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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绍成(1944—2011),四川都江堰市人,初中毕业,曾当过筑路工人、铁工、木匠。一辈子酷爱学习马列、毛泽东著作,平时言行异于常人,在当地人视为怪人,并作为坊间茶余饭后谈笑之资。
黄绍成享年67岁,终身未娶。 一个执着的抄报者
晨光熹微,还不到早上7点钟,灌县(今都江堰市)幸福路上行人稀少,县邮政局门口阅报栏下已站着一个人,他在看报?不,他手里拿着一支笔,另一只手握着一个本子——他在抄报。
匆匆来去的人纷纷投去好奇的一瞥。
夕阳西下。这时邮局的人已把每天新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四川日报》等换上了。三四十年前,邮局阅报栏下,总是拥挤着一群订不起报、又爱关心国家大事的阅报者,他们贪婪地、伸颈并头地读着一张张不要钱的报纸。这其中,当然有那个握笔抄报的人---他一个人就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这人有病!乱七八糟地见啥抄啥干啥嘛?”一站在外围挤不进去的矮个低声怒骂。
暮色降临。因为天色看不见了,阅报者陆续离去。但那个抄报者拿着本子,却又揿亮了电筒——奇怪而又执拗地抄报上各种各样的信息,直到晚上9时至10时。天天如此!
那些遥远的年月,县城里喜欢看“站报”的人,包括邮局那个每天替换报纸的老同志,都对这位古怪的抄报者不陌生了:天冷他戴着线帽在那里抄,天晴落雨他戴着一顶旧草帽在抄……
这怪人就是黄绍成。他抄那些东西究竟有啥用?
一个虔诚的马列信徒
带着这个古怪的问题,笔者兄弟俩终于在城里梨园巷一带,一条曲折的小巷中找到了黄绍成的家,一家四合院龙门子右侧一间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小房内。这是灌口镇房管所的公房,每月房租很低。
黄绍成前顶已微秃,看样子三十多岁了吧?还是孤身一人。
“你不打算结婚了吗?”“不,唯物主义者并不是禁欲主义者。”他长满老茧的手一挥,“时机还不成熟。况且,要作的事情还多!”他的手指向了背后一长排快顶着天棚的书柜,还有那张裂缝的老式写字台上叠起的厚厚的手稿。
他简陋的家中家具特别少,只有一大一小两把竹椅子,而那把写字台前的大竹椅已断了一支脚,用木条加固绑起来的。但简陋的屋里书真多,粗略计算,不会低于2000册吧!那年月平民家中有这种藏书量确实惊人,而且,全是马、恩、列、斯文集,毛泽东选集和哲学、政治经济学一类的书。
“你专门研究这些吗?”
“研究说不上,爱好,业余爱好,也可以说是热爱。看过后,有时写一点学习心得,以不断提高嘛!”
黄绍成斜睨了我们一眼,急促地说,“我的时间很紧……这里有言在先,只接见你们20分钟。”于是三言两语后,我们只好告辞了。
笔者之一的马及时,1982年时,曾在那间简陋的小屋里住了一晚。那真是个灾难的一晚。黄绍成整夜都在读一本厚厚的列宁的书。睡不着的马及时前后爬起来屙了5泡尿,每次都看见黄绍成用红笔在列宁的书上打杠杠。早上5点过他才关灯睡觉。马及时早6点半先床时,一翻写字台上那本厚厚的列宁的书,从头到尾,全部被他划满了红杠杠!书的空白地方,眉批四处可见——
“经典,与中国现状何其相似!”
“好!这段话真正说到了人民心中。”
“可惜列宁时代还没有雷锋!”
“列宁真不愧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思想家……”
当时马及时就想,幸好列宁是外国人,不然被他的后代们看见祖辈的书被划得那个模样,不生气才怪。
黄绍成实实在在的是一个虔诚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忠实信徒。1983、1984两年,他花费了多年辛勤积蓄下的两千多元,那年月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用这笔“巨款”,搭乘火车硬座和长途汽车,两次自费到首都北京,为的是迈进纪念堂瞻仰一下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遗容。
1983年那次因闭馆未见到,1984年夏天才如愿以偿。他一路上舍不得吃馆子,行前,他在家里炒了10斤糯米磨成粉,又烙了几斤面粉的锅摊儿作干粮。哪知十几天后,背包里的锅摊儿已吃来长霉、变味了。其间走湘潭、访遵义、上井岗山,抄回来几大本主席的生平事迹和许多革命历史资料。
朋友间曾有几次议论到大跃进、文革诸事,他听了很反感、很生气,脸红脖子粗地嚷道:“你们想否定毛主席,办不到!就像他老人家所说的那样:‘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如不是我们亲眼见到,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那穷窘的家里,那白色蚊罩的正面罩沿上,竟花钱请人绣了10个拳头大的红字:“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一个醉心于学习而漠视个人生活的书呆子,他父、母早逝,孤身一人。朋友们不下数十次给他介绍女朋友,他居然如此发誓:一定要找到一个克鲁普斯卡亚之于列宁,燕妮之于马克思那样的妻子,不然宁可终身不娶。这标准,让人想笑又不敢笑。
黄绍成平时吃穿极其简朴,衣服破旧不说,经常削几根红苕或几个土豆,再加点米和油盐,闷半锅饭就算一天。一次留老同学马非白吃饭,除两墩不知放了多久的糟豆腐,没其他菜。吃饭间,他忽然想起泡有萝卜,捞出来一咬,才知泡菜坛子里忘了放盐——泡了一坛子发臭的白水萝卜!
多年以来,黄绍成一直过着半工半读的生活:上半天上班,下半天读马列毛泽东的书、写体会,雷打不动。对理想如此执着,理想会辜负他吗?不会。
1985年8月的一天下午,收音机里忽响起一个悦耳的男中音:“……关于中国社会主义新时期货币的作用,四川省灌县建筑工程公司工人黄绍成同志说……”那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节目。灌县地区好多人都听见了这从北京传来的电波!可惜黄绍成他没有听见,但他会知道的,因为他投了稿。
也许,社会的不公早就存在了。文革前后,像黄绍成这样一个痴迷,虔诚地学习马、列、毛主席著作的青年,直至走到生命的终点,竟然没有评上一次“学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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