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号,是当年晋冀鲁豫炮兵旅供给处组建后才有的。其实,父亲何炳文这个这个供给处长,早在他上任前就开始急着备骡子备马和筹备饲养班了。因为父亲深知,这些工作包括选配、训练打仗拉炮的牲口,远比调配、培训人员难度大得多。所以他把很大的精力都放在这个工作上了。
可是饲养班定位人员一到,最高兴和最忙碌的不是父亲,而是家属大队的大小孩子们。因为有了饲养班,也就是马号,不但骡马牲口有了家,就是孩子们也有了家。他们的一日生活,几乎就有了定所。这样,孩子们高兴,家属们放心,母亲蒲文清这个队长,多少也能塌心。所以没有多久,供给处上下都知道:马号,是家属大队孩子们最亲的家。
只要战事稍微松一点,母亲就让时年不到7岁的我,带家属大队大点的孩子和弟弟贤林、宗儿去马号,帮助饲养员干点什么。还要求孩子们尽可能帮助一些起义战士认字。除此,母亲还要求孩子们在炮火停息瞬间,与家属大队和供给处后勤的一些叔叔阿姨们,参于打扫战场的工作。家属大队的许多孩子,包括弟弟贤林和刚刚3岁多的宗儿,也都不例外。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从来就没有任何比别人特殊的。因为,母亲就没有把我们当小孩儿看。
太原是阎锡山的老窝。经过阎老锡儿十多年经营,太原城变成一座重兵把守的军事要塞。所以我军解放太原的战役不但打的时间长,而且打得特别艰难。
在打了五个多月后的4月24日下午,全线炮兵开始了攻打太原城前的炮火准备。在这最紧张、最关键时刻,我军炮兵、步兵以强大的发起最猛烈攻式。炮三师的炮兵分队打破突破口后,18兵团、左右集团几乎同时从4个突破口登上太原城头直捣城内,与南北西三面攻入的友军会师,全歼守卫之敌,红旗插上双塔寺,宣告太原战役胜利结束。
几天后,太原城还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城内外和小火车站,到处都显现着战后的痕迹。虽刚刚四月末,可遍地的敌我尸体已,经散发出腐烂的臭味。散落的武器弹药、马刀、毛毯等军用物品比比皆是。这时,家属大队的孩子们就在马号一些叔叔带领下,出现在太原小火车站一带,帮助打扫战场,辨认、掩埋烈士遗体和捡散落的武器弹药。不懂事的胡狗子(大名延林)、贤林,身上挂满了拣来的手榴弹。在许多孩子的笑闹中,傻乎乎的贤林,愣愣地将一颗拉开盖儿的手榴弹,扔向母亲正在开会的房子,立时炸塌了半面墙。屋里开会和在场人们,以为突发紧急情况,都被惊吓出一身冷汗。而经历过战火的孩子,却不懂得害怕。他们一个个在大人们的惊恐中,喊啊、叫啊、不亦乐乎。
在那一刻,母亲和开会的叔叔阿姨们,虽然又气又急,但并没有动火。因为这些孩子,无论年龄大小,他们早已经自觉不自觉地加入到斗争中了。枪炮子弹和手榴弹的爆炸声音,他们早已习以为常。而小些的,可能只是淘气和好奇。可不管怎么样,还是应该让孩子们懂得轻重,懂得淘气不能这么个淘法儿。所以母亲和赵蕴琦阿姨,把带头闹事的贤林、胡狗子、小刘等几个闹将,都狠狠地骂了一通。母亲则摞起袖子要打弟弟贤林。马号的几个叔叔赶快过来替他们说情,还一个劲而地检讨他们有责任,没有把孩子们看好。有个叔叔,还乘机把大弟弟和胡狗子拉到了一边。
事后,母亲为了让弟弟长记性,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挨打。母亲打完弟弟自己也感觉挺难受。她说,要是孩子在自己身边,怎么也不能发生这么危险的事情。可是,妇女大队又有多少更重要和紧迫的工作要做,自己又怎么能守在自己孩子身边呀!
马号所以是孩子们的家,还因为那些饲养员叔叔非常疼爱这些孩子们。虽然他们都是兵,有的还是俘虏或者投降的,也没有文化,大部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可他们大都苦大仇深、纯朴善良、吃苦耐劳。在老战士的影响和带动下,一经部队教育,知道了马号工作的重要性,个个表现都是好样的。他们不但在饲养工作中主动、细致,而且特别爱护骡马和珍惜来之不易的马料。尤其当他们知道家属大队这些孩子们的情况后,非常惊讶也非常感动。有人曾在诉苦学习会上发言说,孩子是爹妈身上的肉。自己要不是亲眼所见,绝对不会相信共产党能带着亲生孩子打仗,更不会在炮火刚刚停息,就让他们冒着危险跟着战士们去打扫战场。有些人还表示,老领导、老功臣、老阿姨们,为革命、为解放出入生死,我们比不了他们。但我们要把马号的牲口管理好、喂好。我们还可以帮助照顾和看管他们的孩子。另外,我们还可以但帮助家属大队做些其他事情。所以,在以后行军、南下、北上的岁月里,马号真的成了孩子们的家,饲养班的叔叔们,也都成了孩子们的保护神和最可信赖的朋友。
因为马号总是人来人往,所以饲养员和驭手也都因为骡马而亲密无间。供给处不少爱牲口的叔叔,也常喜欢到那里看看。这主要是因为他们都爱牲口。他们对马号的每一头骡子、每一匹马,尤其是拉炮的大洋马,都充满深深的爱意。你看吧,无论骡子还是马,只要执行任务回来,哪个饲养员叔叔,都会象对待胜利归来的英雄一样对待它们。刷洗、拍打、细心地喂水喂料,耐心地牵着它们溜达,并让它们尽情地打滚撒欢。
家属大队这些被称做“马号的孩子”们的调皮捣蛋鬼,对这些情况非常熟悉也非常喜欢。他们常常在这种时候就变得象小大人一样,会很精心地帮着溜马,大些的还会帮着提水和拌马料。在他们用小手抓黑豆的时候,非常小心翼翼,生怕把豆子撒在地上。他们都是些爱吃黑豆的孩子,可每当这种时候,别说他们偷着往口袋里装了,就是掉地下一粒,他们都非得捡起来不可。马号的叔叔们常说,别看这些娃调皮,他们可是聪明、懂事得很。他们可是比有些大人知道心疼马料、心疼牲口。孩子们,个个都是有心的人。他们将来能成大事情。
不管供给处对孩子们有多么关心和照顾,也不管家属大队的叔叔阿姨对孩子们多么尽心尽力,战时条件的艰苦和生活的艰难都是必然的。孩子们为在马号能享受到与骡马几乎同等的待遇,每顿都能吃上黑豆,感觉特别知足。何况有些叔叔还时常偷偷地,往小孩子围嘴的兜兜里装呢。
可是他们这种疼孩子、爱孩子的做法,孩子们是高兴了,而母亲和其他叔叔阿姨们却不高兴了。因为母亲他们认为,马料本不该是孩子们享受的。可是现在,黑豆却成了孩子们的口粮。那牲口就必然是吃不饱了。打起仗来怎么办?于是,母亲反复对马号的叔叔们说,照顾孩子要有原则。黑豆是马料,是牲口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粮食。必须保证牲口的伙食。孩子们不是战斗的主力。他们在马号已经很特殊了,对他们千万不能太过份。同时,母亲和叔叔阿姨们也让孩子们知道,黑豆是牲口的粮食。如果孩子们多吃了它们的粮食,它们就吃不饱,就没办法去执行它们的战斗任务了。
别看孩子们小,也别看以我弟弟为首的一帮淘气鬼们,还时常恶作剧地偷黑豆,把衣服口袋装得满满的,可在母亲给他们做了些工作后,所有这些情况几乎再没有发生了。母亲也不忘记表扬他们,说孩子们虽小,还是懂事的。
而且很有意思,从这以后,孩子们不但没有因为母亲和叔叔阿姨们的批评、限制而远离马号,相反对马号更亲了。有时他们玩耍时候发生争吵甚至打了起来,总是有人哭喊着嚷:不跟你们玩儿,我回家去了。这家,指的就是马号。我大弟弟贤林拉响手榴弹那次,就是因为有马号的叔叔们护着,才免除了母亲对他的一顿饱打(事后虽挨了打,但打得可就轻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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