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军跨过鸭绿江

    2020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为了向志愿军致敬，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制作了6集电视纪录片《英雄儿女》。10月21日，纪录片《英雄儿女》 第一集《祖国召唤》在央视播放。

    这一集一播放便引起了巨大反响，纪录片中首次向全国民众公开了志愿军烈士、毛泽东长子毛 岸 英在建国初期的一段极其珍贵的彩色影像，这距离毛 岸 英牺牲已经整整过去了70年，无数人看到毛 岸 英的形象后扼腕叹息，流下了眼泪。

    据纪录片解说词，这段影像拍摄于1949年10月，背景是苏联文化科学艺术代表团访问北京，周恩来和邓颖超接见代表团一行，毛 岸 英在一旁担任俄语翻译。这时毛 岸 英27岁，一表人才，长相英俊帅气，他用娴熟的俄语，让周恩来跟俄国代表团成员之间交流很顺畅。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毛 岸 英在当时都是有着远大前途的年轻人，也是新中国建设亟需的人才。如果没有朝 鲜战争，没有抗美援朝，毛 岸 英一定能做出一番非凡成就。然而，毛泽东最终将毛 岸 英派去了朝 鲜战场。

    至于原因要从1950年6月25日朝 鲜战争爆发说起。对于朝 鲜爆发战争，毛泽东有过预计，但他没有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当年5月初，金日成派出特使带着亲笔信来到北京。特使向毛泽东介绍了北朝 鲜现状，提到了南韩李承晚集团准备向北朝 鲜发起进攻。

毛岸英（左一，来源于纪录片）

    毛泽东认为金日成说得有道理，但没必要过于担心。5月13日，金日成秘密访问北京。在跟毛泽东的会谈中，金日成再一次表达了担心，毛泽东则明确表示：北朝 鲜当前应该坚持实现祖国统一的目标，但近期不必要采取行动，现在的国际形势不利于朝 鲜统一。

    金日成称李承晚得到了美国人的支持，准备向北朝 鲜发起进攻。毛泽东则说：

    “一旦朝 鲜境内爆发战争，我们打算在鸭绿江边摆上3个军，帝国主义如果不干涉，没有妨碍；帝国主义如果干涉，不越过三八线，我们也不管；如果过了三八线，我们一定打过去。”

    在毛泽东看来，朝 鲜半岛当时最好不要爆发战争，因为中国国内并不太平，没有完成彻底的统一。然而，朝 鲜战争还是爆发了。自战争爆发后，中国东北就面临着极大威胁，毛泽东不得不采取紧急措施，调整国防部署，尤其是增强东北地区的国防力量。

    1950年7月7日，周 总 理主持召开保卫国防问题第一次会议。周 总 理传达了党中央、毛泽东关于成立东北边防军的决定，与会者畅所欲言，大家一致认为成立东北边防军意义重大。

周总理

    7月10日，周 总 理再次主持召开第二次会议，继续研究成立东北边防军问题。根据这两次会议精神，中央军委于7月13日形成《关于保卫东北边防的决定》（下称《决定》），毛泽东当天批示“同意，照此执行。”

    根据《决定》，调集25.5万解放军组成东北边防军，开赴东北指定地区，开始整训备战，待命出征。8月4日，毛泽东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指出，一定要做好出国作战的准备，他说：“如美帝得胜，就会得意，就会威胁我；对朝 鲜不能不帮，必须帮助，用志愿军的形式，时机当然还要适当选择，我们不能不有所准备。”

    对于中央的决定，毛 岸 英都看在眼中，当时他已经来到北京机器总厂担任党支部副书记。虽说是厂里领导，可毛 岸 英隐瞒了真实身份，他不愿坐在办公室，整日呆在工厂车间里，跟工人们打成一片，脏活累活都抢着干。

    在工作间隙，毛 岸 英利用各种机会向全厂工人宣传国内外局势，以及朝 鲜战场战况。同时，毛 岸 英跟厂里其他领导一起，开展生产竞赛和增产节约活动，以实际行动响应党中央、毛泽东的号召，为反抗美帝国主义做好准备。

    就在毛岸英关注朝 鲜战场局势时，中国东北边境地区遭到敌机入侵。从1950年8月27日，美军战机对东北边境的城镇、乡村侦察、轰炸，有时还会俯冲扫射。事实上，早在当年6月27日，美国第七舰队就侵入台湾海峡，阻止解放军解放台湾。

美国第七舰队入侵台湾

    这一系列的行为，意味着美国把侵入朝 鲜半岛，跟中国主权领土安全联系在一起，这必然引起中国政府的强烈反对。6月28日，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紧急举行第八次会议。会上，毛泽东就美军入侵台湾海峡做出强烈回应：

    中国人民早已声明，全世界各国的事务应由各国人民自己来管，亚洲的事务应由亚洲人民自己来管，而不应由美国来管。美国对亚洲的侵略，只能引起亚洲人民广泛地和坚决的反抗。杜鲁门在今年1月5日还声明说美国不干涉台湾，现在他自己证明了那是假的。

    当天，周 总 理代表中国政府正式发表声明：

    联合国安全理事会于6月27日在美国政府指使和操纵下所通过的关于要求联合国会员国协助南朝 鲜当局的决议，是支持美国武装侵略、干涉朝 鲜内 政和破坏世界和平的。杜鲁门27日的声明和美国海军的行动，乃是对中国领土的武装侵略，对联合国宪章的彻底破坏。

    9月15日，美军在仁川登陆，朝 鲜人民军被拦腰切断，金日成面临着极大的危机。毛泽东深感出兵朝 鲜几率大增，但他也清楚这件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慎重再慎重。

毛泽东和毛岸英

    然而，毛泽东还是跟毛 岸 英提了内心的想法。这是9月底一天的晚上，毛 岸 英像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来到中南海汇报工作。毛 岸 英是从车间直接去中南海的，身上的脏工装都没有换掉。看到儿子如此忙碌，毛泽东心疼之余，又颇为高兴。

    毛泽东拍了拍毛 岸 英肩膀问：“岸英啊，你目前在工厂的工作还满意吗？”毛 岸 英用力地点了点头，立即向毛泽东汇报了近期工作安排，还表示工厂里工人们都非常支持他。毛泽东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岸英，自从你回国之后，先在延安当过农民，如今又当工人，就是没有当兵打仗。”

    毛岸英一听，叹了一口气说：“爸爸，是啊。我在苏联当过兵，回到国内后没想到敌人这么不禁打，很快就退到台湾去了，害得我没能在国内当兵。”毛 岸 英似乎看透了父亲心思，他反问道：“爸爸，是不是决定出兵朝 鲜？”

    毛泽东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朝 鲜战场局势继续恶化，“联合国军”向三八线进发，朝 鲜人民军则溃不成军。迫于无奈，金日成只能再次求助中国。10月1日，新中国成立一周年的日子，金日成的特使带着亲笔求援信来到北京。

金日成亲笔求援信

    信中，金日成恳请中国直接出兵朝 鲜，帮助朝 鲜人民军反击侵略者。在求援信结尾处，金日成深情写道：

    “在目前敌人趁着我们严重的危急，不予我们时间，如果继续进攻三八线以北地区，则只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是难以克服此危急的。因此，我们不得不请求您给予我们以特别的援助，即在敌人进攻三八线以北地区的情况下，极盼望中国人民解放军直接出动援助我军作战！”

    据后来解密资料显示，金日成这封求援信送到毛泽东手上时，已经是10月1日深夜。早已习惯夜晚办公的毛泽东，更加睡不着了，他亲自起草至高岗、邓华电文：

    一、请高岗同志接电后即行动身来京开会；二、请邓华同志令边防军提前结束准备工作，随时待命出动，按原定计划与新的敌人作战。

    从10月2日开始，中共中央连续召开会议，就是否出兵朝 鲜展开讨论。关于出兵朝 鲜问题，毛泽东早有考虑，但中央内部对出兵朝 鲜分歧很大。不少同志认为中国打了多年的仗，新中国成立才一年，百废待兴，当务之急就是发展生产，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打这一仗。

毛岸英

    毛泽东则夜不能寐，这一切都被毛 岸 英看在眼中。有几次，毛 岸 英来中南海汇报工作时，都被警卫告知毛泽东正在开会。毛 岸 英决定做些什么，回去后就向组织上提交了请战书。这封请战书没人敢批示同意，最后被送到毛泽东案头。

    因中央未能就出兵朝 鲜达成一致意见，毛泽东就没有回应毛 岸 英，但他深知儿子这是以实际行动支持自己。1950年10月5日上午，毛泽东请人去北京饭店，把前一天才从西安赶到北京的彭 德  怀接到菊香书屋。彭 德  怀参加了10月4日下午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他是会议召开中途到场，没有发言。

    彭德怀也是这时才知道中央内部就出兵朝 鲜意见不统一，反对声比较大。晚上，彭 德  怀彻夜无眠。第二天，彭 德  怀一进入菊香书屋就对毛泽东说：“主席，出兵朝 鲜是必要的，打烂了，最多就是解放战争晚胜利几年。”

    毛泽东很高兴，他话锋一转：“老彭，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下午会上你摆摆你的意见。现在美军已经朝三八线冒进，我们要尽快出兵，争取主动。你看，谁来挂帅比较合适？”彭 德  怀先是一愣，紧接着说：“我完全服从中央的决定。”

    下午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依旧有反对出兵的声音，彭 德  怀直接站起来发言，他说：

    “各位，老虎总是要吃人的，什么时候吃，取决于它的肠胃，向它让步是不行的。它既然要来侵略，我就要反侵略。不同美帝国主义争个高低，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是困难的。”

毛泽东和彭德怀

    彭德怀还说：“如果我国置之不顾，美国一旦占领朝 鲜后跟我们隔江相望，这意味着直接威胁我国东北；加上美军又控制我台湾海峡，直接威胁上海以及东南、华东。这样的情况下，美国随时可以发动战争，随时可以找到借口。”

    就是在这次会议上，中央最终就出兵朝 鲜形成统一意见，彭 德  怀则被任命为志愿军司令员兼政委。毛 岸 英得知消息后，他立即赶到中南海，当面向父亲提出要去朝 鲜。毛泽东没有立即答应，只是让他10月7日来菊香书屋，到时告知他最终的决定。

    10月7日中午，毛泽东在中南海设家宴，现场就三个人：毛泽东、彭 德  怀和毛 岸 英。显然，这是一顿饯行宴。饭菜并不丰盛，比平时四菜一汤多了两个菜。彭 德  怀一看，高兴地说：“好菜，都是湖南风味！”

    席间，毛泽东破例喝了几杯酒。看到彭 德  怀几杯酒下肚，一旁毛 岸 英说：“彭叔叔，这次去朝 鲜打仗可有我一份？”彭 德  怀一听，立即不同意：“岸英，这次去朝 鲜打仗不同以往，我们没有防空力量，敌人会到处轰炸我们，很危险。我看你还在国内，搞好建设也是支援抗美援朝嘛。”

    毛岸英一听，有点着急，他求助父亲。毛泽东则笑着说：“老彭，我替岸英求个情。岸英在苏联学习了俄语、英语，你到了朝 鲜战场免不了跟苏联人、美国人打交道，我看就让他在司令部当个翻译，这样也方便你们的工作。”

毛泽东和毛岸英

    毛泽东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彭 德  怀也不再好反对。事后，彭 德  怀不止一次地说：“毛 岸 英同志是我们志愿军中的第一个志愿兵！”1950年10月19日，志愿军兵分三路秘密跨过鸭绿江。10月21日，彭 德  怀将志愿军司令部设在朝 鲜北部昌城郡的大榆洞。

    10月23日，毛 岸 英跟着志愿军司令部其他成员抵达大榆洞。大榆洞是一条四面环山的山沟，两侧山坡上有废弃的金矿矿洞，山脚下更有不少铁皮木板搭建的旧工棚。当时志愿军司令部设山沟的西北角，由旧工棚简单改造成作战室、彭 德  怀卧室和警卫值班室。

    根据安排，毛 岸 英担任俄语翻译兼机要秘书。战争之初，毛 岸 英几乎没有翻译任务，但是他一刻也没有闲着，化名“刘秘书”，到大榆洞附近朝 鲜村庄做群众工作。杨凤安是彭 德  怀的军事秘书，他生前接受采访时说：“岸英一点没有架子，司令部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真实身份。彭老总多次提出跟他一起吃饭，都被他委婉拒绝了。”

    然而，短短一个月后，毛 岸 英就牺牲了。11月25日上午，4架敌机飞临大榆洞上空，投下了近百枚凝固燃烧汽油弹。大火瞬间吞没了志愿军司令部，毛 岸 英和作战参谋高瑞欣未能跑出，壮烈牺牲，这距离他入朝仅过去了3 4天。

彭德怀关于毛岸英牺牲的电文原稿

    毛 岸 英牺牲时28岁，这是最好的年华，实在是太可惜了。毛 岸 英牺牲后，彭 德  怀久久坐在防空洞办公桌前，中午饭都没有吃。下午，彭 德  怀主持志愿军司令部党委会议，气氛沉闷，会议最终决定立即将毛 岸 英牺牲消息当天就向中央军委报告。

    彭 德  怀深感此事非同小可，当初是毛泽东亲自把毛 岸 英交给他。思虑再三，彭 德  怀决定亲自起草这封电报。短短百来字电报，彭 德  怀写了一个多小时，这封绝密电报也是在2020年才首次向社会公开，揭开了毛 岸 英牺牲的细节，全文如下：

    军委、高（岗）、贺（晋年）：

    我们今日七时已进入防空洞，毛 岸 英同三个参谋在房子内，十一时，敌机四架经过时他们四人已出来，敌机过后他们四人返回房子内，忽又来敌机四架，投下近百枚燃烧弹，命中房子，当时有二名参谋跑出，毛 岸 英及高瑞欣未及跑出被烧死，其他无损失。志司 廿五十六时

    中共中央办公厅机要室主任叶子龙首先收到电报，他立即送给周 总 理批示。周 总 理看后沉默很久，他对叶子龙说：“让我考虑考虑一下，先放一放再报告主席。”叶子龙走后，周 总 理在电报上批示：“刘、朱：因主席这两天身体不好，故未给他看。”

毛泽东

    1951年1月2日，周 总 理将彭 德  怀电报和自己一封亲笔信交给叶子龙，让他交给毛泽东。叶子龙则问：“总理，现在向主席报告合适吗？”周 总 理叹了一口气说：“这也是没有办法，总要报告的，彭老总不久要回国，到时还没报告就被动了。”

    多年之后，叶子龙还清晰记得毛泽东得知毛 岸 英牺牲的瞬间。叶子龙赶到毛泽东住所时，毛泽东刚刚醒来，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当叶子龙把电报和信件放到茶几上后，毛泽东放下报纸拿起电文，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

    毛泽东把电文看了又看，又拿起周 总 理信件，信中周 总 理解释延迟汇报毛 岸 英牺牲的原因。过了很久，毛泽东才抬起头，脸色苍白，没有流泪，但明显感觉极度悲痛。毛泽东朝着叶子龙摆了摆手：“战争嘛，总会有牺牲，这没有什么。谁让他是我毛泽东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