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马氏的唯物史观及其竞争说,既已略具梗概,现在更把对于其说的评论,举出几点,并述我的意见。 马氏学说受人非难的地方很多,这唯物史观与阶级竞争说的矛盾冲突,算是一个最重要的点。盖马氏一方既确认历史——马氏主张无变化即无历史——的原动为生产力;一方又说从来的历史都是阶级竞争的历史,就是说阶级竞争是历史的终极法则,造成历史的就是阶级竞争。一方否认阶级的活动,无论是直接在经济现象本身上的活动,是间接由财产法或一般法制上的限制,常可以有些决定经济行程的效力;一方又说阶级竞争的活动,可以产出历史上根本的事实,决定社会进化全体的方向。Eugenio Rignano驳他到:“既认各阶级间有为保其最大经济利益的竞争存在,因之经济现象亦自可以随这个或那个阶级的优越,在一方面或他一方面受些限制,又说经济的行程象那天体中行星的轨道一样的不变,从着他那不能免的进路前进,人类的什么影响都不能相加。那么那主要的目的在变更经济行程的阶级竞争,因为没什么可争,好久就不能存在了。在太阳常行的轨道上,有了一定的变更,一定可以贡献很大的经济利益于北方民族,而大不利于南方民族。但我想在历史纪录中,寻找一种族或一阶级的竞争,把改变太阳使他离了常轨作目的的,是一件无益的事。”这一段话可谓中了要扼。不过这个明显的矛盾,在马氏学说中,也有自圆的说法。他说自从土地共有制崩坏以来,经济的构造都建立在阶级对立之上。生产力一有变动,这社会关系也跟着变动。可是社会关系的变动,就有赖于当时在经济上占不利地位的阶级活动。这样看来,马氏实把阶级的活动归在经济行程自然的变化以内。但虽是如此说法,终觉有些牵强矛盾的地方。 这全因为一个学说最初成立的时候,每每陷于夸张过大的原故。但是他那唯物史观,纵有这个夸张过大的地方,于社会学上的进步,究有很大很重要的贡献。他能造出一种有一定排列的组织,能把那从前各自发展不相为谋的三个学科,就是经济、法律、历史,联为一体,使他现在真值得起那社会学的名称。因为他发见那阶级竞争的根本法则:因为他指出那从前全被误解或蔑视的经济现象,在社会学的现象中是顶重要的;因为他把于决定法律现象有力的部分归于经济现象,因而知道用法律现象去决定经济现象是逆势的行为;因为他借助于这些根本的原则,努力以图说明过去现在全体社会学上的现象。就是这个,已足以认他在人类思想有效果的概念中,占优尚的位置,于学术界思想界有相当的影响。小小的瑕疵,不能掩了他那莫大的功绩。 有人说,历史的唯物论者以经济行程的进路为必然的、不能免的,给他加上了一种定命的采色,后来马克思的社会党,因为信了这个定命说,除去等着集产制自然成熟以外,什么提议也没有,什么活动也没有,以致现代各国社会党都遇见很大的危机。这固然可以说是马氏唯物史观的流弊,然自马氏与昂格思合布《共产者宣言》,大声疾呼,檄告举世的劳工阶级,促他们联合起来,推倒资本主义,大家才知道社会主义的实现,离开人民本身,是万万作不到的,这时马克思主义一个绝大的功绩。无论赞否马氏别的学说的人,对于此点,都该首肯。而在《社会主义者评论》(《Socialist Review》)第一号揭载的昂格思函牍中,昂氏自己说,他很喜欢看见美国的工人,在于政治信条之下,作出一种组织,可见他们也并不是坐待集产制自然成熟,一点不去活动的。而在别一方面,也可以拿这社会主义有必然性的说,坚人对于社会主义的信仰,信他必然发生,于宣传社会主义上,的确有如耶教福音经典的效力。 历史的唯物论者说经济现象可以变更法律现象,法律现象不能变更为经济现象,也有些人起了疑问。历史的唯物论者既承认一阶级的团体活动,可以改造经济组织,那么一阶级的团体活动,虽未至能改造经济组织的程度,而有时亦未尝没有变更经济行程趋势的力量。于此有个显例,就是现代劳工阶级的联合活动,屡见成功,居然能够屈服经济行程的趋势。这种劳工结合,首推英国的工联(Trade unions)为最有效果,他们所争在增加劳银。当时经济现象的趋势是导工人于益困益卑的地位,而工联的活动竟能反害为利。大战起来以后,工联一时虽停止活动,战事既息,他们又重张旗鼓。听说铁路人员总会、交通劳动者(专指海上劳动者)联合会,和矿夫联合会三种工联,联合起来,向政府及资本家要求种种条件,声势甚猛(参照《每周评论》第三十三号欧游记者明生君通信),将来的效果必可更大。这自觉的团体活动,还没有取得法律的性质,已经证明他可以改变经济现象的趋势,假设把这种活动的效力,用普通的法律,或用那可以塞住经济现象全进路的财产法,保障起来,巩固起来,延长他那效力的期间,他那改变经济现象趋势的效力,不且更大么?试把英、法二国的土地所有制比较来看:在英国则诺曼的侵略者及其子孙,依战胜余威,获据此全土,而与其余人口相较,为数甚少,故利在制定限嗣财产制与脱拉斯制,以保其独占权,结果由此维持住大地产制。在法国经数世纪的时间,贵族及僧侣阶级的财产为革命的中产阶级所剥夺,这剥夺他们的中级人民人口的数,又占全体的大部,故利在分割而不在独占,适与英国的诺曼侵略者及其子孙相反,于是中级人民催着通过特别遗书遗产法,以防大财产制的再见。他们二国的财产法和防遏或辅助田间经济现象趋势的法制,这样不同,所以导他们经济的表现与进化于不同的境界。一则发生很大的领地财产、隐居主义、为害田禾的牧业、全国的人口稀少、农村人口的放逐与财富的分配极不平均种种现象。一则发生土地过于割裂、所有者自制其田畴、强盛的农业、节俭之风盛行、分配平均种种现象。这样看来,经济现象和法律现象,都是社会的原动力,他们可以互相影响,都于我们所求的那正当决定的情状有密切的关系。那么,历史的唯物论者所说经济现象有不屈不挠的性质,就是团体的意思、团体的活动,在他面前都得低头的话,也不能认为正确了。但是此等团体的活动,乃至法律,仍是在那可以容他发生的经济构造以上的现象,仍是随着经济的趋势走的,不是反着经济的趋势走的。例如现代的经济现象,一方面劳工阶级的生活境遇日趋于困难;一方面益以促其阶级的自觉,益增其阶级活动的必要,益使其活动的效果足以自卫。这都是现在资本主义制下自然的趋势,应有的现象,不能作足以证明法律现象可以屈抑经济趋势的理据;与其说是团体行动,或法律遏抑经济趋势的结果,毋宁说是经济本身变化的行程。英、法二国财产制之著效,也是在他们依政治的势力,在经济上得占优势,得为权力阶级;以后的事,也全是阶级竞争的结果。假使在英国当时定要施行一种防遏大地产制的法律,在法国当时定要施行一种禁抑小财产制的法律,恐怕没有什么结果。在经济构造上建立的一切表面构造,如法律等,不是绝对的不能加些影响于各个的经济现象,但是他们都是随着经济全进路的大势走的,都是辅助着经济内部变化的,就是有时可以抑制各个的经济现象,也不能反抗经济全进路的大势。我们可以拿团体行动、法律、财产法三个连续的法则,补足阶级竞争的法则,不能拿他们推翻马氏唯物史观的全体。 有许多人所以深病“马克思主义”的缘故,都因为他的学说伦理的观念抹煞一切,他那阶级竞争说尤足以使人头痛。但他并不排斥这个人的高尚愿望,他不过认为单是全体分子最普通的伦理特质的平均所反映的道德态度,不能加影响于那经济上利害相同自觉的团体行动。我们看在这建立于阶级对立的经济构造的社会,那社会主义伦理的观念,就是互助博爱的理想,实在一天也没有消灭,只因有阶级竞争的经济现象,天天在那里破坏,所以总不能实现。但这一段历史,马氏已把他划入了人类历史的前史,断定他将与这最后的敌对形式的生产方法,并那最后的阶级竞争一齐告终。而马氏所理想的人类真正历史,也就从此开始。马氏所谓真正历史,就是互助的历史,没有阶级竞争的历史。近来哲学上有一种新理想主义出现,可以修正马氏的唯物论,而救其偏蔽。各国社会主义者,也都有注重于理论的运动、人道的运动的倾向,这也未必不是社会改造的曙光,人类真正历史的前兆。我们于此可以断定,在这经济构造建立于阶级对立的时期,这互助的理想、伦理的观念,也未曾有过一日消灭,不过因他常为经济构造所毁灭,终至不能实现。这是马氏学说中所含的真理。到了经济构造建立于人类互助的时期,这伦理的观念可以不至如从前为经济构造所毁灭。可是当这过渡时代,伦理的感化,人道的运动,应该倍加努力,以图划除人类在前史中所受的恶习染,所养的恶性质,不可单靠物质的变更。这是马氏学说应加救正的地方。 我们主张以人道主义改造人类精神,同时以社会主义改造经济组织。不改造经济组织,单求改造人类精神,必致没有效果。不改造人类精神,单求改造经济组织,也怕不能成功。我们主张物心两面的改造,灵肉一致的改造。 总之,一个学说的成立,与其时代环境,有莫大的关系。马氏的唯物史观,何以不产生于十八世纪以前,也不产生于今日,而独产生于马氏时代呢?因为当时他的环境,有使他创立这种学说的必要和机会。十八世纪以前的社会政治和宗教的势力,比经济的势力强,所谓社会势力从经济上袭来的很少。因为原始社会的经济组织是仅求自足的靠着自然的地方居多,靠着人力的地方还少,所以宗教和政治的势力较大。譬如南美土人,只伸出一张口,只等面包树、咖啡树给他吃喝,所以他们只有宗教的感谢,没有经济的竞争。到了英国产业革命后的机械生产时代,人类脱离自然而独立,达到自营自给的经济生活,社会情形为之一变,宗教政治的势力全然扫地,经济势力异军苍头特起支配当时的社会了。有了这种环境,才造成了马氏的唯物史观。有了这种经济现象,才反映以成马氏的学说主义。而马氏自己却忘了此点。平心而论马氏的学说,实在是一个时代的产物;在马氏时代,实在是一个最大的发见。 我们现在固然不可拿这一个时代一种环境造成的学说,去解释一切历史,或者就那样整个拿来,应用于我们生存的社会,也却不可抹煞他那时代的价值,和那特别的发现。十字军之役,固然不必全拿那历史的唯物论者所说,全是经济的意味去解释,但当那僧侣彼得煽动群众营救圣墓的时候,必得与其群众虽然没有经济的意味参杂其间,或者纯是驱于宗教的狂信,而那自觉的经济阶级,实在晓得利用这无意识的反动,达他们有意识的经济上的目的。从前的历史家,完全把经济的意味蔑视了,也实未当。我们批评或采用一个人的学说,不要忘了他的时代环境和我们的时代环境就是了。
(八)
我于上篇,即将马氏的“唯物史观”和“阶级竞争说”略为评述,现在要述他的“经济论”了。马氏的“经济论”有二要点:一“余工余值说”,二“资本集中说”。前说的基础,在交易价值的特别概念。后说的基础,在经济进化的特别学理。用孔德的术语说,就是一属于经济静学,一属于经济动学。 今先述“余工余值说”。 马氏的目的,在指出有产阶级的生活,全系靠着无产阶级的劳工。这并不是马氏新发明的理论,从前Sismondi 、Saint-Simon、Proudhon、Rodbertus诸人,在他们的著作中,也曾有过这种议论。不过他们的批评,与其说是经济的毋宁说是社会的。私有财产制及其不公,是他们攻击的标的。马氏则不然,他郑重的归咎于交易观念。他所极力证明这私营事业必须存在的理由,就是因为这是交易不能免的结果。——一个经济上的必要,贵族与贫民都必须服从的。 马氏的“余工余值说”,是从他那“劳工价值论”演出来的。 马氏说劳工不只是价值的标准与理由,并且是价值的本体。从前Ricardo也曾有过类似的观念,但他未能决然采用。马氏于此,毅然采取其说,不象Ricardo的踌躇。 马氏也决不否认“效用是价值的必要条件”。由效用的价值而论,这的确是唯一的理由,但他以为单拿效用这一点说明交易的价值,理据尚不充足。每在一个交易的行为,两个物品间必含着共同的原素,一致的等级。此种一致,决不是效用的结果,因为效用的等级,在每个物品劳工结晶的全量。物品价值的中均不相同。而所以构成交易这件事存在的理由的,就是这个不同。在那些性质各异的物品中所含的共同元素,不是效用,乃是那些物品中所含劳工分量的大小。每个物品的价值,应该纯是物品中所含人类劳工结晶的全量。物品价值的分别,全依劳工的分量而异。此等劳工,是于生产这些物品有社会的必要的东西。 例如有一工人在一种产业里作工,一日工作十小时,什么是他的生产物的交易价值呢?这交易价值,应该是他那十小时劳工的等量。他所生产的,是布,是煤,或是他物,都不必问。按工银交易的条件,资本家把处分物品的权保留在自己的手中,而按实在的价值出售。这实在的价值,就是十小时劳工的等量。 工人的工力(Labour force)为工银所买,与其本人断绝关系。工银专以代表资本家偿他工力的物价,而资本家即保持自由处分这个物品(指工力)的权利于自己手中。工力价值的决定,与别的可以交易的物品相同。工力恰是一种物品,他的价值也是由那于他的生产所必需的劳工时间数目决定。 生产工力所必需的工量(Labour quantity),是一种稍觉奇异的话,初究马氏学说的人,最难领会其旨趣。但是必须领会,才得了解马氏的经济学说。实在稍加研究,觉得这种见解也并没有什么稀奇。设若拿一个机械的活动代替一个工人的劳工,执一个工程师,问他这架机械要多少维持费?他决不以为奇,并且立答以每时每日需多少吨煤碳,而煤炭的价值,又纯是代表那采掘煤炭的一定人工的总积。我们把煤炭换成劳工去说明他,又有什么难懂呢? 工银制下的工人,纯是一种机械。所不同的地方,维持机械的财物是在他处由他人的劳工生产出来的,维持工人的财务是由他自己的劳工生产的一小部分,一时间的劳作,或一日的辛苦,其价值均可以在那个时间保持那个工人使他能够完全维持他的生产力所必需的需要为标准。无论资本家以物品以金钱偿他的工值,都是代表那必要费的价值。 维持工力所必要的物品的价值,永不能与那工力的生产的价值相等。例如一日维持工力所必要的物品的价值,决不能与十小时工力的价值相等,或且不抵五小时。在模范状态下的人类工力,常足以生产比他所单纯消费的物品的价值多。 工人所生产的价值,全部移入资本家的手中,完全归他处分。而以其一小部分用工银的名目还给工人,其量仅足以支应他在生产此项物品的其间所消用的食品,余则尽数归入资本家的囊中。生产物的售出,其价与十小时的工力相等,而工人所得,则止抵五小时工力的价值。其余五小时工力的价值,马氏叫作“余值”(Surplus value)。 这样办法,资本家或得工人十小时的工力,而仅以五小时的代价还给工人。其余五小时的工力,在工人毫不值钱。前五小时间工人所生产的等于他的工值。第五时以后他所做的工,于做什么也不值了。这生产“余值”的额外时间,于工人本身一文不值的工力,马氏叫作“余工”(Surplus labour) 余值既全为资本家的掠夺品,那工人分外的工资,就是余工,便一点报偿也没有。刚是对工人的能量课额外的汗血税,而为资本家增加幸运,这是现代资本主义的秘密,这是资本主义下资本家掠夺劳工生产的方式。 因为这个缘故,资本家的利益,就在增大余值。他们想了种种方法,达这个目的。解析这个方法,揭破资本主义的秘密,就是马氏学说特色之一。依马氏的解析,资本家增大剩余价值的方法有二要着: 一、尽力延长工作时间,以求增加余工时间的数目。假使工作时间的数目,可以由十小时增至七小时。企业家常谋为此。虽有工厂立法,强制些产业限制工作时间,于阻止余值的增长多少有点效果,但推行的范围,究竟限于少数产业,所以“八小时工作”的运动,仍不能不纷纷四起。 二、尽力缩短生产工人必要生活费的时间。假令生产工人必要生活费的工作时间,由五小时缩短至三小时,那余工时间自然由五小时增至七小时了。此种缩短,是可以由生产组织的完全或由生活费的减少作得到的。生活费减少,常为由协力(Cooperation)的影响所产生的结果。资本家每依建立慈善院或雇佣比成人生活费较少的妇幼劳工以图此利益。妇幼离开家庭,那一切家事乃至煮饭洗衣等等,都留给男子去做。但若有维持女工工银与男工相等的方法或限制妇幼劳工的法律,此种战略,也是完全失败了。 马氏的论旨,不在诉说资本家的贪婪,而在揭破资本主义的不公。因为掠夺工人的并不是资本家,乃是资本主义,工银交易的条件,资本家已经全然履行。你得一分钱,他买一分货,也算是公平交易。既然许资本主义与自由竞争行于经济界,这种结果是必不能免的。资本家于此,固极愿购此便宜物品,因为他能生产比他自身所含价值还多的东西。惟有这一般可怜的工人,自己把自己的工力象机械一般贱价给人家,所得的价格,仅抵自己生产价值之半,或且不及其半,在法律上经济上全没有自卫之道,而自己却视若固然。这不是资本家的无情,全是资本主义的罪恶!
(九)
前节所述,是马氏“价值论”的要旨。而与其“价值论”最有关系的“平均利润论”,也不可不略为说明。 今于说明“平均利润率论”以前,须先说一说那余值怎么变成利润的道理。余值本是由劳工生产的价值中除去他的必要生活费所余的价值。这必要生活费就是可变资本。是资本的一部分,不是资本的全部。余值的发生,是单由于可变资本(这些费用,马氏叫作费用价格),而于费用价格的表形,不能认可变资本与不变资本间有何等区别,就把那仅与可变资本有关系的余值作成与全资本都有关系的样子。工力的价格就变成工银,工力生产的余值就变成利润了。我们可用下列的论式表明这个道理: ⒈ 全资本(C)由不变资本(c)与可变资本(v)而成, ⒉ 可变资本生出余值(m), ⒊ 余值对于可变资本的比例(m/v)叫做余值率,用m'代他, ⒋ 因而得m/v=m'的公式, ⒌ 又生m=m'v的公式, ⒍ 今不令余值仅关系于可变资本,而使关系于全资本,把他叫作利润(P), ⒎ 余值对于全资本(C)的关系(m/C)为利润率,用P'代他, ⒏ 从而得P'=m/C=m/C+v的公式, ⒐ 若把m换成vm'又得P'=m'v/c=m'v/c+v的新公式, ⒑ 再把他换成比例式,断得P':m'=v:c的新公式。 依此我们可以证明利润率之于余值率的关系,与可变资本之于全资本的关系相等。我们又可断定利润率(P')常比余值率(m')小,因为可变资本(v)常比全资本(C)小(C=c+v)。 资本主义把那仅与可变资本有关系的余值,变成与全资本有关系的利润,把那对于可变资本的比例的余值率,变成对于全资本的比例的利润率。在这神秘的形态中,把余值用利润的名义尽行掠去的真相,就是如此。 依以上所述的原理,余值随可变资本而增减,全与不变资本的多少无关。但实际上无论可变不可变二种资本的比例如何变动,利润率常为同一。这是一个显然的矛盾。为使理论愈益明显,分析解说如下: ⒈ 余值准可变资本的多少而增减,可变资本多则余值多,可变资本少则余值少。 ⒉ 利润率是把余值以对于全资本(合不变与可变二种)的比例表明的东西,故可变资本多则利润率高,少则利润率底。 ⒊ 然于实际,不拘可变资本分的多少,同一的全资本额有同一的平均利润率。 依马氏可变资本分多则利润率高,少则低的定理,应如下表: C c v m' m P' (全资本) (不变) (可变) 余 值 率 余 值 利 润 率 100 = 80 + 20 100% 20 20% 100 = 70 + 30 100% 30 30% 100 = 60 + 40 100% 40 40% 100 = 85 + 15 100% 15 15% 100 = 95 + 5 100% 5 5% 而于实际,这五种产业的利润率都为同一,与价值原则绝不相容。这就是“平均利润率的谜。” 昂格思在《资本论》第二卷的序文中曾说,这个矛盾,Ricardo已经看出而未能解释,Rodbertu也曾注意而未能解决,至于马氏,在他的《经济学批评》里,已经解决过这个问题,而在《资本论》第三卷始完全与以解答。故解释“平均利润率的谜”,在马氏书中是一个最著明的点,而因为解释此谜的缘故,把他的“劳工价值论”几乎根本推翻。他的学说本身,发生一绝大矛盾,故又是一个最大弱点。 马氏解谜的键,并没有什么稀奇的道理,不过是: 一、商品若能按其价值被买卖,利润率必生种种差别。 二、然于实际,商品不能按其价值被买卖。 三、即于实际,以按不变可变两资本平均结合比例以上的比例结合的资本生产的商品,于其价值以上被买卖。以平均以下的比例的资本生产的商品,于其价值以下被买卖。 马氏以下表说明这个道理: 资本结合 余值 已经消费 商 品 的 商品 利润率 价值与卖 比例 资本 价值 费用价格 卖价 价 的 差 Ⅰ 80c+20v 20 50 90 70 92 22% +2 Ⅱ 70c+30v 30 51 111 81 103 22% -8 Ⅲ 60c+40v 40 51 131 91 113 22% -18 Ⅳ 85c+15v 15 40 70 55 77 22% +7 Ⅴ 95c+5v 5 10 20 15 37 22% +17 我们再把此表细加说明如下: 一、Ⅰ例 不变资本80 可变资本20 合计100 Ⅱ例 不变资本70 可变资本30 合计100 Ⅲ例 不变资本60 可变资本40 合计100 Ⅳ例 不变资本85 可变资本15 合计100 Ⅴ例 不变资本95 可变资本5 合计100 二、余值率(m/v即m')依马氏的定理皆为同一。兹假定余值率为100%, 三、那么 Ⅰ例,对于可变资本20其100%的余值为20, Ⅱ例,对于可变资本30其100%的余值为30, Ⅲ例,对于可变资本40其100%的余值为40, Ⅳ例,对于可变资本15其100%的余值为15, Ⅴ例,对于可变资本 5其100%的余值为5, 四、费用价格,即生产费,应该与恰足收回(1)可变资本的全部及(2)不变资本中被消费的部分二者的数相当。那不变资本中被消费的部分,假定Ⅰ例为50,Ⅱ例为51,Ⅲ例为51,Ⅳ例为40,Ⅴ例为10, 五、那么费用价格的额,应如下表: 可变资本 消费资本额 费用价格 Ⅰ 20 + 50 = 70 Ⅱ 30 + 51 = 81 Ⅲ 40 + 51 = 91 Ⅳ 15 + 40 = 55 Ⅴ 5 + 10 = 15 六、商品的价值,等于把余值与上表所举的费用价格合算起来的数。就是Ⅰ 70+20=90Ⅱ 81+30=111 Ⅲ 91+40=131 Ⅳ 55+15=70 Ⅴ 15+5=20 七、商品若能按其价值买卖,其卖价应如下表: Ⅰ Ⅱ Ⅲ Ⅳ Ⅴ 90 111 131 70 20 八、而于实际,商品不能按其价值买卖,而以对于平均结合 比例所生的余值与费用价格的合计为卖价。用不变资本在平均结合比例以上时,其卖价在上表所列的价值以上。用不变资本在平均结合比例以下时,其卖价在上表所列的价值以下。 九、今为看出这个平均结合比例,应该把第一至第五的资本总括起来,算出不变可变两种资本的百分比例。就是: 资本总额 100+100+100+100+100=500 不变资本总额 80+70+60+85+95=390 可变资本总额 20+30+40+15+ 5 =110 把这二种资本总额变成百分比例,得式如下: 390/500=78% 110/500=22% 而余值总额为本 20+30+40+15+5=110 110/500=22% 十、这22%就是对于平均结合比例78c+22v=100,所生的余值就是对于全资本额的平均利润率。 十一、那么实在的卖价,应是: Ⅰ 70+22=92 Ⅱ 81+22=103 Ⅲ 91+22=113 Ⅳ 55+22=77 Ⅴ 15+22=37 十二、随着资本结合的比例不同,有的得其价值以上的卖价,有的得其以下的卖价。现在把这个五个例的卖价与其价值的差额算出如下: 第一例, 卖价比价值多二, 第二例,卖价比价值少八, 第三例,卖价比价值少十八, 第四例,卖价比价值多七, 第五例,卖价比价值多十七, 十三、再把这五个例的差额合算起来2-8-18+7+17=0,各个的差异正负相消,由全体上看,卖价与价值仍无二致。 这就是马氏的平均利润率论。 由马氏的平均利润率论看起来,他所说的生产价格——就是实际卖价——和他所说的价值全非同物。但于价值以外,又有一种实际卖价,为供求竞争的关系所支配,与生产物品所使用的工量全不相干。结果又与一般经济学者所主张的竞争价格论有什么区别?物品的实际价格既为竞争所支配,那劳工价值论就有根本动摇的危险。劳工价值论是马克思主义的基础,基础一有动摇,学说全体为之震撼。这究不能不算是马克思主义的一大遗憾。
(十)
马氏的余值说与他的资本说很有关系。他的名著就是以“资本”这个名辞被其全编,也可以看出他的资本说在他的全学说中占如何重要的位置。我所以把他略为介绍于此。 马氏分资本为不变与可变两种。原来资本有二个作用:一是自存,一是增殖。资本用于生产并不消失,而能于生产物中为再生产,足以维持他当初的价值,这叫资本的自存。而资本又不止于自存,生产的结果,更于他本来价值以上生出新价值,这叫资本的增殖。马氏称自存的资本为不变资本(Constant capital),称增殖的资本为可变资本(Variable capital)。能生增殖的,惟有劳力。故惟资本家对于劳工所给的劳银或生活必要品,是可变资本,其余生产工具,都是不变资本。 马氏所说的不变资本,也不是说形态的不变,是说价值的不变。在一生产经过中变其形态的资本,为流通资本,不变其形态的资本,为固定资本。然几经生产以后,就是固定资本,也不能不变其形态。没有永久不变形态的资本。永久不变的,只是他的价值。一万元的资本,千百年前是一万元,千百年后还是一万元。这项资本中永久不变的东西,就是这一万元的价值。 不变资本不能产出余值,只是产出他的价值的等值,他的价值,就是生产他的时候所吸入的价值的总额。 不变资本也是由劳力结晶而成的生产物。他的价值也是依劳工时间而决定,与别的生产物全是一样。 马氏为什么分资本为不变与可变二种呢?就是因为以利息普遍率说为前提。利息普遍率说是由来经济学的通说。其说谓凡资本都能自存,不能自存的,不是资本,是消费财。这个自存,不因事业的性质使用者的能力而异,全离开人格超越环围而行。这就是利息所以有普遍率的原故。一万元的资本,用到农业上商业上均是一万元。这一万元因把他用于生产上生出利息。这个利息为资本自存的价值,随时随地有一定普遍的率,决没有甲的一万元生一分利息,乙的一万元生二分利息的道理。有之就是把别的所得,在利息名义之下混合来的。然在实际上,同是值一万元的资本,他的生产效程决不一样。房屋与机器同是值一万元的东西,而房屋与机器的生产效程不同。同是用一万元买的机器,而甲机器与乙机器的生产效程各异。可是生产分配分的利息普遍均等。有的学者说这个差异不是资本的作用,全是企业能力的关系,富于企业能力的去经营,所得的生产效果多,否则少,故主张以此项差额归入企业的利润。马氏以为不然,他说所以有这个差额的缘故,全是因为自存的资本以外有增殖的资本。自存的资本,当然受一定普遍的利率,以外的剩余,都是增殖的资本所生的。增殖的资本,就是资本中有生这个剩余的力量的。有这个力量的资本,只是那用作劳工生活维持料的资本。资本的所有者应该以自存就算满足,应该作不变资本的所得承受利息。那可变资本所得的增殖,全该归生出这个的工人领受,要是把这个归于资本家或企业家,就是掠夺劳工的正当权利,企业的利润,就是赃物的别名。 只有价值决不能生产,必有劳工运用他才能有生产的结果,因为劳工是资本的渊源。可是只有劳工没有维持他们生活的可变资本,还是不能生产。我们从此可以看出劳工与资本也应该有些结合。 于此我们应加特别注意的,就是为社会主义经济学鼻祖的马克思与那为个人主义经济学鼻祖的亚丹·斯密氏两人的资本论颇有一致的点,且不是偶然一致,他们实在有系统的立于共同思想上的地方。 马克思分资本为不变与可变二种,亚丹·斯密则分资本为固定与流通二种。亚丹·斯密的固定资本,适当马克思的不变资本,流通资本适当可变资本。其相同的点一。 他们都认随着产业的种类这二种资本配合的比例也不一样。其相同的点二。 马克思主张惟可变资本才能于收回自己的本来价值以外生产余值,余值率常依可变资本的多少为正比例。亚丹·斯密主张固定资本不能自己生出收益,必赖流通资本的助力始生收益的剩余。其相同的点三。 马克思说惟有用作维持劳工生活料的资本是可变资本。亚丹·斯密列举流通资本的内容,也以维持劳工生活的资料为主。其相同的点四。 可是马克思的可变资本与亚丹·斯密的流通资本,其内容也并非全同。亚丹·斯密的流通资本中,实含有碍⒈止于收回自己本来的价值,⒉以外还生出剩余的两部分。就是把马克思的⒈被消费的不变资本的部分,⒉可变资本的全部,二者合称为流通资本。那么亚丹·斯密的所谓收益(Revenue),其实也把自己收回分包在内,就是于马克思的所谓余值以外,并括有生产费在内。 马克思主张劳工价值说,亚丹·斯密主张生产费价值说,二人的出发点不同。可是马克思终于依了生产费价值说才能维持他的平均利润率说,又有殊途同归的势子。 总之,不变可变资本说是支撑马氏余值论的柱子,余值论又是他的全经济学说的根本观念,这资本说被人攻破,马氏经济学说必受非常的打击。然而他的不变可变资本说与亚丹·斯密的固定流通资本说大致相同。而在亚丹·斯密的固定流通资本说,则人人祖述奉为典型,以为是不能动摇的定理。而在马克思的不变可变资本说,则很多人攻击,甚或加以痛诋,我们殊为马氏不平!
(十一)
宗马氏的说,入十六世纪初期,才有了资本。因为他所谓资本,含有一种新意义,就是指那些能够生出使用费的东西。这个使用费,却不是资本家自己劳动的结果,乃是他人辛苦的结果。由此意义以释“资本”,十六世纪以前,可以说并没有资本与资本家。若本着经济上的旧意义说资本单是生产的工具,那么就是十六世纪以前,也何尝没有他存在?不过在那个时代,基尔特制(Guild system)下的工人,多半自己有自己的工具,与马氏用一种新意义解释的资本不同。 马氏根据他那“社会组织进化论”,发见这种含义有新意义的资本,渐有集中的趋势,就构成了他的“资本集中论”。 请述他的“资本集中论”的要旨。近代科学勃兴,发明了许多重要机械,致人类的生产力逐渐增加,从前的社会组织,不能供他回翔,封建制度的遗迹,逐全被废灭。代他而起的,乃为近代的国家。于是添了许多新的交通手段,辟了许多新的市场。这种增大的生产力,得了适应他的社会组织,得了适应他的新市场。随着公债的成立,又发生了好多的银行和商业公司,更足助进产业界的发展。从前的些小工业都渐渐的被大产业压倒,也就渐渐的被大产业吸收了。譬如Trusts与Cartels这些组织,在马氏当时,虽未发生,到了现在,却足作马氏学说的佐证。这Trusts与Cartels的组织,不止吸收小独立产主,并且把中级产主都吸收来,把资本都集中于一处,聚集在少数人手中。于是产业界的权威,遂为少数资本家所垄断。 上节所说,是资本家一方面的情形。工人这一方面呢?因受这种新经济势力的压迫,不能不和他们从前的财产断绝关系,不能不出卖他自己的劳力,不能不敲资本家的大门卖他自己的人身。因为他们从前卖自己手造的货品的日子过去了,封建制度和基尔特制度的遗迹都消灭了,他们不卖自己的筋力别无东西可卖了!这些工人出卖的劳动力,可以产出很多的余值,一班资本家又能在公开市场里自由购买,这真是资本家们创造新样财产的好机会。但是这种新样财产的造成,全是基于别人的血汗,别人的辛苦。他们新式财产之成功,就是从前基于自己劳力而成的旧式财产之破灭。少数资本家的工厂,就是多数物产阶级的大营。从前的有产阶级,为了这个事业,不知费了多少心力,奔走呼号了三世纪之久,他们所标榜的“人权”、“工人自由”的要求,正是他们胜利的凯歌。因为他们要想在市场里收买这种便宜货品,必须使这些工人脱离以前的关系,能够自由有权以出售他自己。他们的事业成功了,工人的运命也就沉落在地底了! 资本主义是这样发长的,也是这样灭亡的。他的脚下伏下了很多的敌兵,有加无已,就是无产阶级。这无产阶级本来是资本主义下的产物,到后来灭资本主义的也就是他。现在各国经济形势,大概都向这一方面走。大规模的产业组织的扩张,就是大规模的无产阶级的制造。过度生产又足以缩小市场,时常缩小,就是工人超过需要,渐渐成了产业上的预备军,惟资本家之命是听,呼之来便来,挥之去便去。因为小产主的消灭与牧业代替农业的结果,农村的人口也渐集中于都市,这也是助长无产阶级增长的一个原因。无产阶级愈增愈多,资本愈集中,资本家的人数愈少。从前资本家夺取小手工小产业的生产工具,现在工人要夺取资本家的生产工具了。从前的资本家收用手工和小产业的生产工具,是以少数吸收多数压倒多数,现在工人收用资本家的生产工具,是以多数驱逐少数,比从前更容易了。因为无产阶级的贫困,资本家在资本主义下已失救济的能力,阶级的竞争因而益烈。竞争的结果,把这集中的资本收归公有,又是很简单的事情。“善泅者死于水,善战者死于兵。”凡物发达之极,他的发展的境界,就是他的灭亡的途径。资本主义趋于自灭,也是自然之势,也是不可免之数了。从前个人自有生产工具,所以个人生产的货品当归私有,现在生产的形式已经变为社会的,这分配的方法,也该随着改变应归共有了。资本主义的破坏,就是私有财产制的破坏。因为这种财产,不是由自己的劳工得来的,是用资本主义神明神秘的方法掠夺他人的辛苦得来的,应该令他消灭于集产制度之下,在资本主义未行以前,个人所有的财产,的确是依个人的劳工而得的。现在只能以社会的形式令这种制度的精神复活,不能返于古昔个人的形式了。因为在这大规模的分工的生产之下,再复古制是绝对不可能。只能把生产工具由资本家的手中夺来,仍以还给工人,但是集合的,不是个人的,使直接从事生产的人得和他劳工相等的份就是了。到了那时,余工余值都随着资本主义自然消灭 以上系马氏“经济论”的概要,本篇暂结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