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知道用生命和鲜血拼杀在抗击日寇前线的八路军将士，你也许知道用简陋甚至是原始的工具制造枪弹的太行军工人，但你不一定知道为我军炸药生产组织火硝生产的长治市硝磺管理局。不知是因为军工生产的保密性，还是战争条件下的局限性，历史上的长治市硝磺管理局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之外，似乎就要被历史的尘埃所淹没。那是我在搜集“刘伯承工厂”的军工生产历史资料中，意外地发现了一份民国三十六年“长治市硝磺局工作计划”。它记载了那时长治熬硝业给予太行军工生产的巨大支持。它因战争而兴起，又为和平而消逝。循着它那片言只语的文字记载，透过那斑驳残缺的珍贵史料，试着解开那段被封尘的历史，了解长治市硝磺局存在的前前后后和熬硝生产的起起落落。

    刘鼎回忆录揭示华北硝磺管理局的产生

    刘鼎是我国军事工业的创始者和主要领导人之一，解放后曾担任重工业部副部长和第三机械工业部副部长。他在《军事工业的奠基人》一文中这样写道：“根据朱德同志的指示精神，我和姚依林同志商定，扩大阳泉炼铁厂的生产能力，使之达到日产30吨的水平。同时成立硝磺局，专门生产炮弹所需的炸药。”

    那是1947年11月12日，国民党军队在石家庄的最后一个据点——正太饭店被华北野战军攻克，石家庄解放了。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攻克的第一座大城市。同时也意味着20多年来一直坚守农村包围城市的我党开始接管城市。但在攻打设防坚固的石家庄、临汾、济南、太原等城市中，大规模的城市攻坚战使用了大量炸药和炮弹，因此，对弹药的生产供应提出了新的要求。早在1947年春天，朱德随中央工委到达晋察冀解放区时，就着手抓军工生产，特别是重武器炮火的制造。朱德对刘鼎讲：“我们就要开始战略大反攻，前线需要炮兵，需要炮弹，兵工生产要抓紧，多生产一些炮弹，越多越好！”朱德总司令又在一次军工生产会议上讲：“如财政不足，可省衣节食，如原料不足，可发动广大群众熬硝，公家统制、收买，无论多少，产出必照预定价全数收买。”在成立华北硝磺管理总局的同时，军工部派李非平去担任华北硝磺总局副局长，负责组织硫磺和火硝的生产和收购。上党战役前，李非平在邯郸市的磁山和村的化工厂任厂长。因攻打邯郸，化工厂就在一边搬迁一边建设的情况下，搬到了左权同峪镇附近的隘峪口村。厂子建在西隘峪口，人全住在西隘峪口。随着厂子的扩大，生产能力增强了，但火硝、硫磺的需要却供应不上了。那是军工部1947年在长治召开的工作会议上，决定成立硝磺管理总局，归晋冀鲁豫边区政府管理，办公地址就在长治市东街。接着又成立了太行、太岳、晋南、冀鲁豫四个分局和县级硝磺管理机构。

    1947年春成立的太行三分区硝磺管理局，统一管理长治市、壶关、潞城、黎城、平顺、长治县六县（市）火硝的生产和收购。1947年的5月份，按照太行区的要求，长治市成立了硝磺管理局。那时的长治市是县级市，管辖的区域就是长治的老城，只有几条街。市长廉士辉，设有市政科、财政科、教育科、工商科、司法科、总务股，市政府总共才有33个编制，市政府只设有一名秘书。按照太行行署（行署工字5号）密令的通知要求：各县由县工商科长兼任县级硝磺管理局局长。所以长治市工商局长（当时编制是科，为工作方便对外称局——编者注）魏玉明兼任了长治市硝磺管理局局长，冯万华但任副局长。魏玉明是山西榆社人(1924出生 )。1937年参加榆社县抗日救国动员委员会。194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7年担任长治市工商局局长。

    从华北区、太行三分区一直到长治市硝磺管理局的成立，实现了熬硝业的生产统一管理和买卖专营，为晋东南的军工生产奠定了可靠的原料来源渠道和安全生产监管体系。

    上党战役后硝磺生产的兴起

    一份民国三十六年六月二十五日太行硝磺管理局发出的密字第一号令这样写到：“产硝磺的地区解放后，部队上即着手建立硝站（主要是二、三分区），分配干部来管理，培养了大批熬硝技术工人，硝的生产即大量发展起来了。硝磺局成立后，只是在领导关系上的转移，其它均未变动，这是对我们的工作给以的很大的有利条件。”从该文件中可以看到，1945年的10月，长治城解放，硝磺收购就由部队管理的硝站进行。分布于太行区各地的硝站，对保证左权县隘峪口村、晋城市苇町村、长治县内旺村兵工九厂等军工生产厂的原材料供应，方便太行区各县送硝，都起到了积极的保障作用。这是当时太行区硝磺管理局公布的送硝划分县区表：

    太行区收硝站与送硝县区划分规定表

    关于硝磺管理局的职能，当时太行区的一份“第三次县区局长会议上的工作报告”中有这样的描述：“我们硝磺局的工作性质，是国营企业带行政性的。企业化的具体内容，就是‘经济核算，科学管理，’包括本系统的财政经济和群众的硝业生产。”并带有行政管理上的必要，因为“硝是特种商品，军火原料，须以行政管理。”对硝磺的收买要讲求保证质量、降低成本的企业化的属性，又有对硝磺业进行生产数量、质量的下达，对其进行监督、检查、管理的行政职能。各级的硝磺管理局属于地方政府管理。硝磺收购站属于部队管理的军事单位。在国防科工委原副主任、八路军军工部工程处处长郑汉涛回忆文章“把弹药生产放在第一位”中也有这样的记载“硝磺局从人民群众手中，把各种硝一点一滴收购起来，在河北的邯郸、定县，山西的晋城、武乡、屯留办了五个精硝厂，通过他们加工后，源源送到兵工厂。”

    那是我国军工生产一个特殊的历史发展时期，上党战役后解放的长治古城，刚刚过上平和宁静生活的劳苦大众，由于饱受战争的创伤，把渴望和平的朴素情感全部投入到“一切为了前线”的支前生产之中。在晋冀鲁豫军区军工部和刚刚成立的长治市硝磺管理局的指导下，长治城硝磺业得到了迅速发展，有效地保证了太行山军工生产对火硝的大量需求，对促进长治市城市手工业的发也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那种主人翁般的生产积极性和工作热情堪称空前绝后，它体现了古城人民赤诚的爱国之心和淳朴的民族情怀。

    1945年，上党战役后的冬季，长治市政府为加快熬硝业的发展，由建设科指导落实了支持硝坊发展的不少优惠政策。①按每口硝锅借给5000元资金，②将硝价由24元上调至50元，约折合每斤硝价小米16斤。当时共支持开设了32口锅，有技术硝工120余人。由于当时长治刚刚解放，斗地主、搞清算活动正在进行，有的硝坊主也怕被斗争、清算，致使不少硝坊处于消极等待和观望徘徊中。军工部的柳士芳同志（长治解放后，军工部就搬迁到了长治，驻地在现在的市医院南侧——编者注）为此专门对硝坊的负责人作了解释：表示硝价肯定会保持稳定，对于硝坊的经营，只要不搞非法的生产活动，属于正当的劳动收入，政府不仅要加以保护，而且还要大力支持。解放放后的长治城社会秩序趋于稳定，市政府对熬硝的各个生产环节，从硝坊建设、熬硝设备的购置、硝价的制定和收购，一直到熬硝行业的管理，都给予了许多优惠的政策支持，有效地推动了熬硝业的快速发展。所以，长治城的硝坊从1946年初的32口硝锅发展到1947年5月份的70多口。1947年的春季，长治市硝磺管理局的成立，更是推动了熬硝业的发展。1948年的农历正月熬硝锅达到106口，从业的硝工300多人，成为长治城当时分布最广、发展最快的一个作坊式加工业。一份1947年1月的长治市工商业数量统计表，显示了各类手工作坊的数量分布情况：饭铺187户、粉坊105户、店坊29户、钉鞋26户、压面条23户、醋坊、油坊22户、铜锡匠15户。硝坊达到84户，但是工商业数量统计表内对熬硝坊却未加以统计。为了查找有关长治甚至太行区硝业的有关消息，我查阅了从1946年的5月创刊的人民日报，一直到1949年的新华日报，只是在民国三十五年九月二十九日的人民日报刊发有一条“长治市保证自卫军火供给  硝工会增添换大锅炉”为题的简短消息。报道了长治市的硝业工会为了供给军火生产，决定增加大锅，五个月保证完成二十万斤硝的生产任务。这种极简短的消息报道与当时轰轰烈烈熬硝生产之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是否与军工生产高度保密的原因有关系呢？但始终没有能找到相关的佐证材料，其原因不得而知。

    一份1948年长治市硝磺管理局对硝坊调查统计资料显示：上党门鼓楼街的硝坊不仅集中，而且数量多。全街共住有居民157户，和硝坊生产有关联的户数就有66户。全劳动力共有99人，从事硝业的就有66人。城内的西北街、普通街、鼓楼街、清真街、南街、东街、西关街、上南街、长子门、附城都有硝坊的分布。硝坊的组织形式不同：有硝工自己管理的，有合伙经营的，还有村财政出资入伙联办的，还有硝工以股份制形式合作生产的。当时全市共有各类形式的硝坊组织88个，计有熬硝锅114口，共计熬硝的劳动力336人。熬硝技术工人96人，半技术工人240人，本市劳动力305人，雇用外地劳动力31人。投入熬硝业的资金共计有185.95万元。其中熬制硝设施基本投资（含场地用房熬制设备、骡马大车、必备工具）99万元，流动资金86.95万元。下面是一份1948年鼓楼街一至五月份硝业收益比较表：

    从表的数据可以看出：当时的鼓楼街的熬硝业已经占据了全部社会行业比例的近60%，人均收入是农业生产的2倍还多，是商业经济的将近4倍。通过走访当年参加过熬硝生产的池玉生老人，他也证实了熬硝收入要占到其家庭全部收入的70%以上。解放初期，他家有一大一小两口硝锅，种有十五亩土地，每年收获的粮食就是十几斗，刚够全家的口粮。另外，还开设有一个小卖店，卖些山货，一年的时间小店也不见起色，关门时算下来，连本钱都不够。全家的开销就靠熬硝，不仅生活有了经济来源，还置办下十几间房产。足见当时熬硝业的利好市场。

    80多岁的池玉生老人还兴致勃勃地给我们讲述了熬硝生产过程：熬硝共四个步骤：收集硝土，晒硝土，淋硝土（取它的浸泡液），熬硝液。长治城里的地下土层厚，所以城里路边的泥土含硝量就比较高。含硝多的表层土又特别虚。潮湿的虚土经太阳一晒，土层的表面就显现出白花花的的盐硝来，用铲将土层表面铲起。将硝土装于大瓦缸里，缸的底部开有数个小孔，在装满硝土的大缸里倒入清水，水慢慢地渗透至大缸的底部，从孔里淋出的是含硝的水。收集足够的浸出液，倒入铁锅内，再按照比例配加灰，生火煮熬。到了一定火候，随着浸出液中水份的蒸发，硝的结晶就慢慢地析出来。熬出的硝盐倒在小盆里晾干就成了块状，像大块的凉粉一样。我们那儿把硝酸钠叫做小盐，买不起盐的穷人家有时也用它代替食盐。记的那时火硝用车拉上就送往内旺的军工厂，回来后凭军工厂的收据到硝磺局领钱。

    说到硝坊的经济收益，从一份名叫赵起发的私人硝坊主生产经营得利情况的分析结果可以看到。该硝坊设有熬硝锅一口，共有硝工三人，其中技术工一人，半技术工一人，勤杂工一人。生产设备投资（熬硝锅、生产工具、车辆、牲口）50万元，流动资金20万元。1至3月份共计生产70天，共计产硝617斤。收入小米7592斤，支出小米共计2013斤（含硝土、煤炭、硝工的餐费），再除去硝工的工资得米3259斤外，平均每月得米652斤。锅主（是技术工人）得米2173斤，平均每月得米869斤。

    由于地域和原材料、熬硝技术的差异，各地的硝价之间有很大的差异，因此硝工的收入也不一等。黎城：硝的收购价一等硝价小米13斤，按照硝坊月均产500斤计算，价值小米6500斤。如果按照每亩尽产小米100斤计算（1948年——编者注），就是65亩地的产量。每个硝坊有雇员5至6人，每月按25天计算，每人每月可收入375斤。每年熬硝8个月，可尽得小米3000斤。相当于30亩地的收入。

    潞城的一等硝价市值小米13斤。一般的硝坊有8、9名硝工，每月可产硝1000斤左右，即可收入小米将近13000斤。大致相当于130亩地的收成。全年按照产硝8个月计算，可得到小米92000斤，折合575石。

    和顺县一等硝价市值小米10.5斤。沙河、邢台的一等硝价市值小米6斤。一名熬硝工每天劳动可领得小米13斤。

    熬硝技能的差异，也致使各硝坊的产硝率差别甚大。表现在熬硝技术掌握好的，硝锅日产率高，收入丰盈；对配料和火候的把握不准的，出硝少，而且硝的质量等级低。为了促进硝业的快速、健康发展，太行区硝磺管理局在1948年的1月5日，以通令的形式向长治市硝磺局领导推介了和顺县硝工高江孩，因当地材灰缺乏，影响熬硝产量，经潜心钻研究，并多次试验，创造出以灰碱熬硝的方法来。既很节省材灰，硝的质量又好。过去以十四担硝土，须掺十四担材灰，才能熬成硝。有了这一方法，十四担硝土，掺六担材灰，六斤灰碱（一担灰十八至二十斤，可熬灰碱四斤），就可熬成好硝，应值得各地仿效。除发给试验费一万元外，特此通令表扬，望各地仿效是荷。

    这是一份民国三十七年九月，太行行政督察专员公署，以（专员常化志）公告第二号的形式，针对太行区各地硝土很多，要求加快硝土的成品转化，提高农民副业生产性收入。为军火工业提供了急需的原料。规定了扶助农民熬硝和管理的办法内容：

    甲：对熬硝的人给以生产和推销上的各种便利。

    一、 熬出硝来由管理局收买；
    二、 确保一定生产利润；
    三、 愿学熬硝者，硝磺局可负责保证教会；
    四、 如资本与技术困难，硝磺局负责给予解决。

    乙：对熬硝人刮土问题的规定是：凡空地上的硝土，熬硝工人可随便去刮，任何人不得无故阻碍干涉，群众家里的硝土，也应从发展工业出发，可叫工人去刮土。在熬硝工人方面，应商的本人同意，再去刮土，但对群众态度要好，不准有任何破坏纪律的行为。如群众要代价时，应给以一定报酬，但群众也不得故意抬高价格，妨碍发展生产。凡像房屋墙上之土，一律禁止刮硝，以免损坏房屋，违者给予处分。

    丙：为保证工业原料供给，对外禁止火硝走私资敌，对内也不许火硝私自买卖。如有专门为了赚钱，投机私行贩卖者，给以没收处分，并对查获人给以适当奖金，以资鼓励。

    望我全区群众遵照以上办法，抓紧今冬明春农闲和硝土多的季节，大量熬制，以增加自己收入，发展解放区生产。

    以下这份中央工委的电报，也给我们揭示了当时加快军火原料生产保证的原因。

    中央工委关于军火原料生产与收购问题的指示
    （一九四八年一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