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1947年初,国民党反动派对延安发起大举进攻。胡宗南的几十万军队,呼啦一下子就压向延安,妄图在最短时间内,把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革命队伍,把陕甘宁边区的革命政权,把这个革命的红色根据地,统统消灭掉。然而,用兵如神的毛主席胸有成竹、指挥若定,早已为保卫延安、保存革命力量和革命根据地,做出了暂时撤离延安的战略转移决策。因为延安是我们的。我们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延安抚恤委员会主任何炳文和妻子蒲文清,带领一支特殊的队伍,行进在疏散转移的、危险而艰难的路上。最终胜利完成任务。这里记录的共6篇转移途中的真实故事。母亲蒲文清全部看过。她总的评价是:没有胡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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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稿:撤离延安,情难舍、意难离
特稿:艰难的转移路上
特稿:东渡黄河
坚持走了大半夜的这支“队伍”,实在是再也迈不开步了。父亲明白,不管大人还是娃娃,是战士老乡,还是牲口,都已经到了极限。父亲急于要找可以休息宿营的地方。可是天还没有大亮。咋办?父亲只好让一个叔叔快步朝前走去,看看有没有人家。不一会这人就返回来说:“前面除了黑就是黑,连个星火也看不见。”父亲听后心里一惊,对大家说:“那我们还要继续走,一会儿也不能停。只要一停下来,大人娃娃不饿死也会被冻死。娃娃们是绝对经受不住,他们太累了。”
可父亲心里明白,白天的黄河滩上都那么难走,这夜晚就更不用说了。咋办?坚持走!
就这样,一队人马在黑暗中、在饥饿中、在寒冷中,一直坚持走到天蒙蒙亮。
天终于有些启明了,但仍不见有人家、村落。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见对面走过来两个人。父亲立即警觉起来。等他们走到跟前,才在微弱的天色中看出是两个老百姓。经过盘问,知道他们就是这里的人,家就在前边不远处。他们说,是看到这边恍恍荡荡一队黑影才走过来看看。他们反问父亲是干什么的,要到什么地方去。柳叔叔没有说实话,只说是去前边。父亲又问他们去那里?他们说是民工,是受兵站派去抬伤员的。父亲又问他们多大了?他们一块回答16岁。父亲说我们要去离石,问他们还有多远,又问他们怎么走能近些。他们说还有好几十里。又告诉父亲说,这达离村子可远,可是离他们住家不远,再往前走走就到了。那个个子高些的又告诉父亲,他们两家挨着,院墙豁着口子,院里有棵大柿子树。另一个头上包着白毛巾的说:“你们到我家把衣服烤干,让我娘煮锅汤,吃完天就大亮了。要睡就休息一下,不睡就走。”说完,就着马灯的亮光看到蜷缩着的我说:“这娃全湿了,冻透透的了吧。来,快把我的棉袄穿上。”话音刚落,就毫不犹豫地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递给老杨,打了个寒战说:“快叫娃换上!”
小马灯的光亮虽然很小,但在场的人都看清了,那脱下衣服的后生竟光着膀子。老杨忙说:“娃呀,里面一件衣裳都没有咋敢脱嘛!你快穿上,我们没下水的人还有衣服!快些穿上!”周叔叔、柳叔叔还有个不熟悉的人都在找。这时,母亲把蒙在小弟弟身上的小夹被,和她脱下的一件衣服递给那后生,叫他赶快穿上。那后生接过说:“我这衣是棉的,快给这小娃换上。我穿你们两件单衣服就行了!”
大家动情地看那两个后生。架窝子里的孩子们都醒了,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都不敢吭声。
父亲果断地做出决定:相信这两个后生。照他们说的,先去他们家看看,再找兵站联系是宿营休息还是继续出发。于是,父亲叫大家动作快些,说马上赶路。父亲还说:“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到后生的家,要不会出事哩!”说完,父亲和母亲都催促两个后生快走,让他们放心去赶任务。
全队都准备好就等走了,可两个后生都没有起步。父亲就催促他们快些:“娃呀,快走!我们赶到你家烤衣服就是了!”
那两个后生再没说什么。只见他们穿好衣服,拴好腰上的带子,双手交叉抱着肩头,向来的路返了回去。在场的人都没来得及说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来得及问个姓名,看着他们很快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我们找到了他们的家时,天差不多大亮了,能看出他们是邻居。所谓的院子里,其实就没有院墙。房前的空地上,除了有些干树枝子,其余什么都没有。
母亲怕惊动院子里的鸡或是看门的狗,就轻轻地叫醒了一家的门,碰巧是那脱衣服后生的家。来开门的女人有40来岁,还不能叫老太太。她仔细看看门外大大小小的人、马、和毛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就叫我们赶快进去了。原来,是那两个后生又返回家跟她说了我们的情况,同时换了件破棉衣。走时还把脱下来的衣服叠好,告诉他娘,等我们来烤衣服时还给我们。他又对他娘说我们都是队伍上的人,要去离石,看能不能想办法送送。父亲、母亲和所有的人听罢这话都特别感动。
这家老乡的两间破房里四壁皆空,快塌的灶台上架着一口破铁锅。母亲又从和老乡的问话中知道,这两家的男人都被派去兵站服务了,两个娃也时不时去当民工,家里生活苦哈哈。可为了给我们烤衣服、煮汤、烧开水,他们里里外外地忙。把藏在炕洞里的破布袋都掏了出来,将里面仅有的一点点杂豆和麸子都放在锅里煮。为的是能让那锅汤稠一点,好让我们能多顶些时候。末了,还帮助把水壶灌满开水。
这家老乡烧火煮汤的时候,那家老乡好像想起了什么,扭头就往她家屋子里跑。不一会儿又返回来了。只见她进门就把手中的簸箕扣到炕上:原来是冻柿子和柿饼。烧火的老乡过来说:“这不是给你娃留下他抬担架带的嘛?你咋给拿出来了呢?”“娃刚刚回来说了呢,叫拿出来给他们吃呢。”父母和屋里的叔叔们都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母亲忙说:“那可不行!我们有纪律,不准拿群众的一针一线。怎么能拿你们过生活的东西!要不得要不得!”父亲和几个叔叔也都连连解释。可是,这老乡就是不听。那个老乡也来帮她的忙,一个劲儿说:“是娃说的,就不要再说咧!你们不要,娃知道要说她,娃他大(爸)知道也定是饶不过她呢。快快收起来,啥也不能再说了。”
还能再说些什么呢?但是我后来知道,父母只是拿了几个柿饼。那冻柿子是贵贱不能拿的。因为这里的河滩地太贫瘠,什么庄稼、菜的,即使种下去也没有收成。整整一个冬天,这里的老乡,几乎都是把冻柿子化开泡着糠和麸子饼饼吃的。
父亲、母亲、杨爷爷和叔叔们,虽然只是拿了几个小小的柿饼;虽然没有亲耳听见两个后生托付给他们母亲的话,但都被这黄河人家的真情打动,并对他们充满感激。尤其对两个只有16岁的黄河少年,充满崇敬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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