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危难,挺身而出。丈夫许国,不必相送。马革尸还,血洒疆场。壮志凌云,决不妥协。让我们一起越过汾河沿着南下二支队的脚印,走进金戈铁马,刀光闪烁,血肉模糊,炮火纷飞1945年7月9日那个罪恶的日子里。
第二支队于7月7日傍晚由文水康家堡、神堂、马西村、苏家堡、徐家镇抵达汾河时天降大雨,太行、吕梁两大山脉的洪水都向汾河灌来。7日8日两天二支队数千将士沿河而上,试图找一浅水处渡河,行军至王家庄村北水势依然很猛,水位很高。二支队被阻隔在汾河对岸只能望洋兴叹,好不容易等到大雨停了,8日夜里战士们穿着草鞋,冒着小雨在泥泞的道路中艰苦地行进着。
我翻阅了中国的老黄历,1945年7 月9日,是中国农历的六月初一。这一天大吉大利诸事皆宜,唉!中国老黄历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二支队和三个干部队携带部分家属、由王家庄村北过汾河时耽误了一段时间,在当地向导带领下强行军经李家桥,直奔洪善西二点五公里处的白家庄,准备跨越南同蒲铁路时被鬼子发现,铁路上有鬼子的铁甲车封锁阻拦,洪善车站路口日本鬼子筑有钢筋水泥碉堡,机关枪不停顿地向我军前进的方向扫射。二支队司令员刘转连头脑非常清楚,要想通过铁路,必须先解决鬼子这个碉堡,决心一下他率领七一七团收拾鬼子碉堡去了。
一群经过一天一夜长途跋涉的年轻战士,从离开吕梁山区那一刻起,几乎都是在大雨滂沱中度过,沿途老乡民房又少,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柴火湿的点不着,连饭都没办法做。两天了,他们究竟能吃进多少东西?甚至于连口热水都没有办法喝。夜间渡过汾河后又接到强行军的命令,一定要在天亮前冲过南同蒲铁路。军人的使命就是这样,他把一切交给了战争,他的一切就必须服从战争的安排。刘旅长炸碉堡走了,留在白家庄村七一九团长廖纲绍和政委彭清云强忍着瞌睡的神经和饥肠辘辘的肚腹,焦急地注视着前方铁路线上的变化,一旦鬼子碉堡机关枪降弱,他们便会马上组织部队发起冲锋,迅速通过南同蒲铁路。
天快亮时,雨点小了。突然年轻的团长、政委眼前一亮,双腿顿时僵了一般的立在了那里。两位身经百战的红军老战士,什么困难没见过?什么危险没遇过?此刻眼前的惨景泪水和雨水搅和在一起迷糊了他们的眼睛:被挡在白家庄村里的部队一片凄风苦雨,战士们仨一群、俩一伙头上顶着破草帽,许多人躲在屋檐下避雨,更多的人一个个都坐在泥水里泡着、房角下站着的人背靠着背打着盹儿,也有的裹着块帆布横躺竖卧在大街上。人生有多少缘,是埋在记忆深处的痛,彼此相惜,又匆匆擦肩而过。总有些回忆,带着伤感,却在午夜梦的回处,坚定着爱的信念。风起落花的流年,你曾为谁写下过永远?街道上丢下了许多磨烂的草鞋,白家庄的老乡没有见过草鞋,也没有搞清楚这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一支队伍,于是以后的日子里,他们随口叫响了一句:夜间村里通过了一支穿麻鞋鞋的队伍。
此刻,参谋长贺庆积骑马飞驰而来,看着东方越来越亮的天色,贺庆积焦虑心情溢于言表。他对廖、彭二人说:“现在后面的敌人追来了,不能再等,马上组织突击队,上刺刀,准备手榴弹打开口子掩护部队冲过去。”廖团长、彭政委深知情况险恶,阴沉的脸上透出一股决死的气概,晨曦的光晕笼罩在这两位南国勇士的身上,他俩毫不犹豫地发出了一声:“是”的回答。立刻组织队伍执行命令,于是这支老百姓所谓麻鞋鞋队伍的过路军,顶着极度疲劳,顶着敌人漫天倾泻的钢铁,靠着小米加步枪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在白家庄村南、小沿村西、沿村铺东的南同蒲铁路线上,一场以血肉之躯抗击日本鬼子钢铁炮火的英雄壮举开始了。
他们决定由曾经担任过一二零师警卫营的二营和旅侦察连开路,三营断后。二营战斗力很强,冲杀在最前面,大部队在后面跟进,在四处隆隆的炮声中,硝烟和泥泞混浊成一片,战士们以顽强的毅力疾速攻击前进,尽管他们连续赶路,几天没有吃饭,体力严重衰弱,衣服早已破烂,鞋子开裂用绳子捆绑,战友一个接一个扑倒在地,但部队前进的脚步丝毫不能停顿,经过一阵拼杀,七一九团除担负断后任务的三营外其余大部分冲过了封锁线,这场雨后的大进军其艰苦程度绝对不亚于世界军事史上任何一次艰苦战役,其英勇悲壮足以让世人为之肃然!
在七一九团勇士们冲杀南同蒲铁路的同时,程世才率领的干部队发现向西不远处铁路下面有个桥洞,他们迅速组织干部队从桥下穿了过去。道路泥泞,不时地有人失脚滑倒,爬起来继续强行前进。牲口在打滑,喘着老粗的气,疲惫的骡子似乎也懂得了战争,驮着他们迅速地通过了危险地带。 冲过南同蒲铁路的战士们都是最亲密的战友,认识的、不认识的,团结友爱,互相帮助。尽管大家筋疲力尽,你搀扶着我,我拖拉着你。这时盘踞在平遥县城的日本鬼子出动,大老远向我军打炮,眼看一颗炮弹就要落下的紧要关头,我侦察连副排长贾玉来同志,一下子扑倒行走在他前面一个老兵的身上,炮弹掀起几块碗口大的泥巴覆盖在他们身上,一块长了眼睛的弹片,平着向贾玉来的腰部砸来,好家伙!如果竖着来贾玉来就没命了。贾玉来虽然腰部负伤,但他救了一条命,过了一分多钟,听见有人队长、队长在喊那个人时,贾玉来才知道他保护了的是一个队长。
鬼子横在南同蒲铁路的铁甲车虽然只能在轨道上跑,但它可以转动方向,前后左右都能打,机关枪有效射程很远,敌人火力很猛。天已大亮,二支队被断为两截,一部分冲过南同蒲铁路,还有许多被拦截在铁路北没有冲。铁路两旁,我军伤亡人员很多,情况十分危急,左前方不远处有座土山。于是冲过封锁线的部队在贺庆积参谋长和彭清云政委率领下直奔土山方向的冀郭、西善信、南依涧去了。蹲在南依涧村里街道上吃早饭的村民,纷纷主动将自己碗里的稀饭、干粮让给战士和家属队的小孩吃,他们安全进入平遥南依涧南山区。 团长廖纲绍为营救拦截在铁路北的部队,带一个侦察班和两名警卫战士再一次返回同蒲铁路北接应没有冲过封锁线的部队。十万里铁马冰河,十万首大漠浩歌。虽然你没有卓越的功勋,也没有成为彪炳千古的英雄,每一个回忆都刻骨铭心,留在我心中永远是你年轻的模样。
许多年以后,参谋长《贺庆积回忆录》里这样写着:这次战斗我军牺牲一百多人。正在指挥部队的廖团长,不幸被被一颗子弹打中,倒在了铁轨上。
为将者,从接过帅印领兵出征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告别了一种男耕女织的安稳生活,率领众多热血男儿,踏上了一条无所畏惧的征程。从站上沙场的那一刻,便知道结果只有两种:要么战死沙场,要么凯旋而归。这种力量使他们变成不再惧怕死亡的勇士,这种信念让他们变成了一堵只可摧毁但不能坍塌的钢铁长城。
此刻天已大亮,鬼子从祁县方向调来了地面部队,日本人的迫击炮打的很猛,轰隆、轰隆,成排成串的炮弹接二连三地飞来,炮火削掉树冠上的柳树干枝,染上了一层金黄色的霞光。由于日本鬼子的地面部队不断增加,滞留在铁路北的二支队部分已经无法再从白家庄方向通过,他们只能沿着铁路线向东遊驾、西遊驾、新庄约十里地的区间移动作战,沿途村庄墙皮被炸得粉碎,土地被炮火翻了一遍。紧急关头,支队领导一面指挥部队抢占有利地形,一面组织火力阻止敌人行动,由于敌人火力很猛战线较长,战斗进行至西遊驾村敌我双方出现对峙状态,我教导营断后掩护,他们依托西遊驾村盐碱疙瘩和房屋占据了有利地形,支队部迅速经道备村向蒋家堡方向转移。
二支队部分武装仍沿南同蒲铁路与敌人反复激战转移至新庄,新庄村郝家屿、二畛敌我双方尸体横躺竖卧,战至中午时分尾追至新庄的敌人掉头缩了回去。
新庄村南依同蒲铁路,西临惠济河,转移至新庄村的部队再无法退却,谁都明白——最严酷的考验到了。这些疲乏已极的战士们,浑身衣裳早已破烂,泥水淋漓几天,好不容易挪动到新庄,马上又要投入更加残酷的战斗。
临近午间,一场悲壮而惨烈的冲过南同蒲铁路战斗在新庄村再一次开始,我军向同蒲铁路敌人发起了冲锋。战场上常常是这样,最危险的关头,上级指挥员斩钉截铁的决心,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是一通严厉的责骂,往往可以在下级指挥员心中产生一种积极的效应,可以使对方明白,犹豫和畴躇是无济于事的。下定决心,破釜沉舟,血战到底,冲过铁路——是唯一的选择。
双方子弹似刮风一般扫来扫去,四处横飞。冲上铁路线的战士们不断地向鬼子的铁甲车甩手榴弹,浓密的硝烟吞没了前进的道路,炸得铁甲车里的鬼子无法探出头来反手。有的勇士举起炸药包试图对铁甲车进行爆破,可惜数次投掷没有成功,一声声惊天动地的轰响,鬼子铁甲车里传出的惨叫在血色正午的空气中久久游荡。树木在燃烧,铁路在震荡,敢死队员浴血奋战。受伤的,从血泊中爬起,继续砍杀。动不了的,拉响手榴弹,宁死不当俘虏。南同蒲铁路南,驻扎平遥县城的鬼子小钢炮不停顿地在打炮,巨大的爆炸声一声又一声冲击着人的鼓膜,被爆炸气浪掀到空中的砖瓦泥土和草木高梁玉米秸杆在空中哗、哗作响,一直随风飘落到新庄村街道院里、屋顶和墙上。鬼子铁甲车扫来扫去的弹雨落地,新庄的村民能听见被鬼子枪弹击中的战士发出一阵阵撕裂人心的叫喊。
面对残暴的侵略者,英勇顽强的中国人民,从来不曾低下高昂的头,他们用自己的血肉,筑成中华民族不倒的长城。战至一点多,又有一大部分战士冲过了鬼子的封锁线,战斗虽然取得一定的胜利,但付出的代价很大。冲过南同蒲铁路的战士们涌挤在尹村西堡狭窄的一条街道里施展不开,遭到鬼子炮火的再一次攻击,南同蒲铁路两旁不断地传来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尹村的人随着枪炮声心乱如麻,他们根本不知道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的部队,大街上没有一个人敢走动。居住在尹村西堡的郭翠英从堡墙的土孔向外眊了一眼,满街跑来跑去乱哄哄的都是一群一群的军人,有地上躺着的,有人扶着的,有托着肩膀的,有牲口驮着的,什么样子的都有,慌慌张张的向南去了。郭翠英老人心下骇然不敢再看,那一晚她恍恍惚惚的怎么也睡不着,勇士的鲜血再一次染红了南同蒲铁路。
这场战斗从9日凌晨打响,一直战至下午。早晨枪炮声把太阳打的不敢出东山,黄昏枪炮声又把躲进云层的太阳送回西山。整整一天,阴沉的天空目睹了这一场血战。白家庄、小沿村、沿村铺、东遊驾、西遊驾、新庄、尹村、京陵城树木东倒西歪,房屋烟熏火燎,敌我双方的尸体横躺竖卧。南同蒲铁路沿线烟熏火燎的土地上,这块双方弃尸累累洒满鲜血的南同蒲铁路线旁,若干年后必将长满茂密的野草,盛开鲜艳的花朵。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南同蒲铁路一仗我军牺牲人员二百名以上,二支队团长廖纲绍牺牲。干部队中担任过129师军分区司令员的桂干生和曾经担任过八路军总部特务团政委、准备去新四军五师任副旅级干部的邹开胜在琉璃庙附近负伤用骡子驮走,损失战马多匹,丢失黄金、银元、钞票等贵重物资甚多,是抗日战争期间我军在平遥县境内损失最惨痛的一仗。
有一种历史,用鲜血写就,几多慷慨,几多悲壮。有一种胜利,用生命铸成,几多豪迈,几多辉焕。
是夜,一声炸雷,天降大雨,由刘转连、晏福生率领撤退至蒋家堡、小徐、小王家庄以及滞留在铁路北所有的官兵迅速重返南同蒲铁路,顺利地通过了敌人的封锁线。终于在9日夜间抵达南依涧南与先头到达的贺庆积、彭清云部会合。
二支队在平遥东南方向山区休整了两、三天,对走失的人员进行了收容,地方政府组织小沿村、沿村铺、新庄、尹村、京陵等村老乡对牺牲的革命烈士进行了掩埋,战斗中丢失的部分物资当地老乡捡到纷纷主动交公,个别村还对分吃打死的战马一事做了处理,南下支队大约于7月13日夜经平遥孟山方向往沁源方向去了。
生命是盛开的花朵,它绽放得美丽,舒展,绚丽多姿;生命是精美的小诗,清新流畅,意蕴悠长;生命是优美的乐曲,音律和谐,宛转悠扬;生命是流淌的江河,奔流不息,滚滚向前。“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抷热土一抷魂。”正是这些被热血浸透的信仰,汇聚成一种中国精神,中国精神在哪里?在英雄的生命和鲜血里。
上世纪七十年代,白家庄至新庄村同蒲铁路线,走来了两位当年参战的忻原藉老兵,他们提着两瓶酒,一路走一路喝,一路洒一路说。一个臭水坑前跳来跳去的几只蛤蟆,唤起了哥俩记忆中那次惨酷的战斗,当年部队通过道备村时,一老乡从水井提上了一木桶水,疲惫的战士围过去都想喝一口,然我军纪律严明绝不允许。向前行军至道备村口一个清水池塘前,没有阳光的午时,池塘上浮动着一层乳白色的气体,衣衫褴褛饿昏了的战士朝前艰难跋涉,突然被池塘边游着一群一群的小蚵蚪吸引住了,他们奋勇而上,俯下身子嘴巴对着蚵蚪就喝……时值秋季,青纱正浓,行军路上,飞来飞去的蝗虫、蚂蚱信手捉来,撕去翅膀,掐去头脚就塞进嘴里……哥俩躺卧在铁路边道上想着聊着,喝着说着,终于喝多了,他们疯了,面对隆隆而过的火车,一会抱头痛哭,一会歇斯底里的狂叫着: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亲爱的战友,我们看你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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