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纪念毛泽东1929年4月中旬第一次来江西省兴国县指导革命工作95年

    赣南的春天，莺飞草长，喷红吐绿，万物萌发。这个季节无论是白天和黑夜，春雷会突然响起，春雨会不期而至。第一声春雷，常常让人期待，让人震撼，让人惊喜。今年的第一声春雷，我是在早晨的睡梦中听到的。雷声随着轰隆隆的前奏，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我再无睡意，披衣来到书房，拉开鸡心岭相邻的书房的窗帘，便看到万缕雨丝飘洒在纪念亭顶上，飘洒在四周树木的疏枝密叶上，飘洒在春花绿草……绿的更绿，红的更红，鸡心岭显得生机盎然，眼前呈现雨中胜景，耳边春雷隆隆滚过，让我想起95年前的春天，毛泽东率红四军第三纵队来到兴国，上了鸡心岭，召开群众大会，发表激动人心的演讲，犹如响起了震天憾地、惊世骇俗的春雷。大地在它的呼唤中复苏，万物在它的呐喊里抖擞，天地气象为之一新。人们把它称为赣南苏区的第一声春雷。

    鸡心岭处在兴国县城西北一侧，岭不算高，岭顶相对平整，形成一个大坪。坪上高大的樟树、榕树、榆树……舒展着绿色的树冠，层层枝叶交织在一起，融为碧绿的一体。在我的少年时代，岭上还有一丛芭蕉，那红艳夺目的花朵，状如火矩，在深绿而硕大的叶片衬托下，色彩对比强烈，妩媚动人。每每凝视它，便让我想起曾出现在岭上的红旗、红袖筒、红樱枪、红标语……

    站在鸡心岭上，向东可远眺浩浩潋江，静静地流淌；向南可近观古城沧桑、屋瓦接堞、街巷纵横。鸡心岭上，除了树木花草，立有纪念亭，亭为6柱翘角攒尖顶，高约9米多，圆柱间隔4米左右，四周砌有1米多高的围栏。亭内置有圆形的石桌，腰鼓形的石凳。亭的尖顶如一把利剑，直刺云天。仰视它必有一种“刺破青天，锷未残”的感觉，勾起一种遥远的回忆。在那烟雨莽苍苍的岁月，兴国人民如一柄利剑，无所畏惧地刺向沉沉如磐的黑夜，刺出一种惊天骇地的胆略与豪气。

    我常常伫立亭前，目光扫过岭上的树木，寻找历史的遗存。我知道当年就在这浓荫蔽日的大樟树下，搭起了临时会台，绘有镰刀斧头标志的红旗在台前迎风飘扬，台前两棵挺拔的大树挂起了一幅红布横联，上面贴着“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十个大字。在一棵棵粗大的树身上还贴着落款为“红四军政治部宣”的一条条醒目的标语。虽然现在搞不清那两棵树曾有过悬挂横幅的光荣，那些树张贴过红军标语，但是每棵老树都目睹过那一难忘的历史时刻。

    那是1929年4月的一个清晨，天空朝曦东升，鸡心岭上抹着橙红和胭脂色的霞光。扛着大刀、梭标、鸟铳的农会会员，背着枪的城市工人纠察队员和战士，附近乡村的农会会员，一列列进入会场。县城的码头挑夫、放排客、打铁佬、小摊贩、店员，还有手提篓子、篮子进城买卖东西和肩扛篇担、禾扛进城买卖柴火的老表，也跟在长龙般的队伍后面进入会场，鸡心岭热闹起来了。

    当毛泽东与红三纵队领导人蔡协民、伍中豪来到会场，李春华、陈奇涵等县委领导人带头鼓掌，顿时掌声、欢呼声响成一片。人群骚动起来，千百双眼睛一齐投向他们，不少人踮脚引颈，站在后面的人有的往前挤，有的索性爬到大树上观看。

    在掌声中毛泽东健步登上会台，我曾经想象毛泽东面对5000多兴国的父老乡亲演讲的样子，我想也是站在天安门上那样的伟岸魁梧吗？也是那样有力地挥舞着巨手吗？可他那时只是个36岁的年轻人，只是个红四军的前委书记，他会是什么样子呢？我实在想象不出。后来我遇到一位老人，他说那时参加了鸡心岭集会，听过毛主席演讲。他努力回忆，为我描绘：“毛主席站在临时搭的木台上，他又高又瘦，颧骨有点突出，头额很宽，眼睛又大又有神，穿一套洗得很干净的旧灰布制服，头戴灰布八角帽，脚穿一双布鞋，声音很亮，很热情，笑起来时露出又齐又白的牙齿……”难道这个改写过历史的人，那时就是这个样子？如此面容清癯，内在的潜力竟是那样大，气魄竟是那样磅礴！

    那时毛泽东站在会台上，任春风吹拂头发、衣襟。他用满口浓重的湖南口音开始演讲：“我们天天喊革命，究竟要革谁的命呢？一言以蔽之，是要革反动派的命……这一问一答，让人声鼎沸的会场顿时静了下来，静得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娑娑声，小鸟的啁啾声。他开门见山，一针见血，问的就是大家想问的问题；他说到大家心里去了，有谁不想静下来把每一字一句都听清楚？

    他接着又问：“我们要依靠谁来革命呀？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神仙和皇帝，全靠我们穷人自己，靠我们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会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如排空裂岸的滚滚大潮。他一串“不靠”与“全靠”，是那样真力弥满 万象在旁，是那样激荡豪放，升腾起在场所有人要冲破一切牢笼的情绪，也升腾起所有人轩昂的气宇，分明感觉到自己站在这鸡心岭上，是如此的高大崔巍而顶天立地。

    毛泽东深入浅出，谈笑风生：“革命怎么个革法呀？蒋介石握着屠刀，手上有枪有炮，那是用来屠杀劳苦大众，镇压起义和反抗的。因此，我们赤手空拳革命不行，叫花子打狗背靠墙，手中得拿条棍或检一块石头。这样，手一举，狗看见就害怕了，就夹起尾巴赶快逃命。”会场上几千人情不自禁，一齐开怀大笑。笑声渐落，他提高嗓门，大声地说：“同样，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我们必须拿起刀枪，建立工农自己的武装，必须发展壮大红军，必须建立革命的政权……”主席台上的县委领导李春华领呼起口号来：“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建立红色政权！”“踊跃参加工农红军！”……

    这时一阵春雷从天边滚过来，低沉浑厚，响彻天际而悠远低回，终于穿云破空而炸响，阵阵撼地，声声震人。秀丽的鸡心岭听出了豪情，滔滔潋江听出了欢快，草木听出了生机，农民听出了丰收，赤卫队员、农会会员听出了豪情。一会儿千万条银丝，从空中飘飘洒洒地降落。毛泽东仰头望着天空，兴奋地说，兴国旱了这么久，有人求河神，也没半滴雨下。你们看，我们今天一革命，连天老爷都怕了，乖乖地送来了及时雨。全场群众喜笑逐颜开，啧啧称赞：“革命就是好，毛委员和红军一到雨也来了！”

    雨过天晴，鸡心岭更是明媚，空气像刚滤过似的，树木花草变得分外翠绿、鲜艳。毛泽东吸了口清新的空气，用坚定的语气，鞭辟入里地分析：“红军是能够夺天下的，革命是一定会成功的。这个道理很简单，世界上有钱人是少数，穷苦人是多数！压迫者是少数，被压迫者是多数。多数的穷人是能打败少数富人的。关键在于心齐， 在于我们联合起来，抱成团体，团结在共产党的领导之下是能够打垮国民党反动派的，是能够赶走帝国主义的。门槛搬不动吗？不要紧，我们可以拿起锋利的斧头把它劈碎。把门槛劈了，我们就自由自在，出入畅通了。”

    我又一次惊叹，他的思想是如此的犀利，语言是如此的精辟，推理是如此的严密。他说出了最朴素又最真实的道理；说出了最通俗又最深刻的道理，说出了最简单又最令人信服的道理。

    他的演讲时而亢奋激昂，时而像涓涓细流，滋润心田，时而像黄河巨浪，催人奋进。最后，他热情地号召：“同志们，我们起来参加革命吧，在共产党的领导下，革命是要成功的，是会胜利的！”又一阵春潮般的掌声响起，又一阵响彻云霄的口号荡漾，又一阵惊天动地的春雷炸响。

“报得春光第一声，山河苏醒绿初呈。”春雷轰隆隆滚过，无论是田野、山岭、河流、树林、草丛都从睡梦中醒来，抖擞着精神，回应着春雷的召唤。天空大雁排着队伍飞来，山谷里溪流旋转、瀑布轰鸣，河堤上杨柳抽枝、杜鹃吐红，田野里春牛奔忙、犁铧翻腾，笑声和吆喝声四处回荡……

    鸡心岭上炸响的春雷，宛如司号员敲响了宏亮的钟声、冲响了冲锋的号角。在兴国、一切的进步力量都在集结和行动，在兴国、在整个赣南，无论是县城或是乡村，都掀起了赤色狂飙，一场彻底的轰轰烈烈的渲泄开始了！

    建立工会农会，建立红色政权，反对贪官污吏，打土豪分田地，烧毁契约、废除债务……其声势如“隆隆春雷收阵鼓，蜿蜿惊蛇射生弩”。

    兴国县苏维埃政府宣告成立，兴国县第二次工农兵代表大会在城冈召开，县总工会重新恢复，县党团代表大会在邱家祠召开，红25纵队在城岗回龙村成立，兴国红色警卫营在县城成立；雨坛脑举行兴国地方武装万人誓师大会，刀枪如林，歌声如潮，杀声震天……真可谓“千钧霹雳开新宇，万里东风扫残云”。

    在扩大红军运动中，兴国出现几多“父送子，妻送郎，兄弟相争当红军”的感人场面，九万三千多名兴国儿女加入红军队伍，如鬃发怒耸的雄狮呼啸着奔向弹雨纷飞的战场，在接连三次的反“围剿”战争中，谱写了一曲气势磅礴的“雷电之歌”。 

    鸡心岭的春雷“呼唤着在黑暗中咆哮着、闪耀着的伟大的自然力，发挥出无边无际的怒火把这黑暗的宇宙，阴惨的宇宙，爆炸了吧，爆炸了吧!”它在不少革命者心中轰鸣，发出“生之颤动，灵之喊叫”，凝聚成钢铸铁浇般的意志，为把一切罪恶的黑暗烧毁，斗争到底，九死而不悔。我在革命回忆录中常常读到，许多人听了毛泽东在鸡心岭的演讲，毅然走上了革命道路；许多人处在革命危难时刻，想起他在鸡心岭的演讲，便能不屈不挠，坚忍不拔，奋斗到底。他们中的放牛娃、长工、打铁佬，成了“兴国模范师的擎旗人”“决不向敌人投降，英勇跳崖的省苏维埃裁判部长”“被称为腰缠万贯乞丐的省苏维埃政府主席”“强渡大渡河的敢死队勇士”“浴血平型关的英雄团长”“塔山守备英雄团的政委”“参加过自己追悼会的开国将军”……她们中的黄毛丫头、拾粪女、讨饭婆，成了“马前托孤的女英豪”“浴血坚持游击战的中央执委”“富有传奇色彩的女红军”……

    正是鸡心岭春雷，让众多开国将军淬炼不倔的枪刺，激荡长征的热血，喷射扫灭倭寇的怒火，驰骋力缚苍龙的豪气；正是鸡心岭的春雷，驱动众多开国功臣砥柱触中流，疾风知劲草，沥血唯创业；正是鸡心岭的春雷，让模范兴国把雄气英风、坚忍不屈、慷慨无私，展现得淋漓尽致。