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来问军鹰:“当初伯伯跟你说话,你记住了没有?”她说:“我那时紧张得很,都忘得差不多了,就是最后那两条还有印象。”
1973年初,我在北京空军总医院住院,出院后回广东之前,我去西花厅向伯伯和七妈告别。那天伯伯不在家,我就告诉七妈,军鹰将于4月底从西安第二军医大学毕业,毕业之后有一个月的假,我想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如果她同意,我们就准备回北京结婚。七妈说:“好,你们回来结婚,我请你们吃饭。”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和七妈聊天时又谈起了《史记》里面的故事来。七妈说:“噢,你还挺喜欢《史记》?”我说我看得不多,她问我:“你有没有《史记》?”我说没有。她就说:“那好,新出了一部《史记》,等你结婚时候我送你作结婚礼物。”
4月底,我去西安接军鹰,然后一起到北京来,5月1日到的北京。我们住在和平里蒋宅口妈这里,当天晚上,家里只有妈和毓渝姑姑在家。我们四个人吃了一顿晚饭,就算结婚了。第二天当然就应该是去看伯伯七妈,但是军鹰说她在二医大体检时,查出转氨酶有点高,超过了140。那时候转氨酶单位和现在标准不一样,超过130就算转氨酶高了,就要注意了。我就给七妈打电话,告诉她有这么个情况。七妈问:“别是怀孕了吧?”我说:“不会,我们昨天才在一起。”七妈说:“这样吧,我让小刘(护士)给305打个招呼,你带军鹰再去查一下。”于是,2号上午我就带军鹰乘公交车去305医院抽血了,查肝功。由于检查结果要一个星期才能出来,我们等了一个星期。等结果出来后一看,没事儿,这就到了8号。我们8号才去的西花厅。见了面你知道伯伯说什么?他说:“你们这当医生的神经过敏,我们这儿工作人员有的(转氨酶)到了150、160,不是照样工作。”
那天中午伯伯七妈请我们吃饭,吃饭时,伯伯问军鹰:“你会做饭吗?”军鹰说她会一点儿,我说军鹰会烧汤。七妈说:“那好,那就给我们烧个汤。”军鹰就去了后面厨房,隔了十几分钟,她端了一盆西红柿鸡蛋汤出来。后来军鹰对我说:“那哪里是我烧的,我到了后面(厨房),安师傅根本不让我动手,是他烧的。”
吃过饭以后,军鹰去洗澡,我在小餐厅的西边看画报,伯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这时,张佐良大夫带了几个同志来谈事情,谈的都是卫生系统的事,我想他们一定是卫生部的人。他们谈着谈着,就谈到了计划生育。这时伯伯就把我叫去了,说:“秉钧,你过来。”我就过去了。伯伯说:“你们结婚了,你们马上想要孩子?”我说现在还没想要。他问:“那你们采取什么措施了?”我说没采取措施。他又问:“没采取措施怎么就能够保证没孩子呢?”我说我们也不太懂。他又问:“避孕药总知道吧?为什么不去买避孕药?”我说不好意思去买。他就说:“你们这些七十年代的青年人怎么还这么封建啊!张佐良,你赶快给秉钧他们拿点避孕药去。”然后伯伯又接着和那几个同志谈计划生育这个事儿。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伯伯说:“我专向日本人请教,他们的人口是怎么控制的。”张佐良坐那儿听着不走,伯伯说:“佐良,你怎么不去呀?”张大夫说我谈完之后再去,伯伯说:“马上去!”结果张佐良赶快骑辆单车到门诊部给我拿来一小包避孕药。我也回到了小餐厅的西边继续看画报。这时我又听到坐在客厅的同志向伯伯报告说,彭德怀同志的癌症已到晚期了。伯伯嘱咐他们:“无论到什么情况,一定要全力抢救。”然后又听到他们谈论尿血的问题,没有说是谁的病,只是说到留尿的事,还说到这个病的治疗方案和休息的问题。
军鹰洗澡出来后,我们就向伯伯七妈告别了。七妈送了我们两件结婚礼物,一件是一条纯羊绒的毛毯,质量非常好,我到现在还在用着;另一件就是一部《史记》,七妈原来答应过说要送我的。
我们回到和平里家中,七妈很快让秘书赵炜阿姨给我打来一个电话。赵炜阿姨说:“你七妈让我嘱咐你,今天你伯伯跟大夫那儿的谈话,只有你听到了,你哪儿都不能说。”我这才想起来,我在客厅后面走廊的厕所里的确看到有瓶子,里面装了不少的尿,我还觉得奇怪呢。可是我压根没想到这跟伯伯有什么关系,更没注意到尿里有没有血。当然即使有血,血不多,我也看不出来。听了七妈的嘱咐,我才意识到:坏了!伯伯生病了。但还是没有意识到是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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