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石头

    武当山的黄昏既荒凉又寥落。

    “总码头”夏文荣的军师——王宏高，他亲自率领三百名土匪携带机枪、长枪和火炮沿着狼子岭急速行军，三个时辰后走出金川峡，待夜幕降临，他们下山后埋伏在山脚下的原始沙枣林子里。天黑后，他们由沿着护城河悄悄潜伏在县城南面公路旁的一片树林里。他们是攻城的先头队伍，进城后的主要任务是火速攻占兵营，解除城里驻军的武装力量，为其他兄弟队伍攻城扫除军事障碍。“甘狼”马三彪率领二百名土匪，从县城西部的水泉子峡出发。他们进城后的主要任务是攻打县衙大牢，释放囚犯，全力以赴营救高全喜出狱。“马上皇帝”胡拴辉率领二百名土匪，负责攻打县城西门。他们进城后的主要任务是抢劫“西发源”、“德协成”、“乾元”、“庆兴源”、“西北货栈”和“裕中”六大商号的金银珠宝、布匹绸缎，搬回总码头仓库。“鬼四”阎天功率领二名土匪负责攻打县城北城门。他们进城后的主要任务是迅速攻占县粮仓，发动老百姓抢粮，与此同时组织驮运队搬运粮食。攻城时间定于子夜时分。

    王宏高率领的敢死队接近城墙南门时，城门楼里黑灯瞎火。土匪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城墙根下搭起人梯层层垒上去。秃子腰盘绳索第一个爬上城墙，然后放下绳索，土匪们抓住绳索轻而易举地登上城墙。秃子见三十多个弟兄爬墙成功，心里面自然是一阵窃喜。秃子仔细观察一番门楼里的动静，发现一个守城士兵在楼门洞里扯呼噜打盹，他行动敏捷犹如一个夜猫子，上去一刀就把那个家伙给解决了。他顺着石头台阶走下城墙，挥手示意身后的弟兄们跟上。他走下台阶打开城门，土匪们迅速进城。他们顺着城墙根摸到守城的驻兵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活捉了梦乡中的乌鸦兵。王宏高的队伍按照作战计划顺利完成任务后，他举枪“砰！”地一声，发出进攻信号。顿时，枪炮声雷鸣，火光冲天，县城顿时炸了。

    县城东街衙门巷刘大人的住宅。

    刘大人被激烈的枪声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的二姨太玉翠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她双臂抱住刘大人的腰，脸贴在刘大人的胸膛上，似刘大人身上的一张狗皮褥子。刘大人故作镇静，右手摸着自己的银白胡须，左手轻轻地拍打着玉翠的额头，安慰她不必惊慌，城里有警察和卫队守防，天不会塌下来的。这时丫环敲门大声疾呼刘大人赶快起床，告诉他说土匪进城了。刘大人听完脸色煞白大声问：

    “哪儿来的土匪？”

    丫环失声地回答：

    “不清楚。”

    刘大人忽地一声坐起来掰开玉翠的双臂，要玉翠赶快起床。刘大人赤身裸体跳下床，点灯，在沙发上找自己的衣服，慌乱之中抓起一个裤头，却死活穿不上去，他不知所措了，玉翠笑他拿错裤头。刘大人反应过来把裤头扔给玉翠，玉翠接住穿上。她跳下床找不到她的裹肚儿（旧时妇女用的土胸罩），她杏眼圆睁质问刘大人把她的裹肚儿丢到哪里去了？刘大人生气地骂玉翠夜里胡乱扔。玉翠责怪刘大人夜间急了占她便宜时弄丢了。刘大人要玉翠去沙发上找。玉翠晃动着弹悠悠的乳房走向沙发，撅着大屁股弯腰在沙发底下找到她的裹肚儿。她拾起来一看又火了，因为纽扣坏了。这时刘大人已经穿好衣服正在系裤带，已无暇顾及玉翠婆婆妈妈地乱叨叨。玉翠穿好衣服披头散发问刘大人要去哪儿，刘大人没吭气。玉翠由于过度地紧张，她伸开双臂踮起脚，抱住刘大人的脖子，把她的樱桃小嘴递上去，希望能够得到刘大人的一个热吻，但此时的刘大人毫无兴致，脸一偏，闪了玉翠。玉翠未达目的纠缠不休，这时房门开了，大太太马氏站在门口见两人拉拉扯扯，干咳嗽了几声：

    “我说，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胡乱来。”

    玉翠极不情愿地收回双臂。丫环进来报告：

    “刘大人，刚才卫队长来报，进城的土匪太多，第一道防线丢了，土匪已接近天主教堂。”

    刘大人：

    “你赶快去通知苟队长一定要死守第二道防线，否则，叫他提着脑袋来见我。”

    丫环奔出大门，传达命令去了。

    枪炮声越来越猛烈，刘宅乱成一锅粥了。刘大人的客厅马灯高悬，刘大人似一只无头苍蝇烦乱地在客厅里踱来踱去，眼前的突发事件让他心乱如麻，虽然说永昌县城遭遇大地震的毁坏，但坚固的城墙，充足的城防兵力，击退几个土匪还不是小菜一碟，怎么就让土匪轻而易举攻破了第一道防线？假如第二道防线失守，那么只有弃城逃跑的办法了。他的脑海里闪现“逃跑”二字，浑身上下瞬间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因为按照民国的法律，父母官弃城逃跑要满门抄斩的，他现在真的六神无主了。这时苟队长满头大汗哭丧脸冲进客厅：

    “报告刘大人，土匪太多，弟兄们伤亡十分惨重，你看是否……？”

    刘大人满脸凶相切齿怒骂：

    “饭桶！全他妈的饭桶！”

    苟队长浑身筛糠聆听刘大人的严厉训斥：
    “要宁死不屈！要坚守阵地！听明白了没有？”
    苟队长：
    “实在的难呀！这些土匪训练有素兵强马壮，太可怕了。”
    刘大人：
    “放屁！我看你是叫那些土匪给吓破胆了，怕丢掉狗命跑到这儿胡扯淡，还愣着干吗？快去督战呀！”
    苟队长领命督战去了。情况万分火急，刘大人虽然在口头上强硬表态死守城池，但随着事态的发展，他心里面已经作好了弃城逃跑的准备。刘大人冲卧室里的玉翠大声吼叫，要她赶快收拾好细软物什，迫不得已马上逃跑。玉翠听说要逃跑，顿时慌了：
    “大人！去哪儿？”
    刘大人：
    “不知道。”
    这时候，大太太马氏进来说，该收拾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了，娃娃们也穿好了衣服，问何时动身。
    刘大人要她赶快去通知马夫备车，带上孩子们先出城，火速赶往凉州府去，他暂时还不能走，要稳定局势指挥作战。大太太马氏临出门时看了一眼刘大人，问：
    “我和孩子们都去了，谁来照顾你？”
    刘大人：
    “甭管。走你的。”
    大太太：
    “我说你万一……？”
    刘大人似乎完全明白了大太太话里的意思，切齿怒骂：
    “放屁！难道你想让我断子绝孙？快走。”
    大太太遭骂不敢吭气，临走时用爱怜的目光看了一眼丈夫，说一声保重，走了。漆黑之夜被密集的枪炮声撕裂了，一驾马车载着刘大人的家小驶出东城门，消失在夜幕里。吴队长满脸血迹跑进客厅，站在刘大人面前，他已经挂了花：
    “报告刘大人！苟队长一身殉职了，二道城防也失守，土匪快要接近第三道防线。”
    刘大人听完跌倒在地，吴副队长弯腰捉住刘大人胳膊拽他起来，请刘大人赶快决断。刘大人涕泪交加仰天长叹：
    “天呀！老天灭我！快去！一定要死守防线。”
    吴副队长转身抬脚出门跑着督战去了。
    ……

    “甘狼”马三彪的队伍进城后，集中火力攻打县大牢。马三彪的副队长刘二麻子率领的队伍攻打县衙大牢时遇到了不少的麻烦。县大牢警备森严牢门紧闭，不过，对于这些打家劫舍的匪徒来说，翻墙入院并非难事。刘二麻子溜到大门口，仔细观看要突破的目标，他凭借多年打家劫舍的经验，马上找到了突破的办法。刘二麻子身材瘦小，身轻如燕，他面对三丈高墙后退几步，摸摸腰里的绳索，然后憋足了一口气，身一踨向前一阵儿小跑，只听得一阵儿“刷刷！”的落土声响，刘二麻子似猴子一样手脚并用贴着墙皮爬上去，不大的工夫，刘二麻子登上墙头，接着他舒展双臂似雄鹰捕兔一样落到大院里。他拔出手枪观察院中的动静，奇怪！院内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正踌躇时，城墙哨楼里的士兵显然发现了他，向他开火，他侧身倒地滚到一张石桌子底下。刘二麻子摘下帽子包了一块石头，向院中开阔地带扔去，那帽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地上，看守士兵果然中计，机枪吐着火舌拼命向黑影扫射，趁此机会，刘二麻子迅速脱身打开城门，机枪又朝大门扫射。刘二麻子愤怒了，他掏出一枚手雷拔掉引线扔进哨所里。看守惊慌失措大声乱嚷，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火光染红了半边天，哨所毁了，土匪们似洪水一样涌进大牢。楼道里，几名看守拼命还击，几个土匪当场毙命。在这危急的时刻，刘二麻子从身后的一名土匪手里夺过机枪，咬牙扣动扳机边走边扫射，阻击的几个看守登时毙命。

    囚犯们被激烈的枪炮声吓得乱作一团。高全喜：

    “大伙儿不要紧张！生死由命。”

    牢房的第一道铁门被撞开，囚犯们吓得瑟瑟颤抖，有人尿了裤子，有人拉了稀。高全喜是一条汉子，站立在屋里一动不动，土匪试图打开第二道铁门，高全喜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辨认，发现踹门者不是什么警察，而是一个陌生的秃头，只见那秃头对着门锁就是一梭子子弹，铁锁被打开。秃头满脸杀气踹开房门大声嚷道：

    “弟兄们快跑！我奉命营救大家出狱，快跑！快！”

    囚犯们这才醒悟过来，于是连滚带爬奔出牢房，消失在黑暗之中。

    ……

    “鬼四”阎天功率领的土匪打开县粮仓指挥灾民抢粮。灾民实在太多了，他们似洪水一样涌进粮仓。灾民们看到灿灿发光的麦子时眼睛发红了，他们就像饥饿之中的婴儿见到母乳一样发疯了，有人抓起一把麦子填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这时候，无论男女老幼，凡是能找到盛麦子的工具全都派上用场。他们用讨饭的布袋、竹篮、芨芨框子甚或身上破烂的衣袋来盛粮食。这时许多年龄较大的男人们，因一时找不到更多的盛粮工具，竟然顾不得羞耻，干脆脱下裤子，用布条扎住裤管，塞满麦子后像褡裢一样搭在肩上，光着屁股浩浩荡荡向街上走去。随后，“鬼四”阎天功命令手下弟兄们弄来五十峰骆驼，每峰骆驼驮上两麻包粮食，浩浩荡荡向金川峡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