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沙发,呈八字形摆着。沙发前是个简易的茶几,上边搁着两杯清茶。背景是个大屏幕,有时播放历史照片,有时播放影视片段。现场有个“主人”,三番五次邀请“嘉宾”到沙发前就座,要么你问,我答;要么我动情地诉说,你微微地点头。
底下坐着一群人,聚精会神地听。一杯热水横在面前,都凉透了,也顾不得喝一口。动情之时,还擦一擦湿润的眼睛。偶尔还要拿出手机或相机,拍下珍贵的史料。有不明白的地方,频频举手,直接发问。“嘉宾”也不介意,坦然“接招”,解疑释惑。
是不是有点像电视访谈节目的情景?
要是有两台摄像机,这的确是一个电视访谈节目的标准配置了。但这是一堂党课,主题宏大而鲜明——“传承:追寻红色记忆”。
4月22日八点半,这堂别开生面的党课,在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准时开始。
四位“嘉宾”,普通人的装束,平凡人的模样。袁建芳,显得稳重,有定力;王华生,笑容挂在脸上,亲切有加;蔡军,军人出身,一脸的刚毅;甘公荣,平静甚至有些羞涩的讲述之间,充满了力量。
然而,他们的身后,站着4个顶天立地的人:袁文才、王佐、曾志、甘祖昌。
袁文才、王佐,当年的“井冈双雄”,却被错杀,丧命于自己人的枪口之下。他们的亲人,如何直面这样的历史遗憾?
作为袁文才的嫡孙,袁建芳说,当时家里没有了主心骨,奶奶只好把年幼的女儿送给人家当童养媳。如今,他的两个姑姑,袁长妹和袁小惠,都是八九十岁高龄,大字不识,一辈子生活在农村,现在还可以做家务,干点简单的农活。
这时,这堂党课的“主持人”、井冈山干部学院教师欧阳慧从电脑里调出两位老人家的照片。她们保持立正姿势,毕恭毕敬地站在父亲的墓前,满脸的皱纹,一头的华发,黝黑的双手,诉说着烈士后代历经风霜的洗礼。
“她们很满足,政府给她们盖了新房子,每个月还能领一点补助。她们说得最多的是‘感谢政府’。”袁建芳说。
王佐的曾孙王华生展示的是一张全家福。2011年10月30日,王华生的独生女儿新婚大喜之日。王佐所有的后人,在他的故居前面拍摄了一张合影。
“我们长辈的英名被人敬仰。但我们这些后人必须立足平凡,踏实工作,宣讲好井冈山历史,传承好井冈山精神。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的革命后代。”王华生说。
这张全家福,最前面的一排,蹲着一群孩子。他们是王佐血脉新的延续。有学员起立,直问王华生:如何让这些孩子知晓自家长辈的历史?
“他们生于斯,长于此。井冈山的红色旅游资源丰富,是一个没有围墙的红色教育大课堂。这些孩子会潜移默化地受到熏陶。另外,作为革命烈士的后代,每年的清明节都是一个重要的节日,我们大人会领着孩子们去给长辈扫墓。”王华生对答如流。
而在井冈山小井红军医院旧址,一个隐蔽的角落,青草和野花的掩映下,立着一方矮矮的墓碑,上书“魂归井冈,红军老战士曾志(1911.4—1998.6)”。她的一个曾孙,就是蔡军。而蔡军女儿的名字,就叫小井。
当年,曾志为了革命事业,不得不割爱将儿子寄养在当地战友的家里。1952年,费尽周折,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孩子石来发,井冈山大井村农民。她把孩子接到广州,母子相认,泪眼婆娑。
这次相见之后,石来发继续回到井冈山种田。有史料记载,这是曾志的决定,并记录下她的一段豪语:“毛主席的儿子都去朝鲜打仗,你为什么不能安心在井冈山务农呢?”
她老人家怎么就这么不近人情?
蔡军试图吹散附着在历史传言上的迷雾:“爷爷是山里长大的孩子,没有文化,也从来没有进过城,在广州,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而且也不认识字,他感觉非常不习惯。更重要的是,家里还有一个老外婆,他是外婆讨饭养大的。如果没有外婆,就没有他。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去给外婆养老送终。”
不过,作为革命前辈,曾志在原则面前毫不动摇。
后来,她担任中央组织部副部长。蔡军回忆,1985年,在北京,他的父亲当面向自己的奶奶提出,希望能帮忙给全家解决商品粮的问题,“那时候他们刚吃晚饭,桌上还有一些剩饭剩菜。太奶奶指着这些饭菜说:‘当农民有饭吃,有地种,不是挺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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