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张连红教授的团队之前,老人的这段伤心往事,从未跟人提及,哪怕是她相依为命的养女。
“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讲过,因为那不是什么好事情,我们那时是很重视这个的,我女儿也不知道这件事。”杜秀英哭诉。
后来,张连红又去看了杜秀英3次,“每次去我们都心照不宣,绝口不提日本人和战争。”
2003年2月15日,杜秀英因病去世,“她的养女可能至今都不知道她母亲的悲惨往事和内心创伤。”张连红说。
更多幸存者的悲惨往事和内心创伤不欲为人所知。“近年来,在外界寻访的过程中,许多经历过南京大屠杀的老人,会找各种借口拒绝接受访谈。他们一直在试图躲避任何有可能引起悲惨记忆的活动。”张连红说。
“想想脑壳就要炸了”
李高山既是南京大屠杀幸存者,也是南京保卫战的参与者,提及当年的经历,他就会捂着头,难以忍受
文心推荐新京报记者去看看年近90岁的李高山,李既是南京大屠杀幸存者,也是南京保卫战的参与者,像他拥有双重身份的幸存者,南京目前只剩下两人。
李高山向新京报记者描述三次从日军手上死里逃生的经历,即使时间过去了77年,你仍能感受到老人话语里,传出的劫后余生的庆幸。“想想脑壳就要炸了”老人捂着头,头痛不已的样子。
李高山年近七旬的女儿,示意新京报记者不要再提往事,“不能再说了,老爷子受不了。”她介绍,前些年也是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日之后,不多久,老人突发脑溢血,“他头脑里装的事情太多了”。
张连红教授介绍,一旦触及到幸存者早年的创伤,“他们都会产生异乎寻常的反应”。一次,一个老奶奶正在捡韭菜,突然听到他提及南京大屠杀,手中的韭菜一下子掉在地上,就像突然遭到重创一样。
在张连红的寻访幸存者的经历中,这样的事情频频发生,有的老人原本在干农活,手上的工具会一下子脱手;有的老人会突然一点声音都没有,长时间的沉默,“其情其景,让你无法忘却。”
这些幸存者的精神状态,其实一直处在高度警觉之中,一旦当年那段噩梦般的经历突然袭来,他们往往会猝不及防。
1999年9月,张连红曾在南京下关采访了一位幸存者,她名叫孟秀英。老人讲述完她的大屠杀经历之后,再三叮嘱不要给她拍照。张连红请教为什么,老人回答:担心日本人来暗杀她。
著名作家张贤亮也是南京大屠杀幸存者,他自述有个与别人不同的习惯,就是总穿着袜子睡觉,即使炎热的夏天也是如此。这是因为南京大屠杀期间,他被母亲背着逃往祖籍安徽的途中,脚上的鞋袜都掉了,裸露的小脚在严寒中冻了一路,因而留下心病。
从外表上看,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和常人无异,但很难想象,这些看似平静的面孔下,其实是常人难以想见的各种精神创伤,这也是文心最终“转向”的原因,从去年开始,她将帮助的重心转向抗战老兵。
“常年和幸存者接触,感受到只有沉重,我就像走进一条黑暗小巷一样,越走越窄没有出路,而老兵则让人还能看到希望。”文心表示这些年下来,身心俱疲。
新京报记者了解到,目前社会对南京大屠杀幸存者的援助,除了民政部门每年千余元的生活补助,还有报销医药费、节日慰问金以及组织一些活动等形式,主要集中物质方面。一直以来,他们的精神创伤少人关注。
张连红教授曾经组织了一项针对南京幸存者的精神援助项目,但该项目最终因为资金短缺而夭折。
据新华社报道:不完全统计,目前在世的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已不足200人,平均年龄超过80岁,仅2014年1月至今,已有21人陆续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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