也就是地主阶级说的“乱得很。”天翻地覆,工人、农民正式做了主人!
半月后,前方部队向衡阳挺进,后方农民整天忙着分田,平板一样的水田,插满了木牌子,上面写着:“此田归某某分得。”分田委员的威信很高,有问题只要把大会一开,便解决了。穷苦的周老婆婆有五个儿子四个媳妇,还有几个孙伢等。他屈着手指头数一数人口,又算一算该分的田亩、自言自语地笑着说:“往年人口多是害处,如今人多有好处。”当时,敌军主力在南北进攻,东西也在蠢动,区政府奉命组织农民打安仁。周老婆婆恳切地对他的儿子说:“过去我们受压迫多痛苦,今天分了田,你们二位要狠狠地打土豪。政府有事就去,家里不要管。”停一下,她又郑重地说:“野猪,气力大打得死,没有枪背鸟铳,打死他几个反动派。”
正是这样的力量,鼓舞着翻身的青年农民。两千多人的队伍出发了,由大家选举的,当过兵的农民连长带队。他们背起、梭镖,扛起鸟铳。雄纠纠地向安仁进军,虽然他们从来没有上过火线,但他们都懂得,这是为保家保田和保自己的政权而战,所以纪律严明,步调一致,活像一支久经训练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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